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完结】>第86章

  不论是厉坛下的那一座, 还是晦雪天遍地的双面佛,都不是灵命,如今这不及巴掌大的玉石,才是灵命的像。

  看见的一瞬, 引玉那些关于小悟墟的记忆, 又跟抽枝拔节般统统复苏。她好像回到了白玉京, 身处灵命石像前,看得到石像的里里外外。

  如今白朝阳手里托着的玉雕, 和那尊像几乎一模一样,活像是用术法变小又漆了色的。

  莲升愕然, 猜到那物什是灵命所赠, 却不曾想过, 竟然是灵命的像。

  “你师父,为什么不亲自下来。”引玉望向楼梯。

  白朝阳展开的五指又合拢了, 他万般不舍, 不太想送出去,讷讷说:“因为玉是我的, 合该由我亲手送出。”

  “你的?”莲升伸掌,并不同他客气,“此话怎讲。”

  白朝阳不愿割舍,但看莲升手都伸过来了,犹犹豫豫张开五指,双眼定定下视, 说:“说来话长,我、我想想该从何说起。”

  “舍不得送, 为何还要下来。”莲升淡声。

  白朝阳气息微急, 掌中佛像的玉质看起来平平无奇, 雕工还不如柯广原好,只比小悟墟里那好像粗制滥造的石像要精细一些。

  “收回去吧。”莲升以退为进。

  白朝阳直勾勾盯着手心的玉雕,后牙槽一咬,还是给了出去,刹那间,神色变得萎靡无比。

  他松了牙关,说:“我也是听来的,那时我尚在襁褓,是一位俗家弟子送我的,正是他,救了我娘和霍师父。”

  “俗家弟子?”莲升手心微沉,抬臂打量起那巴掌大的玉雕。

  是有些重量,却不足为奇,就像灵命本尊,已在她心底惊不起太大的波澜。

  那时恰好入冬,戏班子惨遭大雪封山。

  他们这戏班子,从师祖辈起便居无定所,哪儿有想看戏的,便在哪儿搭台子唱戏,天南地北全是他们的足迹,哪里都能当家。

  那年戏刚唱完,雪下得突然,那鹅毛大雪一落下,他们还没来得及离开,路就被封死了。

  要说是雨,倒也正常,偏偏那样瓢泼落下的,是雪啊。便是因为大雪突如其来,又下得大,使得那劈头盖脸砸落的不像雪花,反而像是有人倾了数床棉絮。

  按照往常,雪得下上好一阵,才能封堵道路,那日不过是一个时辰,山上山下便皎皎皑皑,埋了山路,乱了方向。

  事出反常必有妖,戏班子惶惶不安,都觉得这地方遭鬼了。

  更坏的是,沿途屋舍极少,荒山野岭,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找不着。四下寻不到人家,他们只能露宿山林,在马车上将就一宿,待明儿天亮了,再看看那路能不能走得通。

  那时候,戏班子当家的还不是霍金枝。

  霍金枝坐在马车上,撩了帘子往外看,被那风一刮,两眼又干又涩,赶忙把帘子放回去,问:“这山林里会不会有猛兽出没,咱们在这安全么?”

  老师父坐在另一辆马车上,他年岁已大,又因为病过一回,耳朵已不是那么好使,扯着嗓子问:“什么——”

  霍金枝只好说:“你们替我给师父传话啊,我这么干吼哪里行,把嗓子喊坏了可怎么办。”

  有人挨着老师父的耳朵传话,老师父抱起胳膊,有气无力地说:“不然还能怎么样,如今天不好,只能在这林里歇一夜,豺狼虎豹约莫是没有的,在外边跑了十来年了,什么地方没睡过,你们还怕这些?不过,这几日幸好有大师哥护佑,登台都还算顺利”

  老人家絮絮叨叨说起话,一时半刻说不完,这儿扯一些,那儿又侃几句,光凭他自己一个人,也能聊个天荒地老。

  边上的人听得昏昏欲睡,没一个人应声,老师父也不恼,反正他耳朵不好使,就当别人应了声,只是他没听见。

  当时雪大,风也大,下了马车的人就算抱作一团,也会被风吹跑。

  马车也变得不好避风,要不是绳子拴得够紧,也许连车带马都会被掀上天。

  半夜里,霍金枝忽然周身发烫,神志混沌不清地嘟囔了几句,边上的人挨着她,还以为梦里的火炉化作了实质,等睁了眼,才知霍金枝快要被烧傻了。

  那人心急如焚,猛推了霍金枝数下,赶紧从水囊里倒出些水给她喝。

  “金枝,金枝?”

  霍金枝烧得糊涂,问道:“怎的,来的是豺狼还是虎豹?”

  “你病了。”

  霍金枝往自己额头探去,可她周身皆热,自己又怎探得明白体温。她头脑一片空白,浑身抖得不成样子,哑声问:“我、我头有些晕,嗓子……嗓子也哑了,是感了风寒么。”

  “你烧得厉害。”

  霍金枝怔住,忙不迭捏紧衣襟,双眼都润了,只怕自己会死在这。

  霍东杉推醒其他兄弟姐妹,几人一起翻找衣箱,把或薄或厚的衣裳全披到霍金枝身上,没一人敢告诉老师父,唯恐将他吓着。

  这戏班子的学徒全是老师父捡回来养大的,没一个是他亲生,但都比亲生的还要亲。

  平日里练戏没少磕磕碰碰,老师父白日里不心疼,可一到夜里,他就要悄悄摸到房中,给孩子们上药。

  “千万别让师父知道。”霍金枝压低声,又说:“你们也别忧心我,我以前不也常常烧到糊涂么,几次都是第二日就好了。”

  只是今昨已不能相提并论,如今是大雪天。

  囊里的水已经凉透,霍东杉还在喂着霍金枝喝。

  霍金枝扭头避开,她知道囊里的水不多了,万不能被她一人喝完。她捂住嘴含糊不清唔唔了几声,说的约莫是——

  别给她,省着些。

  半夜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听见动静,霍金枝真以为来了豺狼虎豹。

  她病是病了,耳朵还灵着,当即推起身边的人说:“霍东杉,你把我脚底的剑和花枪都拿出来,我听见声音了。”

  霍东杉朝边上的人使了个眼色,四人赶紧抄起家伙。

  哪料帘子被一把掀开,进来的根本不是豺狼虎豹,也不是山林精怪,而是活生生的人。

  跟那人手里的大刀一比,霍东杉他们手里的花枪好似小孩儿的玩物。

  这还是他们头回碰到拦路山贼,霍金枝顾不上嗓子,扬声大喊:“如果是要钱财,我们给就是,别去掀前面那马车的帘子,我爹在里面,他年岁大了,会被吓着!”

  钻进马车的人不掳掠东西,长刀一架,四处翻找了一阵,气喘吁吁问:“那边的马车,我们也是要翻的。”

  “不是劫财?”霍金枝本来烧得有点糊涂,这一吓,把她吓清醒了。

  “找人。”山贼冷声。

  “我们只是路过此地,哪料碰到大雪封山,你要找的人哪能在我们这!”霍东杉说。

  霍金枝昏昏沉沉问:“你们找谁?”

  “一个大着肚子的臭娘们。”山贼磨牙凿齿。

  霍金枝摇头,不知山贼和他们要找的人有什么仇怨,匆匆说:“我们这没有,她、她是你的谁?”

  “我媳妇!”山贼找不着人,立即从马车钻出,大刀往肩头一架,好似不怕冷。

  此时山风小上了一些,山贼肩上的刀看似有千斤重,风吹不跑他。

  霍金枝想,哪能是媳妇,根本是仇人。

  远处传来惊呼声,分明是老师父在叫。

  “别吓我爹——”霍金枝吓坏了。

  外边还有几个这山贼的弟兄,其中一人听见声音便窸窸窣窣摸进马车,看霍金枝病得一张脸绯红,跟擦了胭脂一样,忍不住往她面颊上摸。

  山贼许是刚喝过酒,醉醺醺地凑过去闻,闻胭脂。

  到底是做山贼的,那烧杀掳掠的腌臜事没少做,根本不知克制为何物,看上眼的,全要夺到手里,只有捏在自己手中,心才定得住。

  山贼双眼通红,脸上还有疤痕,凶悍得像是茹毛饮血的兽,凑近说:“你爹?你跟我回山寨,他就是我岳父!”

  霍东杉当即拍开那人的脏手,不遗余力地推向山贼胸膛,气压山河般大喊:“滚——”

  被那一推,山贼火气全冒,往腰侧一阵摸,拔出匕首便挨到霍东杉的脖颈上。

  匕首利,一下就见了血。

  “我大哥媳妇儿不见了,还快临盆了,找遍方圆百里也没找到人。”山贼双眼被酒气熏红,握刀的手不稳,划得霍东杉颈侧全是红杠。

  他龇牙咧嘴,馋虫上头地盯着霍金枝,又说:“一会儿翻完了,就知道你们有没有藏人了,至于你么,就跟我到寨子里去,好让我仔细闻闻你的胭脂香!”

  众人发誓没有见过那临盆的妇人,山贼看着霍金枝根本移不开眼,当即想把她拽下马车。

  马车外,那山寨的大当家心急如焚地催促。

  车里的山贼冷冷一嘁,把霍金枝往里一推,不甘不愿地爬了下去。

  霍金枝惊魂未定,冲霍东杉使起眼色。

  霍东杉怒得脖颈全红,朝那和树木拴在一起的麻绳看去,抬手打了几个手势——

  如果这群山贼不走,他就下去把绳子解了。

  山贼当真不走,还想把他们连人带马车全逮回去。

  就在此时,霍东杉跃下马车,踩着树干把麻绳解了。他一脚踹上马屁股,马匹受惊,嘶叫一声便拖起马车狂奔疾驰。

  几个山贼想擒霍东杉,个个都往他身上捅刀子,哪知他还吊着一口气,不光站得稳,还把刀夺了过去,把另一处的麻绳斩断了。

  两辆马车各跑一边,不料山贼也是骑马而来,几人翻身上马,一踢马肚子便追上前去,踏得雪花乱溅。

  霍金枝心知那几人是想擒她,她不想连累大家,一把拨开压在身上的衣裳,当着山贼的面扑出马车,沿着泥坡磕撞着往下滚,晃得脑汁都要匀了。

  幸好这是半夜,四处没有灯火,而山贼手里的火把早就灭了,想找到她并不容易。

  霍金枝跌跌撞撞跑了一路,快要倒下时,隐约看见火光。她吓了一跳,差点转身就跑,幸好多看了一眼,认出那是一户人家。

  她壮着胆朝那亮着光的屋舍走去,意识浑浑噩噩,想起来他们曾经路经此地,那次路过时,这里……应该是没有屋舍的。

  这地方离晦雪天近,晦雪天春意闹柳梢,所以此地雪势也小。

  霍金枝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想活命,在路过那屋舍前的栅栏时,心下不免一惊。

  屋舍前有养鸡鸭的栅栏倒不奇怪,怪的是,如今大雪纷飞,栅栏里有鹅也就算了,这鹅怎还下了蛋?

  天寒地冻,哪是鹅下蛋的时候。

  霍金枝心想,她多半是撞上妖怪了,可来都来了,妖怪怎容得她走?

  左右是个死,她干脆走去叩门,死也得死个明白,好歹看看妖怪长什么模样。

  门倏然打开,走出来的竟是个身穿僧袍却蓄有长发的和尚,约莫是俗家弟子,否则怎会披头散发。

  霍金枝哑声,她在话本里见过,有妖怪会变作僧人的模样,好把人骗回去吃。

  和尚神色冷淡,不喜不怒,看了她两眼便侧身说:“此处可以躲雪,不过,得委屈姑娘在茅草间躲,我佛门有戒律诸多,男女共处一室有违清规,也会坏姑娘清誉。”

  霍金枝便到茅草间去了,她一夜不敢合眼,怪的是,她明明没吃药,又还挨着冻,病竟有所好转,一探额头,果不其然冷如冰雪,哪还在烧。

  呱呱一声啼哭撕开夜色,哭得又凄厉又诡谲。

  这地方怎会有婴儿?

  霍金枝探头往外一看,看见有位女子正抱着小孩儿坐在圈里。

  鹅……

  哪还有什么鹅,就连那只蛋也不见了。

  霍金枝心惊,却见那俗家和尚推门而出,走到圈前并起双掌。

  女子怀抱襁褓起身,泫然若泣地抿着嘴唇,眼一直抬着,压根不愿看怀中婴儿。她高举双臂,似乎是想把襁褓里的孩儿托给那和尚,岂料和尚摇头不收。

  和尚转身,看向霍金枝,说:“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霍金枝心里已有答案,想必昨夜她看见的大鹅和蛋,就是这妇人和婴儿,和尚也不是妖怪变的,反倒应该是……神仙。

  “多谢大师。”她连忙躬身。

  和尚那身僧袍单薄,一副仙人之姿,说:“今儿雪停,二位可以离开了。”

  霍金枝见女子抱着婴儿叩谢,也跟着行了大礼。

  女子正要走,转身时忽被喊住。

  霍金枝跟着转身,见和尚定定注视女子怀中婴孩,良久,他手掌一翻,一枚玉质佛像现于掌心。

  “赠予小儿,此佛像能消灾避难。”和尚道。

  到底是神仙馈赠,女子受宠若惊,就算再憎恶怀里的婴儿,也不得不双手接住,颤抖着将玉塞到了襁褓里。

  霍金枝和那妇人一前一后离开,原是她走在后面,不想,妇人越走越慢,渐渐落后她一截。

  她心觉古怪,扭头问:“你要去哪儿?”

  女子摇头,眉眼间满是惆怅,了无生趣地说:“我无处可去。”

  霍金枝看那小孩儿身上还有血色,约莫是……才生下来的。她一颗心狂跳不已,哑声问:“你、你是从山上下来的么?”

  女子没应声。

  霍金枝看她可怜,襁褓中的婴孩还一直在哭,随即又想到那些无恶不作的山贼,紧咬的牙关一松,干脆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女子还真亦步亦趋地跟上了。

  在原先走散的地方,霍金枝遥遥望见两辆熟悉的马车,快步跑了过去,压根不像大病初愈。

  车上的人听见呼喊,急忙掀开帘子下来,兄弟姐妹们看见霍金枝身无大碍,全都哭个不停。

  霍金枝抬起老师父的胳膊一通检查,微微松下一口气。她左右看了看,心觉古怪,一个念头冲上颅顶,叫她浑身发寒。

  大雪在地上盖得厚,起先被他们踩出来的足印,早被埋没了。

  霍金枝猛地掀开帘子,牙齿咯吱作响,她怕得要死,瞪着眼问:“霍东杉呢?”

  老师父泪眼朦胧,说:“那群山贼追了咱们一路啊,到底是老天眷顾,我们后车轮刚滚过去,厚雪崩弛而下,将他们全部埋住,他们多半是活不下来了。”

  “我问霍东杉!”

  老师父双耳嗡嗡,其实他还是听得不大清楚,可这些都是他养大的孩子,他光是看霍金枝一个眼神,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他颤着声说:“咱们绕了老远的路才绕回来,在雪里挖出东杉,寻了个地儿把他埋了,那些山贼,就当……是给东杉陪葬了。”

  霍东杉死了,他挨了数刀,身上又痛又冷,等戏班子找回去,人已经僵透了。

  一夜过去,霍金枝一滴泪也没流,此时忍不住放声痛哭,哭得干呕不止。

  白泠湘呆呆站着,双手握得死紧,指甲抠破掌心,说:“他们,定是为了找我才下山的,一年前我被他们劫到山上凌/辱,如今才逮到个机会逃离,怎料,害了旁人。”

  戏班子哪会怪这女子,她啊,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白泠湘无处可去,便跟着这戏班子天南地北辗转,给他们打杂赎罪,明明错不在她,她却把罪状都揽了。

  客栈里,白朝阳徐徐说着昔日种种,这些事都是他听来的,所以说得磕磕巴巴。

  引玉转着杯盏,思索了片刻,问:“那时候,晦雪天还是春光明媚?”

  “不错,那是在晦雪天变冷前。”霍金枝从楼上下来,“半年之后,我们想回去答谢,在路上时却听说卧看山病死、饿死了不少人,而晦雪天也不复从前。”

  引玉垂下眼,久久才侧身睨向莲升,用心声说:“牠虽用的是男身,但观此前人偶上的金光,确是灵命无疑。”

  “是。”莲升还以心声。

  引玉不咸不淡地提起嘴角,好像浑不在意,嘲弄道:“众人都以为灵命是我杀的,没想到,牠活得比我还好。”

  是幻象,却也是真实。

  她摊开掌心,凝视着干干净净的十根手指,在她记忆里,这双手曾沾满鲜血,虽非她本意,但她也绝非清白无罪。

  霍金枝什么也听不见,轻叹一声,说:“那和尚赠给朝阳的玉雕,当真是好东西,曾救过我们数回,二位就收下吧。”

  “怎么说?”引玉来了兴致。

  自那年起,五湖四海都不太平,到处妖象频生,鬼气浓浓,不管戏班子到哪儿搭台,总能碰得上妖鬼祸害人间。

  戏班子头次碰到的,是一只猫妖,原先他们只是听说,那地方有猫妖吃婴孩,吃法凶残,掏心掏肺,别的是一口也不碰,留能留下血淋淋的尸身。

  那城中几乎没有新生儿,生下的婴孩么几天就被掏开心口,众人一听见小儿啼哭便离得老远,生怕被祸及。

  因为这戏班子带了个不足岁的小孩,所以就算台子撘好,也没人去看,就怕小孩一哭,猫妖就要现身。

  白泠湘怀抱襁褓,她虽不待见怀里的小孩,但终归是自己的骨肉,又是活生生一条命,怎忍心看他被妖怪吃去。

  几个月的小孩,哪能懂事,饿了要哭,冷了要叫,这一哭闹,还真招来一股邪风。

  妖风大作,附近的屋舍赶忙关紧门窗,咚咚声此起彼伏,众人顶多在窗纸上戳个洞,小心翼翼往外看,绝不会出手相救。

  怪的是,那哭闹的婴孩竟没被吃,猫妖被一道金光镇住了!

  金光,就是从玉雕里照出来的。

  往后的时日,每每碰上妖鬼,妖鬼总会被牢牢镇压,只是近些年,佛像里的金光没以前亮了。

  引玉一听见“猫”那一字,心思全倒了过去,明知尘世里猫这一物随处可见,却还是问:“那猫长什么模样,后来去哪了。”

  时日已久,霍金枝记不太清了,犹犹豫豫说:“是个女子的模样,手脚上似有金铃,银发黑裙。她受金光压制,好像妖力不支,变作黑猫一只,溜走了。”

  引玉本来只是随口一问,闻声蓦地一震,把边上的茶盏撞得哐当晃,她猛将茶盏反扣在桌,问:“看清楚了?”

  银发黑裙,又有金铃,可不就是白玉门上那只乌云踏雪的猫么。

  可归月是仙,怎会成吃人心的妖怪?

  “不会记错。”霍金枝哑声,“那可是我头一次见到玉雕冒出金光。”

  莲升起身走开,刚拉开门闩,屋门便被烈风撞得大敞,她纹丝不动地站在风中。

  引玉久久没能回神,白玉京上有刀剑劈痕,后又有猫仙成妖,也不知是不是灵命从中动了手脚。

  “细说,什么样的金光。”莲升紧握玉雕,回头说。

  霍金枝回忆着,慢声说:“如今佛像再现金光,已不如以前明亮了,但我清楚记得,以前的金光里,遍布着看不懂的符文。”

  说完,她手忙脚乱地端起茶壶,倒出些许茶水,用指腹一蘸,慢吞吞地画了起来。

  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是小悟墟的文字,译作“天秩灵命”。

  杳杳灵命,茫茫天秩。

  这是灵命尊的佛号,果然是牠。

  作者有话说:

  =3=

  “杳杳灵命,茫茫天秩。”出自《益州夫子庙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