这个年跨得跟分手夜一样。
本该在零点说的新年快乐也没有说出口。
苏铭轩躺在自己冰冷的小床上，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仔细想想，这好像是他们确定关系以来第一次出现矛盾。也算不上是矛盾，因为林子俞并没有不理他，有问有答的，只是，说话也不看着他的眼睛，回答的话也很精简。
苏铭轩捞过被子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2:06
外边的礼花在两个小时前就停了，一月份的第一天完全没有睡意。
苏铭轩索性起身，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找出外套里的烟和火机，去了阳台。
天气还在很冷，这个点在外边哈口气都是白的，阳台的风有些大，烟半天都点不着，苏铭轩背对着将那小簇火圈起来，在风吹灭之前点燃了。
他就这么坐在阳台边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刮骨的风吹得他脑子都是木的。外边不管多晚都有霓虹的灯亮着，苏铭轩看着虚焦的一个点，完全放空的倚着墙。
脑子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杨婉清，比如他的以后。
小学那会儿他妈就走了，也还好那时候记忆成型了，大致记得住杨婉清的样子，如今回忆起来只有模糊的一个脸型，苏翌炳那边的亲戚都说自己长得像杨婉清，特别那双眼睛不像他爸。
这不挺好，谁要长得像那个酒鬼。
以前坐在这儿抽烟还能听得到聒噪的蝉鸣，现在寂静得只有风声。
他又想到林子俞。
满打满算，他们也才认识几个月，这些日子里分为相识相知，最后确定在一起。
十七岁苏铭轩没法开口宣称爱，觉得太过轻浮，那就用满腔的喜欢去形容，也许这辈子再遇不到第二个像林子俞这样的人了，他却想些有的没的，把自己画个圈固定死，想像以往一样坐在原地，挥挥手，告诉他你走你的。
苏铭轩觉得自己脑子真的有病，把人哄着在一起了，又一个劲儿的想推开，还得把自己的烙印露出来说，你看你看，我就是这样烂的人，跟你不是同一道的。
苏铭轩就是个矛盾得不能再矛盾的人。哪来的臭脾气，惯得你。
他把燃着的烟掐了，尼古丁给他脑子熏醒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硬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把自己吹得没脾气了，才捏着剩余的烟和火机进了里屋。
陆北安那货在说梦话，嘀嘀咕咕的一句也听不清，他转身把阳台隔门关上了，手刚搭在床栏上，就感受到对床的人很轻的翻了一个身。
苏铭轩上床的动作一顿。
他看着那个背对着他的后脑勺，没作声。
“不冷吗，待在外边。”
声音很轻很小，导致酷盖的眼眶有点酸。
苏铭轩就这么站在下边也没上去，抽完烟后嗓子有些不舒服，“怎么没睡。”
这俩人挺有意思，各问各的，谁也不回答谁。
林子俞无声地看着他面前的那面墙发怔。
最后还是苏铭轩先败下阵来，他看着那团被子，小声地，“是挺冷的，所以我就进来了。”
林子俞情绪没什么起伏的嗯了一声。
苏铭轩上去也许就不敢这么看着了，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呢，怎么没睡。”
好半晌才听见那团被子说:“刚才醒的。”
苏铭轩无声地扯了下嘴角。他没说什么，突然间感觉，鼻子也很酸。
林子俞又往里边挪了一点，贴着被子的声音有些闷，“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苏铭轩没应他，喉咙愈发梗着，过了好一会儿，很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当真是疯了，怎么可能舍得啊。
林子俞闭了闭眼。他睫毛有些轻颤，他是听见了的。谁也没错。所以他并没有应这句微不可闻的道歉，脸埋在枕头里，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早上，他们照常一起出门，一起去超市，然后到教室上课。
昨晚基本没睡，第一节早读下了课，苏铭轩没打算憋屈自己，胳膊肘一撑，趴下补眠了。
小胖本来想转过来问问他俩，昨晚等到零点了没，结果发现罕见的俩都睡着了。
很少见林子俞下课会睡觉啊。
小胖想着，也许大学霸昨晚还在奋战题海。
高中时期的黄金十分钟是很有用的，特别在六班这种下课趴到一片的，很安静也很适合补觉。
奇怪的是，今早五节课，除了早读和第一二节苏铭轩在睡觉，其余的三节课都醒着。是那种能跟上大部队的醒。
方妍让拿课本翻到某一页，他跟着翻，入眼皆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洋文，苏铭轩捏了两下眉心，克制着困意。
他是发现了，其实自己不是缺觉的困，而是对学习有种免疫，洋文催眠，化学实验也催眠，最致命的是老周的课，听他慢悠悠的说上两句，苏铭轩今早就折在这儿了。
方妍上了半堂课，没忍住唠一句，“苏铭轩，太阳这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苏铭轩正费劲儿吧啦地把她写在黑板上的短语抄课本上，字母与字母之间像分家了一样拼凑在一块儿，听方妍唠他只是意思的昂了一声。
根本忙不赢同她插科打诨了好吗，好像太久没写过英文了，这单词写出来一圈一圈的。
真丑啊。苏铭轩已经开始嫌弃上了。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光抄这个知识点，找笔就起码找了五分钟，最后发现随便夹在某一本练习册里了，然后是找课本——苏铭轩烦得，决定下课重新理一遍抽屉和书袋，按科目把必修跟选修的一本一本理好。
林子俞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笔，不经意地偏头看了一眼，那家伙像是不满意自己写的，重新在空白处誊抄了一遍。
林子俞抿了下唇，有些愣神。
一整个早上，他的同桌都这样。
可他们之间似冷战似正常的气氛让林子俞不知道怎么开口，即便真要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要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还是说其实你不用这样。
林子俞心里门儿清得紧，大概猜得到是怎么回事儿，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心脏像是收缩着，还是那句话，很不是滋味。
要说矛盾，他俩是真能配一对。果真在一起是有一定原因的。
苏铭轩把书理好后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他正收整着那些零散的卷子，陆北安那孙子过来反胯坐在小胖的椅子上，“哟，理试卷呢？”
欠得他。
苏铭轩眼皮都懒得掀一个给他，“怎么着，挺稀奇？”
“是挺稀奇的。”陆北安说，“你不知道我去趟办公室，老周都把你夸出朵花来了。”
苏铭轩挑了下眉，“说来听听。”
陆北安捏着嗓子咳了一声，“那臭小子今早上我的课居然醒着，班里三分之二都倒下了，我下次来得表扬一下他。”
苏铭轩没忍住笑了一下，“他跟谁说的？”
“老头啊，佛系两人组，可逗了。”
陆北安看了眼他旁边的座位，问道:“你同桌呢？”
苏铭轩低着头接着理卷子，“不知道啊。”
“不知道？”陆北安先是愣，而后惊奇地，“啧啧，你同桌的去向也有你苏铭轩不知道的一天？”
苏铭轩蹙了下眉，“哪那么夸张。”
“一点也不夸张，你就问问，谁不知道林子俞方圆两米之内必有你的身影，啊？”
苏铭轩试卷是理不成了，他笑着骂了陆北安一句，“滚啊。”
他同桌是在铃响后才回来的，后边还跟着个王文忠。
他轻轻踢了一下唐晓的椅子，“这节老头的课？”
唐晓偏了点头回他，“对啊，一直都是。”
见林子俞坐下了，他决定主动问问，“去办公室了？”
“嗯，王老师找。”林子俞把上节课的书收了放抽屉里。
对话没有问题，语气也没有问题。
苏铭轩却没再续话题了，始终觉得嗓子眼儿卡着点什么，就像他和林子俞之间也莫名隔着点什么。
就挺抓马的，苏铭轩破天荒的决定听一次课，谁知道王文忠不按套路出牌，讲什么试卷啊。他刚刚理的那堆卷子里，就没一张语文。
白理了呗。
别人忙着找试卷，他这次好生生地坐着没动，王文忠一眼就看见他了，抱着手问:“苏铭轩，你的呢？”
老头儿也就这么意思地问一嘴，放平时他问都不带问的，主要是今早好几个老师都提名要表扬一下这小子，奇了个怪，连我卷子都找不着，从哪开始表扬。
苏铭轩试图在扔了，找不到了，忘家里了这几个借口里挑个可信度高点的。
为了挽回一下之前的形象，他说的跟真的似的，“在宿舍。”
王文忠像是没忍住哟了一声，好整以暇的，“那明天记得带来我检查啊。”
苏铭轩:？
真操了，给自己挑了个难度最高的。
尸身都找不到了，我上哪给你带过来检查。
王老头笑起来跟尊大佛一样，“记好了，我明天会来看的。”
苏铭轩扶了下额角，“知道了。”
以后理由还是不能乱编，得量力而行。
正想着，耳朵极尖的听见一声没憋住似的轻笑。
苏铭轩寻着声源转头，稍有些意外。林子俞并不看他，只是在给自己的笔换笔芯。
像是不甘心就这么揭过这趴，他低声说:“我听到了。”
林子俞看着他轻挑了下眉，好似在表达，所以？
苏铭轩轻啧了一声，没敢很大声，“我都把自己折进去了，你还笑。”
细听还夹杂着几分莫名的委屈。
林子俞用笔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卷子，“明早拿我的去复印。”
苏铭轩愣了一下，这种很舒畅轻快的对话像是很久违，明明也才一天不到。
他哦了一声，“复印室几点开门啊？”
“八点。”
王文忠已经开始顺着讲题了，苏铭轩思考了两秒，然后搬着自己的凳子，往他同桌那边挪了点，嘴上说的是，“跟你一块儿看成么。”
成不成都挪过来了。
林子俞嗯了一声，把试卷摊开放他俩中间。
苏铭轩转着仅剩的一支战笔，心想，算不上完全和好，但是临近和好的这种感觉他恨不得现在就下去操场上跑两圈。
不对，他们本来也不算吵架。
大概讲了两三题左右，苏铭轩确确实实又开始犯困了，看来国语也有催眠效果。
林子俞记完笔记，视线依旧落在卷面上，他轻声开口道:“其实你不用这样。”
上午在心里囤了好久的话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不用这样打乱你自己的生活节奏，我依旧会像之前那样，没什么两差，只是需要点时间去适应昨晚的那番话，这没什么难的，现在不就做到了。
后边这些话林子俞没说，但他知道苏铭轩能懂。
确实懂了，给他整得睡意一下子全没了。
苏铭轩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
过了十几秒，他又轻声开口，“这不也是我的选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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