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用茶水写出的字, 就好像一个个歪扭的小人,扶正了看,的确是“天秩灵命”。
天秩,字面看是天道所定的秩序礼法。
取这名字, 并非是因为灵命野心勃勃, 但足以彰显, 灵命在白玉京中的分量。
那时候慧水赤山鸿蒙初辟,白玉京初成, 别说地上人,就连天上仙也寥寥无几。
天道窥见大地, 于是将生灵点化成仙, 仙神/的/名号, 全是天道所赐。
白玉京上虽有十二仙楼,但放眼望去空旷寂寥, 众仙极少现身, 都恪守着本职,忙忙碌碌。
引玉作为仙辰匣匣首, 其实本应承职务无数,凡尘里能者多劳,白玉京也是如此。
偏她什么也不做,掌管天地戒律的原该是她,被她一推脱,便成了灵命。
从那时候起, 到莲升在小悟墟里化仙,白玉京的戒律事宜全由灵命担下, 后来天道重划职务, 才把重任交到莲升身上。
引玉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水痕, 不由得想起一些过往,本来灵命在她记忆里模模糊糊的轮廓,一时间变得清晰许多。
起先白玉京上仙神尚少,她又是爱凑热闹、耐不住孤独的性子,自然逮着人就往前凑,闹得对方心烦,才愿意走。
灵命,当属被她闹过最多次的。
别的仙神忙得不可开交,一看见她就躲,连个被纠缠的机会也不给,要是不小心碰了面,便会设法逃脱,唯恐误事。
而灵命呢,竟容得她纠缠,一边忙着手中事务,一边同她周旋,脸上根本没有恼意。
灵命当真不拘一格,面前的经书竹简整齐有序摆放着,自己却是长发不束,衣衫不整,歪歪斜斜地倚在塔刹前。
牠看见引玉便笑,女相时面容姣好,虽不是慈眉善目,却也大大方方,掀起眼皮问:“今儿不下凡?”
“你替我料理这些琐碎事,不来看你一眼,倒显得我不仁不义了。”引玉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往灵命榻上一坐,伸手拨弄起经卷。
“不愿做不做就是,从心就好。”灵命默出经文,说:“且不说,天道交托,何来的不仁不义。”
引玉一嘁,起身离开,留下一句话:“你倒是旷达。”
……
写完,霍金枝收拢手指,定定琢磨了一阵,笃定仰头:“没错,就是这样!”
引玉若有所思,看向莲升,说:“明明后来灵命几乎不管事,‘天秩’却还是祂,你说稀奇不稀奇。”
“天底下怪事繁多,就显得不稀奇了。”莲升抬掌把水痕抹去,问霍金枝:“你们的东西收好了么。”
霍金枝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使唤起白朝阳,“朝阳你上去看看,让师兄师姐们快些。”说完,她暗暗朝莲升握起的右手投去一眼,神色略显古怪。
白朝阳快步上楼,未几,一群人拖着衣箱跌跌撞撞下来,全部人面色凝重,也不知此番能不能顺利出城。
霍金枝惴惴不安,说:“当年之事,仙姑还有什么想问的么,我定全盘托出。”
“你们是在卧看山遇到那位恩人,如今为什么会来晦雪天。”莲升一针见血。
霍金枝只顾着将当时之事说出来,此时被问得一怔,半晌没应声。
引玉在边上慢悠悠替霍金枝解释:“卧看山不是出了事么,想必是一路找过来的。”
“是一路找过来的,以前听说晦雪天供奉有众多仙神,我料想这里会有寺庙无数,没想到……时过境迁。”霍金枝垂下眼。
莲升推门走到风雪中,狂风掀起门帘。外边还有康家人在守着,但他们好像看不见莲升,也看不到客栈满堂的人。
霍金枝胆战心惊地往外打量,齐齐屏息。
夜色浓重,半晌未见莲升回来。
引玉等了良久,干脆也掀起帘子撞进风雪里。她正要找寻莲升的身影,忽然听见嘶嘶几声。
是马,马匹后边跟了马车。
引玉一愣,差点以为康家又增派了人来,可再看四周,还是那些人。
怪的是,马匹身上了无生息,走近才知,它面颊上有两团桃红,模样诡谲木讷,完全不输戏班子背篓里的人偶。
纸扎的,引玉顿时明白,不由得笑起,说:“这门手艺,到底没有白费。”
莲升从马车后走出,手里还捏着些细细长长的纸条,只见她将那碎纸条往马臀上一按,丰盈顺长的马尾骤成,迎着风飞扬不已!
她拂去手上纸屑,看向引玉说:“怎就这么喜欢出来吃西北风。”
“还不愿与我分一杯羹?”引玉抱起手臂,绕着马车走了半圈,说:“以前看你撕纸人撕得粗糙,想不到,竟也是做得了精细活的。”
“手上功夫,总不能毫无长进。”莲升说得平淡,但听者有意。
引玉掩起嘴笑,省得当真吃了风,睨过去说:“莲升,心上的清规一破,嘴上的戒便天天犯?”
“修心和修身向来难分,你不是比我懂么。”莲升走过去,定定看了引玉一阵,倏然倾上前,嘴唇轻轻贴上引玉冰冷的手背。
“我懂的,还多着呢。”引玉放下手,顿时无遮无拦的,她朝莲升唇边一亲,说:“我乐意你坏戒律,你坏一回,我舒坦一回。”
莲升捏起引玉手腕,翻过她的手,把玉雕交出去,说:“此物也给你。”
引玉六神不安,说:“归月会化妖,白玉京上众仙神消失,留下打斗的痕迹,他们……也许也碰上了幻象。”
“幻象。”莲升面色骤沉。
“莲升,你信不信我。”引玉平静地看着面前人,前所未有的平静。
莲升拢起引玉的五指,心之所想,尽在不言中。
“我那日看见的魔佛,是幻象。”引玉低头盯起她和莲升交叠的手,“那幻象逼得我走投无路,我信以为真,所以才……”
“只可惜,我如今找不出证据。”她唇齿一动。
“我信你。”莲升抬手轻捏引玉皎白的耳垂,是抚慰,亦是肯定。
她知道此时必须做点什么,才能让引玉摆脱那孤立无援的境地。
不管是独处,还是安静,都不是引玉喜欢的,她有满腔的热烈情意,是冰雪下流动的岩浆,足以侵吞全部荒寂。
此时引玉需她破戒,她便破戒。
“我刚才想起了一些关于灵命的事。”引玉无辜眨眼。
“看你心不在焉,料到如此。”莲升目不转睛。
引玉笑了,收好玉雕,往自己嘴唇上轻轻摩挲,打趣说:“你说灵命会不会是天生的操劳命,不愿事务都被你揽走,所以想一出做一出,闹出了这等事。”
“你和牠相识,也许能追溯到鸿蒙初辟,自然是你更了解牠。”莲升平心静气,作势要掀帘子进屋。
“让我尝尝你刚呷的醋。”引玉拉住莲升袖口,亲昵地偎上前,漫不经心说:“其实我总觉得你我早就相识,我总不能是图你身子,才一见钟情。”
莲升哑了声,下咽着盖去喉头燥涩,说:“迟些,再来料理我们的事。”
她掀了帘子,冲屋里人说:“出来吧,马车备好了。”
霍金枝等人大吃一惊,昏昏欲睡的柯广原顿时清醒,店小二也是如此。
在这风雪天里,人都难活,何况是马,再说店小二天天在客栈里转,竟不知自家客栈还有马车。
店小二心想,一定是变出来的吧。
他一边往外探头,看见那摇头摆尾的马时,心下一惊,还真有。
如今康家没在四处搜找康文舟了,雪夜静谧,这马要是狂奔起来,动静必然很大,难不成要一路用术法遮掩着过去?
霍金枝等人面面相觑,又看雪下不停,街市外的厚雪能没上膝盖,马又怎能跑得动。
她扶住白泠湘,担忧地往外看,说:“仙姑,若不咱们走出去就成,等出了晦雪天再想想办法,城门那边必定有人守着,我们坐在马车上,也出不去啊。”
白泠湘点头,忧思极重地说:“是啊,这两日康家满城搜找,守门的人想必要比平时多,我们能不能出得了城,还是个问题。”
引玉对店小二说:“你帮着把东西搬上马车。”
店小二虽是人身,到底是鬼祟所变,一左一右扛起一个衣箱,一点也不吃力,健步如飞地走到马车边上。
“仙姑!”霍金枝紧紧盯着外边那些康家的下人,生怕法术突然失效。
引玉看向她,气定神闲地问:“你喊我一声仙姑,我怎会让你连城都出不去。”
霍金枝愣住,心里莫名有了底,就连眼前那打着大红胭脂的马,也变得神气了几分。她热泪往外一涌,连忙道:“多谢仙姑!”
“谢她。”引玉朝莲升指去。
霍金枝对着莲升躬身,又朝身边那一个个呆愣不动的同门使去眼色,说:“快些,把东西都搬上去!”
僵在原地的人纷纷动身,一个个刚坐稳便闻到一股香火味,都暗暗猜想,马车上应该放有供品。
霍金枝顶着风往外探头,讷讷说:“仙姑,出了城门,这马车不知要如何还给二位,车上的东西,还是先取出来为好。”
“马车上没别的东西。”莲升说。
霍金枝左右打量,迟疑道:“可我闻到了香火味,那些香烛元宝的,在晦雪天买都买不着,可别都被咱们带出去了。”
莲升露出一丝浅淡的笑,说:“没别的。”她没说,其实整辆马车都是纸钱折的。
霍金枝放下心,说:“那咱们……”
“这几匹马识得路,不用鞭策,它们自会带着你们穿过城门。”莲升停在马车边,往马脸上一拍,又说:“想去哪儿,告诉它们即可。”
寻常马再有灵性,也不会聪颖到如此地步。
霍金枝又同白泠湘一个对视,坐回去后压低了声说:“莫非是仙家灵兽?”
车上的人还来不及道出一声珍重,几匹马得令般,纷纷奔向远处,马蹄子压根没往积雪里陷进去一寸!
马踏雪而无声,明明搭载了满满当当的人,却轻比飞花。
霍金枝一个仰身,赶忙撩开帘子,想对仙姑再说一句话,可车厢外街景大变,转瞬就到了数里外。
“远了。”她扭头望向来处,明明还是在晦雪天,但半刻前的种种,竟恍如隔世。
疾驰的马就算是过桥和急转,也不见缓上些许,只有马车上坐着的人在左歪右斜,差点都被晃晕过去。
少倾,城门近在眼前,城门上有灯火,果然有人在守着。所幸城上的守门人什么也没看见,只有底下的人被身侧掠过的风给掀得一个趔趄。
没有人看见飞奔而过的骏马,也无人看到车厢,戏班子安安稳稳地出了城门。
城墙下那人稳住了身,抱起肩一个哆嗦,怵怵道:“刚才好像有鬼在我身侧撞了过去。”
他边上那人见怪不怪,仗着有康家撑腰,摇摇头耻笑说:“你该庆幸,那鬼没撞进你躯壳。”
闻安客栈门户紧闭,店小二打了个哈欠,把刻刀一收,说:“两位仙姑莫非要把他们送到城门外?”
柯广原快睁不开眼了,眼皮耷拉着,靠在椅子上含含糊糊说:“仙姑就是仙姑,别人出不了的城,对她们而言,不过是薄纸一片。”
引玉和莲升哪是在送戏班子,真要送,她俩早坐到马车上了,何苦打着伞在风雪中走。
厉坛必是要再去看一回的,坛上坛下还有许多谜题未能解开,勾康文舟的妖鬼,尚不知是何物。
引玉明明不怕风雪了,还要一个劲往莲升身边挤,那瑟瑟发抖的模样装了个八成像,说:“也不知无嫌何时祭坛,趁早将那戏班子送走,再到厉坛下看看。”
莲升被挤得路都走不直了,却不恼,反倒还扶住引玉,说:“如果无嫌回来就要准备祭礼,骸骨台边上想必是有人的。”
到厉坛,当真听到动静,但并非寻常交谈,那此起彼伏的,分明是哭声。
康家许多人跪在厉坛边上,有的抱头痛哭,有的抽抽噎噎,那模样,比康家宅子被烧时还要凄惨。
老夫人也跪在其中,哭天抢地的,差点厥了过去。她身一歪,边上的人全吓坏了,赶忙扶她,掐她人中。
有人哭喊:“小少爷,您怎么就把咱们撇下了啊,你这一走,我们怎么办,老夫人怎么办——”
康家才死了一个康觉海,如今又死一个康文舟,上天明摆着是要康家断子绝孙。老夫人年迈的心经不住折腾,刚睁眼又哭了出来,哭得比刚才还要响。
康文舟果然死了,着实令人唏嘘。
引玉站在伞下,侧头朝莲升一个挑眉,说:“这也是‘怨念’作祟?”
莲升神色平静地看着远处,说:“康家族谱你可还记得?康文舟注定命不长,我把康觉海的生气拨给他,他短暂亢奋了两日,就算没有那把火,他也会把自己余生的生气全部耗尽。”
她一顿,寒着声吐出字:“什么叫泰极生否,这就是。”
引玉侧头打量起莲升,笑说:“我以为你真心要救康文舟,原来闹的是这一出。”
还在白玉京时,她就知道那净水的莲花哪是真清新脱俗,不蔓不枝是真,但表里不一也是真。
“救他有何用。”莲升环顾四周,“不过此事倒也突然,康家人找他许久,他竟被烧死在厉坛上。”
引玉抬手,往莲升心口上一戳,好整以暇地问:“幸好人是火烧没的,不是你害的,否则天道要是问责,我可就要被当成怂恿者一并受罚了。”
“又不是没替你挨过劫雷。”莲升说得好像喝茶饮酒那么简单,“帮你承了就是。”
厉坛边上,有一人被死死压着,他跪在地上,连腰都挺不直,脸闷得发红,难受得连丁点声音也吐不出。
是柳俊。
人人都在哭,却无人怜惜他,老夫人指起厉坛正中那株桃树,弯腰怒火冲天道:“怎么可能是妖鬼,绝不可能,晦雪天里没有妖鬼敢冒犯康家,你再不如实回答,便把你的手脚都剁了!”
柳俊被揪着头发,不得不仰起头,扯着嗓子说:“我知道的全都说了,就是妖鬼,你们偏不信!”
“你再回答一遍,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老夫人摇摇欲坠。
柳俊一个劲摇头,喊道:“我不知道啊,你们再问我,我也还是这句话!我一步不敢靠近厉坛,怎么知道火是怎么来的,反正它就是烧到了康文舟身上,把他烧死了!”
他一阵急思,继续说:“对,康文舟让我帮他摘叶子,我猜我们看见的女子就是妖怪变的,火一定也是妖怪放的!”
老夫人把压着柳俊的人全部拉开,转而往他身后一踹,使尽毕生气力一般,硬生生把柳俊踹得往前一扑。
“把他给我丢过去,我倒要看看,火是怎么来的,妖怪又在哪里!”她双眼通红,疯了一般。
一众仆从扛起那柳家的公子,一使劲便把人抛到了厉坛上。
这厉坛也怪,明明火灭多时,这地方竟不见积雪,定是设有术法。
柳俊一跌,连滚带爬地起身,身上也不知沾了谁的骨灰,吓得他哇哇大叫。可他的腿被铁链拴了,跑也跑不到哪去,只能一步步战巍巍地走,闭着眼朝桃树靠近。
桃树风吹不动,在康家的记忆中,此树一直没变过模样。
可在有人靠近时,桃树的枝干和叶子竟簌簌作响,狂烈摆动,连紧扎不动的盘虬根茎也鞭地而起,伸长了朝柳俊袭去。
柳俊撕心裂肺地叫,惨叫声穿云裂石。
康家人头次见到桃树作妖,什么符箓法宝齐齐祭出也无济于事。见状,哪还有人管顾得上柳家公子,全都惶惶恐恐地跑远了。
老夫人被背着跑,颠得上气不接下气,吐了一路。
那株桃树显然是被吓着了,枝干猛往柳俊身上紧缠,不管此人有没有伤它,它都要把人往死里折腾。
到底无辜,莲升一翻掌,莲纹弧光一绽,桃树登时变回原样,只叶片还在摇晃,分明在发抖。
柳俊捡起地上那连在他踝上的铁链,跟着也惊恐万状地跑开。
自始至终,桃树不曾离开原地半步,和地缚鬼无甚两样。
“不是说,这桃树将萎?竟还闹得出如此动静。”引玉踏上厉坛,左脚刚迈上去,又慢腾腾收回。
莲升弹出金光,逼得那桃树更是战栗不停,树皮上甚至已露出浅浅裂纹。她淡声说:“濒死之物自知时日无多,自然会不遗余力。”
这等金光,鬼王也扛不住灰飞烟灭,桃树却还是纹丝不动地挺在原处,不见变出人形。
“此树有灵不假,但那粉衣女子,还不知道是不是它化成的。”引玉摇头,往伞柄上一扶,拉着伞将莲升带离厉坛。
莲升不得不收了神通,刚踏离骸骨台,便听见刮刮杂杂一阵响,一阵热意涌向后颈。
两人忙不迭回头,只见原本熄灭的大火竟烧了起来,火焰燎得有十尺高。
“康文舟的确是被烧死的。”莲升凝视大火,在桃树边见到一个躲闪的身影。
只是火势太大,桃树边上的人又畏畏缩缩,那身形模模糊糊!
引玉自然也见着了,还听见此起彼伏的啾啾声,眯起眼问:“是她么。”
莲升轻吹出一口气,硬生生将大火拨得朝两边倒去。
桃树边上的姑娘吓得连忙躲起,她身边有个影子磨磨蹭蹭挪动,似乎……是一只僵。
女子和僵都已藏好,就算大火熄灭,也见不到他们身影了。
“这桃树心里也有怨,明摆着不服无嫌呢。”引玉手上一烫,也不知飞灰大的火星子是何时沾到她袖上的。
想来康文舟就是这么死的,她抬手一吹,火光没来得及燎高,就灭了。
莲升抓起引玉的手,拇指从引玉手背的红痕上抹过。
引玉把手抬高,说:“亲它一下,它就好了。”
“什么治病偏方?”莲升松手,不敢苟同。
“这几日事事顺遂。”引玉转向望仙山,眯起眼凝望夜色中那模糊不清的山影轮廓,“你觉得,我们所做种种,灵命真的觉察不到么。”
灵命要是真有那么好对付,她当时也不会失手血染小悟墟。
莲升给不出准话,只说:“去找找康觉海口中的另一条暗道。”
再到望仙山,山下素雪腾扬,曾奔腾不休的长河被冻成坚冰,好像白玉京上一块砖。
康家在山脚下的宅子已被搬空,荒雪中万里寂寂,渺无人烟。
如康觉海所言,山间确有裂缝,莲升借金光一探,才知里边真塌出了罅隙一道,深不见底。
金光沿着罅隙下沉,惊醒一众鬼祟,那嚎叫声震得山雪崩落,滚滚下砸。
就算术法所化的纸伞坚不可摧,也经不住这样的雪崩。
引玉握不住伞,一个歪身便撞上莲升,皱眉说:“何不直接进去?”
莲升正有此意,揽上引玉滚入其中,直直跌向谷底!
那裂缝细窄,下跌时免不了磕磕碰碰,本以为要到底了,不想身下又是一空,饶是十八层地狱,怕也没有这么深!
莲升一个翻掌,金莲乍然一绽,将两人稳稳托住。
金光到处,鬼祟不敢靠近。
引玉捂着头起身,借着烁烁金光往上打量,一个抬眼,便看见冰层下密密麻麻的墨字。
冰层底下或大或小的字模糊不清,细看才辨认得出,大片全是重复的文字。
引玉僵住,周身拔凉,慢吞吞开口:“这是我的命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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