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修仙后遗症[穿书]【完结番外】>第40章 天平(一)

  ◎处理掉她◎

  天朗气清, 紫藤花垂挂枝头,甸甸坠着,连成一片紫色海洋。

  云烬雪从漫天紫海下走过, 不小心落了身花香。

  黑瓦白墙的学堂之内, 传来一道女声。清雅至极,又泠泠动听, 正讲解着书中要义。

  靠近窗栏,云烬雪隔着雕花, 瞧见学堂里头坐满了学生。

  似乎皆是内门弟子, 腰背挺直,双手搭于膝上, 面容严肃而沉浸,仰头望向讲桌后的女人。

  靛蓝衣袍压于颈间, 是一段华锦抱住的羊脂玉, 她手指书卷, 垫在书下的指与纸同白,却多了柔软的暖色。

  眉目温雅, 玉簪衔发, 清丽脱俗, 璧人若天成。

  云烬雪没忍住勾起唇角,每一次见小女主,都觉得她离原书中塑造的形象越发近了。

  这般仙姿, 任谁来看, 都要说一句,此女将来必大有所为。

  今日的课业已讲完, 燕归星合上书本, 照常环顾室内学生。

  若是没有问题, 便可以下课。若是有,不用后拖,课上即可询问。

  堂内安静片刻,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便是无人要提问,将要散去。

  燕归星也将桌上几本书收好,正准备起身离开。

  一位弟子忽然问道:“燕师姐可觉得人的命运完全由出身决定?”

  燕归星沉思片刻,道:“我不认同。所谓低微之人若肯下心钻研,不怕吃苦,也能有一番成就。而居高位者若日日庸碌,也会一落千丈。所以,事在人为。”

  那弟子又道:“可若是像道韵仙君那般,生来就是云掌门的女儿,拥有着修仙界最好的资源,不是轻轻松松就能一跃千里吗?”

  “这仅仅是她人生的开始,也许就已经超过在坐所有人的结束了,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有什么努力必要吗?”

  云烬雪听在耳中,目光流转,落在那张清雅面容上。

  这是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燕归星一顿,将书又放下,片刻后,柔声道:“若按照你的说辞,没有遇见过云师姐的话,努力就有必要了吗?”

  那弟子摊开手,没有说话。

  燕归星问道:“这世上,不认识云师姐的人那么多,你难道说,他们努力生活都没有意义吗?”

  “仙历319年,云寿鸿云前辈彼时尚无任何名气,所谓出身,也不过是普通的商贾之家。他最终却能胜过【千平】,一战成名,这才地位骤升,得以荫庇后人。你觉得,这是靠着什么?”

  “你不能只看到师姐得到的,而忽略她付出的努力,她承担的责任,她面对的压力。你要知道,心不平,路会更不平。”

  “而你,虽然未能拥有一个非常好的出身,可你能否再成为另一位云前辈,为自己的子孙造福呢?”

  若是这些话换一个人来说,必然言辞激烈,可出自她口中,便是柔和的娓娓道来,却又不失力量,在心上轻轻敲打着。

  阳光透过窗栏,落在她身上:“既然脚下的路已经很窄,要想走的更稳,就不要再左顾右盼。”

  那弟子沉默须臾,低下头:“弟子知晓。”

  课堂散去,弟子三三两两的走出去,瞧见云烬雪,都吓了一跳,又恭恭敬敬问好。

  云烬雪一一向他们点头,方才提问的弟子未曾想到那番话会被正主听见,顿时尴尬万分的溜走了。

  燕归星本还在屋中,在慢慢整理桌上的东西,听见问好声,怔了一瞬,抬眸往外看。

  这一下,便瞧见窗外浓郁的紫藤花架下,站着位熟悉至极的身影。

  云烬雪正好笑的看着那少年火速溜走,听见身后学堂内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回眸望去,就见那靛蓝衣袍的女人站在门边。

  燕归星抱紧怀中书卷,眸光微闪,轻声叫道:“师姐?”

  “嗯。”云烬雪转向她,笑道:“我回来了。”

  上午的课程已经结束,两人一起回到大长老的居所,斜山之涯。

  院内石桌前,江炎玉正端坐着,几只山鸡绕在她身边,时不时啄一下她的小腿,而后咯咯哒叫着,飞奔离开。

  她忍耐着性子,没有立刻拔刀砍鸡,而是时不时点头,赞同着身边长辈的叮嘱。

  丘远行笑眯眯看着她,目光中满是赞赏:“有智谋,有勇气,有实力,之前拜师大会上已是一鸣惊人,现在居然能将奇巧抓到手。云鼎的眼光果然妙极。”

  江炎玉道:“抓奇巧主要是师姐出力,我没做什么。”

  对人才爱徒极其包容的丘远行笑道:“还谦逊,真是一个好孩子啊!”

  江炎玉陪笑道:“哈哈哈,哈哈,哈。”

  有只山鸡又要来行凶,走到半途又拐弯逃走,阶梯上出现两道身影。

  江炎玉见状,立刻道:“大师姐!”

  说着便起身,迎上去半途,伸脚踢起地上一粒小石子,正中一只鸡的屁股。鸡嗷嗷嗷惊叫起来,扑腾着翅膀飞走。

  丘远行起身道:“道韵,瞧瞧你,都跟你说了一下课归星就会回来了,你还非得老远再去接她一次。”

  江炎玉道:“就是。”

  云烬雪轻笑道:“无事,我也是好奇归星讲课是什么样。”

  刚回到宗门,便立刻找到大长老,将奇巧的那根树枝递上,并表示已经将她妥善安置到其他地方。

  大长老百般赞叹之余,非要杀一头羊来给她们庆祝,正好留她们吃饭。

  而云烬雪没在院中瞧见小女主的身影,便问了一嘴。

  得知她现在居然能代课,虽说是和修仙无关的普通课程,但她还是好奇不已,想亲自去看看。

  这便有了现在这幕。

  燕归星抱着书,微微垂眸,耳尖微红:“好在我讲学时没瞧见师姐在窗前,否则,该是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厨屋也在院里,门被推开,拓行风从里面冒头:“师姐师妹师尊,咱们的蔬菜汤放多少盐合适呢?”

  云烬雪忍俊不禁,拍拍江炎玉后腰:“让她来,她做饭很不错。”

  江炎玉掐着腰,低头笑了笑,点着头挽起袖子:“既然师姐这么说了,我可得露一手。”

  光洁小臂在日光下白的耀眼,江炎玉咬着发带拉开,将头发重新绑上,给燕归星递了个眼神:“你杀羊,我来下厨,师兄烧锅。”

  那边开始忙活,燕归星放下书卷,开始满院子抓羊。

  树荫下,丘远行泡上壶热茶,杯盖撇去浮沫,迷瞪着眼,瞧着那蓝衣女人将羊按在水槽。

  燕归星拿起刀,掌心在羊头上摩挲片刻后,极快的夺去它性命。

  云烬雪轻笑道:“看看归星现在,谁能想到,她小时候连一只鸡都不舍得杀。”

  丘远行道:“这孩子是这样的,心里有一股劲,许多事情可以看得出来她不想做,但最终她都能做到。”

  云烬雪看着那抹靛蓝:“她是很努力的孩子。”

  丘远行道:“我不知道她的动力来源于哪里,但我能感受到,她对修行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很大兴趣,她努力,但似乎只是为了某个人而努力,去接受自己不能接受的事物,几乎是蹒跚着向前。”

  羊的瞳孔逐渐放大,将临死亡,肌肉抽搐起来,搏动着掌心。

  燕归星闭上眼,等待着羊的血流尽。

  云烬雪轻声重复:“为了...某个人?”

  丘远行抿了口茶水:“是,我问过她,只是她没有和我说。”

  几年前发生命案的那天,法坛出现冲天光芒前,云烬雪问过小女主一个问题,那就是,后悔进入修行世界吗?

  她说,后悔。

  但我不后悔遇见您。

  丘远行叹息道:“这孩子心思至纯,恐怕总有一日,会为了那个人,承担起不属于她的责任,走上一条艰难的路啊。”

  心尖刺痛,云烬雪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原书中,反派的报复来到神极宗时,疯狂之下杀死了宗门几位有能力的长老和弟子,燕归星因外出不在,得以幸存。

  也就是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刻,面对残破不堪的宗门,她没有和其他弟子一样,另寻出处,而是接任了临时掌门,此后一步步,艰难走向复兴宗门的道路。

  丘远行的担忧,就是未来。

  并且是无法改变的未来。

  江炎玉踢开厨屋门,端着两盘菜叫道:“师姐,快将桌上茶具收收!”

  拓行风从她身后钻出来,举手道:“我来,我来,你们歇着。”

  锅里炖上羊肉,其他菜都上了桌,几人先行开吃。

  迎接归来之人,必然要问问路途见闻。

  说起此番出行,云烬雪截去皇宫里盗水这段,着重讲了讲那炫彩的泉海奇潭,以及广袤无边的大延林,也提了嘴盛雨青,鼠妖,雪狼等等。

  本以为出去的虽久,好像也没发生多少事情,但真的一件件算起来,却原来一直没闲过,也结识了不少人。

  燕归星眼眸微闪:“辛苦了。”

  拓行风脸上现出向往敬佩之色:“云师姐与江师妹此程经历颇丰,虽险象环生,但总能化险为夷,还有许多心得教诲,实在教人佩服。”

  丘远行向这两人道:“所以,你们两个记住,常年待在宗门中,不与外界接触,往往容易陷入闭门造车之境,心腔闭塞,而下山修行的意义就在于打破此。你们之后,也记得多去外面试炼,知道了吗?”

  两位徒弟同时道:“知晓了,师尊。”

  间他们两人都如此认真,云烬雪道:“丘爷爷,莫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些。”

  丘远行看着在坐几位弟子,都是极为优秀的人才,忍不住喜气洋洋起来,大笑道:“好好好,不谈,吃饭!”

  拓行风夹菜间,不经意瞧见江炎玉腰间的拨浪鼓,道:“敢问,你们这东西是一起买的吗?”

  江炎玉低头看了眼:“什么?”

  拓行风道:“就是那个拨浪鼓,归星恰好也有一个小风车,没见宗门里有其他弟子玩这些,所以便想问问。”

  云烬雪道:“确实是一起买的。”

  拓行风道:“怪不得。”

  云烬雪看向身边的小女主:“归星的小风车也还在吗?”

  拓行风道:“在呢,师妹非常宝贝那个,简直就要供起来了,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法器呢,哈哈哈。”

  云烬雪轻笑起来。

  燕归星脸颊泛红,食指轻搓着筷子,等她笑完了,才细声道:“师姐多吃些饭,瘦了。”

  云烬雪嗯了声,眼风又扫过对面,发现拓行风的视线依然停留在小女主脸上,眼神温柔。

  咦?

  这位师弟是不是对燕归星有意思?

  回想刚才,他说这事时明显语调飞扬,放在一般人身上没什么,但这孩子一向最为稳重,多年沉淀之下,甚至已经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方才那幕,却像是回到少年时期,压不住的心绪激荡。

  意识到这件事后,云烬雪心情有些复杂。

  拓行风无疑是相当好的孩子,为人正直,富有责任心,前途一片大好,是绝佳托付。

  但问题是,小女主原书中是没有感情线的。

  她看向燕归星,指尖在桌面上轻叩着。

  在逐渐成为修仙界第一号人物之前,小女主身为集作者万千宠爱的书中主角,早已显现出非凡魅力,引得无数人倾心,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珍贵东西拿来送给她。

  但这孩子始终万花丛过都不过,更别提叶子沾不沾身了。

  所以拓行风这一腔喜欢,恐怕要落空了。

  注意到她打量的目光,燕归星也看过来。

  清雅的蓝衣女人落落而坐,一笑便是柔波漾开:“怎么了?师姐。”

  云烬雪从思绪中抽身,摇摇头:“没,你也多吃些。”

  垂下视线,她在心中叹道:唉,可怜的拓师弟,注定没有结局的喜欢,必然会心伤啊。

  燕归星眸光轻颤,目光在女人眉眼间停留片刻,才慢慢收回,轻轻嗯了声,又多夹了些菜。

  小小插曲过后,丘远行说起宗门的近况。

  目前,主要有两件事。其一,是掌门出山了。其二,是副掌门失踪了。

  云书军这人会丢,其实不算意外。

  自从他儿子云开业身亡后,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算稳定,后面虽然好了一阵子,看着无虞了,但逐渐又陷入某种思维魔怔,在前段时间彻底销声匿迹。

  几位长老都已经差人去找,但目前还没有消息。

  而云鼎此次出山,本应当是天大的好事。但在看到他状态之后,却没人能开心起来。

  多年闭关,苦心研究除魔方法,在墙上刻了无数设想,却是百无一用,反而在殚尽竭虑中拖垮了身体。

  他这次出来,是因为已经感受到自己快不行了,需要把该交代的事交代一下,不能那么不明不白的咽气。

  丘远行叹息道:“道韵,虽然知道现在还有些早,但你可能需要做好准备了。若是云鼎哪一天真的不在,云书军又失踪,那么可能...你要接任掌门了。”

  “还有,你一会去见见你爹吧,他好像有话要和你说。”

  云鼎目前所在之处,位于云之上以西,一处纷飞着雪花的高峻苦寒之地。

  山洞之中,几盏烛火快要燃尽,余光浇上墙壁,并不明朗,但也看得出石壁上交错混乱的刻痕,似乎是修炼法决,又似乎只是发泄胸中窒闷的狂涂乱画。

  云鼎坐在中间,洞顶有个破口,光照进来,夹着几片雪花,落在他肩头发上。

  云烬雪走过去,一看见他,便惊讶起来。

  上一次见面,虽说他也瘦如枯骨,但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几乎完全没有人形,油尽灯枯了。

  云烬雪走去云鼎面前,跪坐下来:“爹,您要见我吗?”

  云鼎低着头,白发干结,露出的胸膛瘦骨嶙峋,一片漆黑。

  他肺间嗬嗬作响,似乎喘息很费劲。

  云烬雪想给他输送些灵力,刚搭上他肩膀,便被推了下去:“不用。”

  这嗓音嘶哑沉闷,喉咙长期浸泡在心里的苦涩,已经坏了。

  而推掉她的那只手,比这周边石头还要硬邦邦,一点温度都没有。

  看来她这具肉身的父亲,是真的快要不行了。

  这和书中时间线发展倒是契合,差不多就是这年,大师姐失去了她的爹爹,失去这个无意间让她扭曲一生的人。

  几声叹息散开在山洞内。

  云烬雪问道:“爹,您有什么想和我说吗?”

  云鼎极其缓慢的抬起头,眼中黄浊一片,震颤不定,定在她身上。

  云烬雪道:“您有什么话都可以直接说,女儿会想尽办法去做到。”

  云鼎似乎笑了下,干枯褶裂的唇只上扬极小的弧度,又向下撇去,颤抖起来。

  他伸出两手,抓住云烬雪的肩膀,那眼神分明是有话要说,却带着畏惧,惶恐,憎恨等种种复杂情绪。

  云烬雪犹豫道:“...爹?”

  她不懂为什么云鼎的神色那么畏惧,他在怕什么?

  最终,云鼎还是颓然垂下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此后日子继续平缓而过,云烬雪也有再去看他,为他想办法调理身体,却全无用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发逝去生机,甚至到头脑混沌。

  而每一次见面,云鼎面对自己,似乎都有话可说,但最终都缺失勇气,又半途放弃了。

  对于他犹豫而恐惧的理由,云烬雪不得而知,也逐渐没有心思去关注了。

  因为,下一个剧情点将至。

  这日,藏书阁的弟子说最近查书录,似乎少了许多关于邪修于妖修的书籍,想请大师姐去看看。

  带着两个跟屁虫来到藏书阁,几乎架设到天花板的书架上堆满书卷,弟子经过其间,显得很是渺小。放眼望去,满是书海汪洋。

  虽说答应了来看看,但云烬雪并没有心思真的去查。

  她侧身坐在梯子最上方,整理着书卷,怀中又抱着一摞。衣摆坠下来,如一块清白幕帘。

  纤长手指在书脊上滑动着,云烬雪视线放空,不知云游到何处。

  算算日子,再过半月左右,便是逃不掉的丢弃情节了。

  其实到这一步,任务已经快要完成,回家的时间也就近了。

  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大师姐”,在异乡漂泊这么久,终于在能看到的日子里变为原本的“云烬雪”,本来应该开心才对。

  可心中却只有一片怆然。

  梯子忽然一阵震动,她低头望去,是江炎玉上来了。

  她爬上来,站在云烬雪下方一节阶梯上,弯下腰来,两手撑着书架,将人圈进自己怀中。

  “师姐。”

  说着,就要吻过来。

  云烬雪瞬间清醒,抵在她肩头:“归星还在....”

  “她不在。”

  “什么...”云烬雪往下看去,方才还站在那里整理书卷的人已经不见了。

  江炎玉气息温热:“我让她去给师姐倒水了。”

  云烬雪心头稍安,微微呼出口气,后靠在书架上:“你总是欺负她。”

  江炎玉却是不冷不热的笑了声:“我这分明是给她机会在师姐面前表现呢。”

  云烬雪听出这话语情绪不对,对上她眼眸:“你怎么了?”

  江炎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睁开,仿佛忍耐着情

  绪:“我怎么了?是师姐怎么了才对吧。”

  这突然到来的气性让云烬雪茫然:“什么?”

  江炎玉道:“你最近怎么回事?做什么都心不在焉,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

  扣住她下巴,抬起来:“脸色还那么苍白,你到底怎么了?”

  云烬雪看着她眼中鲜明的怒火,反应有些慢半拍。

  最近状态确实很不对,她知道自己不该表现的那么明显,却因为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让伪装情绪也做不到了。

  下巴被捏的有些疼,云烬雪微微蹙眉:“疼...放开...”

  还没说完,面前人便压下来,遮挡住所有光线,气息逼近,一双柔软在唇上碾磨,过于强势,让人无法阻挡。

  这次吻比之前所有都用力,都深入,甚至带着点憎恨一般,在她唇上发泄。

  云烬雪有些受不了,想抽身离开,却被扣着腰稳稳压住,发丝扫过脖颈,带来丝丝缕缕痒意。

  梯子较为狭窄,难以躲避,为了不让两人摔下去,只能全盘接受。她背靠着书架,于方寸之间逐渐呼吸微弱。

  刺痛传来,云烬雪闷哼一声,唇似乎破了。

  江炎玉终于松开她,却没有退开,依然维持咫尺距离,与她呼吸交融,死死盯着她的双眼。

  “师姐啊...”

  她呢喃一声,伸出手去,掌心在云烬雪颈间摩挲着,拇指刮过那薄白的耳垂。

  “我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云烬雪心沉了下去。

  她沉默了那么久,终究还是问出这个问题了。

  眸光闪动,云烬雪下意识想要错开视线,却又被扣住下颌,被迫着继续与她对视。

  “师姐,回答,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似乎非要得到答案不可,但云烬雪知道自己现在不可能说出什么来。

  因为她自己也没想明白。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云烬雪并没有喜欢过谁,根本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时心情是怎样的。

  而如今,她虽然不会拒绝江炎玉的吻,却也无法弄清自己的心意。

  她来到这里,成为江炎玉完整人生中的某个片段,受系统与角色限制影响,总是将目光放在江炎玉身上。

  同时,也会暗暗告诉自己,至少在这个世界,她云烬雪,整个人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她。

  在这种心态下滋生的情感,没有掺杂其他什么吗?

  爱这种柔软纯净的东西,不需要一个平稳又干净的培养皿吗?

  一起相处那么多年,产生感情无可厚非,但感情也分许多种,她怎么能确定,那就是情.爱?

  她在夜晚辗转反侧,翻开自己的心窍无数次诘问。沉溺于亲吻的同时又痛苦于未知与混乱。

  她看不清,理不清,也不想捧着乱七八糟的心去污染爱这个字。

  就算这一切都不去考虑,但即将到来的剧情点呢?

  至少要在所有事情都发生后,在她完全恢复自由,能够凭借自己心意去行事后,再去从头梳理不是吗?

  再给我些时间不行吗?

  见她久久不回答,江炎玉眉目间闪过一丝戾气。

  这一世安稳太久了,她都忘记自己之前脾气很不好,碰见敢让自己吃瘪的家伙直接砍翻,而现在居然任由别人耍弄自己,简直可笑。

  这种问题很难回答吗?

  你是骗我死去不够,还要骗我感情吗?

  可我已经这样了,哪还有多少情给你骗?

  手再次移动到女人脖间,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夺去她性命。

  江炎玉垂眸看着她,总觉得要给她点教训逼一逼才行。

  血从破口涌出,云烬雪用手背抵住唇,仰头瞧着人,眼眶逐渐泛红,直到泪意泛滥。

  她很想说,我不知道,我很累,能不能不要逼我。

  但已经累到这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炎玉愣了一瞬,胸中所有郁气骤然散去,慢慢将人松开。

  云烬雪呼吸急促,眸光闪动,只是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似乎已是无声的气球.

  片刻后,江炎玉拉下她的手,露出那被粗暴对待过,可怜兮兮的红唇。

  仿佛有人叹息了一声,但轻到不可闻。

  指尖在唇上抹开血迹,江炎玉道:“师姐的唇,还是有点血色更好看。”

  揉开的鲜红殊丽勾人,终于驱开她面上多日的苍白。

  正在此时,一道红迅飞来,停在两人面前。

  江炎玉见状,将红迅捧来,注入灵力,里面传来大长老的声响。

  “烬雪快过来,掌门要不行了。”

  两人赶到洞府时,几位长老都站在洞外,面容严肃悲怆。

  见人过来,丘远行道:“烬雪,进去吧。”

  他嗓音一直洪亮,此刻少有的低沉了。

  云烬雪回眸看了眼,便匆匆走进洞中。

  云鼎此刻靠在石壁上,似乎已经和墙融为一体。

  魔物曾经没有杀了他,他也早已远离那场惨烈失败,但却在此后岁月中诞生了心魔,让他日日挣扎不休,无法摆脱,最终熬干心血。

  云烬雪慢慢走到他身前,蹲下身:“爹...”

  “雪儿...”

  他开口,嗓音嘶哑到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

  “爹...对不起你。”

  猜测他可能在说这些年缺失的陪伴,云烬雪沉默片刻,道:“没关系的,我已经长大了,不在意那些。”

  “雪儿啊...”云鼎抬起头来,那双眼已经什么都看不见,只是茫然睁大着。

  “我活着没能给你带来什么,要死了...要死了还给你留下麻烦...雪儿,爹对不住你啊。”

  这话语内容,似乎与云烬雪想的不太一样。

  她道:“爹,你在说什么?”

  云鼎浑身颤抖,双手茫然抬起:“爹太想杀死魔物了,想尽办法,怎样都做不到,爹走火入魔,爹做了错事...”

  无数噩梦里都是魔物那苍天塌陷的压迫感,他只要闭上眼,便被拉回那极端惊恐的一刻,永世不得罢休。

  云鼎双手扣住她肩膀,畏惧道:“你知道吗,女儿,我已经不相信靠人可以杀掉魔物了,我不相信了,所以我...所以我做了错事...”

  云烬雪隐隐不安起来:“什么?”

  云鼎僵坐片刻,吐出几个字:“你师妹是魔。”

  仿若晴天霹雳,云烬雪懵了,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

  什么?

  他怎么知道的?他应该知道吗?

  云鼎忽然激动起来,死死掐住她肩膀:“她是魔!我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的灵力是倒转的,你发现了吗?你有发现吗女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变成这样,但她确确实实是魔无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魔物的气息,我可以完全确定....”

  肩膀很痛,但云烬雪已经无法顾及了,她被巨大的震惊摄住,通体冰凉,完全不能动弹。

  云鼎继续道:“所以,你要想办法...处理掉她,她就是宗门内最大的隐患,你必须...必须要除掉她。”

  云烬雪下意识摇头,喃喃道:“你疯了。”

  云鼎痛哭道:“我疯了,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你们都不知道魔物到底有强!没有人可以战胜它们的!”

  云烬雪提高嗓音:“云寿鸿战胜了!”

  云鼎摇头:“那只是历史,万一不是真的呢?万一这件事没发生过呢?”

  云烬雪深深喘息着,想推开他的手:“否认先辈的事迹,你真的疯了。”

  云鼎哭叫道:“我那时发现她是魔,想把她给你培养,若是魔物都如此厉害,那让魔物去杀魔物,也许就可以做到呢?”

  “我现在知道错了,我要死了,我才醒悟,对不起......”

  云烬雪终于明白,为什么原书中云鼎没有收璀错或者小女主为徒,而是江炎玉。

  他早就疯了,根本就不相信以人之力可以杀掉魔!

  云烬雪茫然抬头,看着洞顶唯一的破口,光与雪依然在坠落。

  原书中的大师姐,也是这个时间,知道了一切吗?

  云鼎跪在地上,几乎要磕下头去:“我们对魔物还不够了解,但烬雪,魔物都没有心,它们没有心的...”

  “她现在是你的师妹,未来总有一天会反应过来自己是魔,那个时候我们就完了,神极宗就完了...”

  “对不起,对不起,爹爹给你留下那么大的麻烦...”

  “处理掉你那个师妹,想办法,把她带到遥远的地方....处理掉她,或者,把她送出去,趁她现在还能控制.....”

  “总之,决不能再留在神极宗了,她早晚会毁掉一切的...”

  “烬雪呜呜呜...对不起...”

  疯疯癫癫的呢喃还在继续,可云烬雪已身躯麻木,无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