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绽镜>第12章 曝光

  不久之后,人民公园上空,一辆飞车如流星般降落。

  金萱真半跪着,在面目全非的地面扶起了同样面目全非的祁子锋,他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没有。

  金萱真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入车内。直到坐在驾驶室里,紧握着方向盘时,她的呼吸仍然不能平静。

  一声愤怒的轰鸣后,飞车贴着公园顶层的金属结构顶跃过,在转弯前,她透过车窗,回眸看了一眼地面的图形。

  下面有一个大型的图案,并不凌乱,或是随意为之,而是标准的,大写的“KQ”。

  后视镜上出现了金萱真的微笑,她看着躺在后座的祁子锋,轻轻说了一句:“kill quiet。”

  这是她那晚告诉他的,C区的创立宗旨:

  杀死安静,杀死冷漠的,虚伪的安静,杀死湮灭人性,徒名高级的安静。

  她明白了,这是祁子锋在生命凋敝之前,对他在B区经历的一切,对此时还高高悬浮在西边的,雄伟强势的陀罗星城,正大光明的控诉和色彩浑厚的反击。

  这才是真正的祁子锋。

  比起心理学助教来说,金萱真更是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

  停在一个偏僻的修车厂内后,她迅速而周到地为祁子锋处理好了伤口。

  祁子锋昏迷在后面的沙发里,她坐在前面的椅子上,看了看终端的时间,距离他们出逃还有9小时。

  她虽然担心祁子锋的身体状况,但是只要不出别的意外,她有把握将他成功地带出去。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天空渐渐黑下来。身后有了些动静,祁子锋醒了,并且用眼神询问她下一步的打算。

  金宣真带他走向了一个隐蔽的仓房,开了锁,推开去。

  一个盖着篷布的庞然大物立马闯入眼帘,女人上前把篷布揭开,露出了一架军用级的飞行器。

  祁子锋仔细地观察了下,这架飞行器不仅具备空战能力,而且经过了特殊改装。

  看来金宣真为这件事准备了很久。

  “这是从风控部的一次远洋行动中搞来的,跨时代系列的B-209MT型号,经过改装,它的性能不输现役最强的领先者系列。“女人介绍道。

  她抚摸着飞行器的外舱壁,眼中跳跃着欣喜,轻声说:”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回家?祁子锋听着,觉得恍惚而不真实。

  曾经有一个他熟悉的人,从他这里分去半个家,搞得断藕孱丝,薄情难系。

  现在,有一个他陌生的人,说要带他回一个大家,却是前路茫茫,不知何期。

  真的不太有趣,这个世界总爱开这样的玩笑吗?

  祁子锋从身上摘下一个记录扣给她,在决定曝光上面的清除计划之后,他一直随身戴着这个微型的拍摄仪。

  没想到,收获得这么快,只是过程确实有些惨了。

  金宣真把记录扣在终端上碰了下,里面的内容立马导入了终端里的一个加密盘。那里面是她多年以来收集的清除行动的资料。

  其中的每一条曝出来,都是能把舆论弄得底朝天的存在。

  如今,他们把这个豪华大礼包抛出去,宛如往B区,这个庞然大物的核心源中,丢入一枚炸弹。

  无疑会让圭带那群人,被自己经营多年的“成果”反噬,让他们在民众山呼海啸的沸声中,双腿战战,权威崩塌,公信扫地。

  这也意味着,陀罗星城那恒定运行的圆,那完美无缺的圆,将被真相的雷霆毁掉漂亮的一角,令上面的乌鸦,抛下纯白的,高贵、安静的伪装,开始愤怒的聒噪。

  然而,那些乌鸦比他们想象的聪明,修车厂附近忽然出现了异常信号,有东西向他们悄悄靠近了。

  “上来。”金宣真迈入飞行器驾驶室,对祁子锋说。

  眨眼之后,仓库空荡荡的,只剩下一道淡蓝色的尾光照亮了墙壁。

  静音启动的飞行器,像从深海洞壑中冲出的大鱼,它睁着深沉的眼,将凶猛收敛其中。

  于是,它身后的东西也不再藏匿,在黑暗中纷纷露出了红色的眼睛,追击而上。

  祁子锋瞄了一眼探测仪,现在后面大概有30多架速动飞行器,正死命咬着他们不放。

  金宣真一边操作着飞行器,一边把手上的终端解下来,扔给旁边的祁子锋。

  “狗急了,该让他们跳墙了。”她说。

  祁子锋轻轻一笑,把终端和面前飞行器自带的传播设备连接在一起。

  随后,以空中这只大鱼为载体,在这片茫茫沙漠之上的黑云海中,发出了灯塔号角般的讯息波,仿佛亡灵们在海啸前,幽幽吟唱。

  讯息波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到了B区的辖地。

  万千被数据牢笼掩藏的秘密,从内控部的信息闸口,一泄而出,雪白的浪花前仆后继地,扑上了公识的沙滩。

  一个个冰冷的数字,一幕幕震撼的画面,展现在了千万计的广告位,公交屏和个人端上,最终倒映在白银中邸内,那张沉重的圆桌上。

  “不惜一切代价,消灭目标。”主座上的声音寒冷如雪。

  黑色的夜空上,出现了繁忙的流动线,它们组成一个巨大的,移动的星座。

  最前面,有一只幽蓝的眼睛,正拖着身后浮夸的鱼尾,改变着云端的格局。

  “前方飞行器,风控部第一歼队对你提出严重警告,请立即停止谣言散播和违法飞行,请立即停止!否则将对你展开必要打击!”

  前方飞行器中的两个人笑着摇摇头,将飞行速度又提升了一个档次,同时开启了领域全面防御和反打击火力系统。

  随即,身后追击机的清除指令,在一秒之内下达,密集的飞弹闪着刺目的光,如星潮般涌来,恍如漫天的烟火,在他们的舷窗上炸成一片。

  急光如电,在飞行器上擦出了朵朵鲜艳的火花。追击弹所携带的炽热温度,将飞行器小部分的外膜很快融化。

  于是,烧焦掉落的金属残品,带着岩浆石一般的颜色,从高空落下,似如一滴滴坠入深海的热泪。

  幸运的是,这些热泪,没有冷却在黑暗的旷野,而是落入了不在少数的,人们的目光中。

  一个大号风控室的窗口外,临霆坐在一种名叫乌碟的璇盘式轻型机上,看着正把眼睛贴在窗户上的女孩。

  庄溯。她身后还密集地站着些学生。

  疑惑,暴躁,惧怕,隐忍,狠厉在他们神色中展露丰富。

  而站在最前面的她看起来非常冷静,一副全然不在意自己在何种处境之中的淡漠倨然。

  三个小时前,在祁子锋消失在人民公园后,他所在的心理班的人就被风控部的人请到了这里。

  十分钟前,临霆被通知配合风控部和新基卫的追击行动,结果在3秒后,又莫名其妙地撤回了他的任务指令。

  于是,导致他现在得了个坐在乌碟子上,看守潜在危险分子的闲差。

  风控室外面扎满了除行动队之外的人,百余个人看守二三十个学生,完全的紧张过度,牛刀杀鸡。

  临霆嘴角扯出一道轻笑,按理说,他眼下这个闲差虽有似无,实在没必要劳烦他半夜里还睁着眼睛在这干瞅一通,索性直接在乌碟上躺平看星星就很好。

  可他这个界空处部长,心里现在却压着一份难以自持的兴奋。

  头顶上,夜幕中的焰火厮杀格外强烈,残酷,震撼,祁子锋这次搞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大的离谱。

  同时,风控室窗里的庄溯一直往外看着,临霆也偶尔看了回去。

  他在她那张平静倨傲的脸上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惊忧恐惧。

  他不完全清楚圭带为什么忽然撤回让他配合风控部和防御部的指令,但目前能结束这场胜负不明的追击的,就只有那位了。

  “你说,他是个什么人呐?”临霆忽然问了一句。

  女孩侧了他一眼,露出的眼神很丰富,惘然,讨厌,失望,好像在说你又是个什么人呢,但头最后没扭开,因为她还要继续看外面的情况。

  临霆并不生气,他不受待见地转过眼去,和女孩一同看向光音震荡的猎猎深空。

  耳侧忽然传来声音,他听窗后的女孩说了一句:“如果我们是人,那他就不是人,他是静水之下的跌宕起伏。”

  好像在哪听过,对了,之前他教训梁积,听那玩意搜肠刮肚地交待罪行的时候。

  无意间知道梁积以前就是因为这句话把祁子锋打了,原来是这么个渊源。

  静水之下,跌宕起伏...

  于是,只见听的人没有回眼,而在乌碟之上浅浅地低下了头,漫空的冷风刮着他雪藻般的发。

  当他再度抬起头来时,已经是一张水火不侵的笑脸了。

  这张笑脸看着,穹顶之上那覆死水正在被杀不死的东西挣破。

  同一时间,全区的终端网上,绝密信息的爆破和泄漏让考验计划和清除行动这两个专有名词。

  从光的禁区,暴露在了公众的视野之中。

  就像平地刮来一阵百年未遇的大风。这大风将厚厚的砂砾层吹开,露出了地下那座经久未衰,以罪为名的古石碑。

  然而,这座石碑,现下不会忏悔,因为在那群篆刻人刻入骨髓的思想里——那是他们的功勋簿。

  尽管算不上丰功伟绩,也是为顾全大局,迫不得已的大义之举,无奈之为。

  由于风控部王牌战队的持续攻击和不断增加的火力补给,以及前方飞行领域中防御部的火速拦截,金萱真和祁子锋很快处于腹背受敌,两头紧的状态。

  纵然他们刚刚已经将这架飞行器的参数指标全部调升为了顶级系数,加上能源泵的全效能输出状态,但依旧在前方机械猛兽用獠牙利爪搭成的荆棘丛中,步履维艰。

  这架不要命的飞行器就这样艰难地前行着,在织天的荆棘丛里撞出一条灿烂,颠簸,震鸣的星火之路。

  当飞行器B-209MT从血与火的浴场中挣扎出来,拖着残缺的身体,来到最外一层的铁荆棘面前时,空中正悬浮着一支国防级的空舰。

  指挥室里,那位熟悉的老将军,正迎面看着他们。

  是司徒风。

  他坐镇在主舰之中,身旁有上百只战舰,呈半圆形排开,如同一个向他们敞开的,巨大而危险的微笑。

  相距三百米左右的距离,丛飞行器的通讯仪中,传来了一个苍凉的声音:

  “孩子,在这里是你的不幸,但愿下一次,你属于星辰。”司徒风看着他说。

  祁子锋也明白,到了这种时候,司徒风不会因为和他父母的交情,而忘记身上的职责。

  他以前为自己做了很多越矩的事,但不意味着,他无法在重大危机面前,做出冷静而必须的抉择。

  在这生死关头,他忽然记起了几年前的一天,那天是父亲节。

  司徒风没有儿女,因此当天他准备了一个历史收藏品的小型仿制品来到了司徒风所在的防务司,结果听到了司徒风和另外一人的谈话。

  “我看这孩子藏得太深。因为想活下去,才一直坚守那个秘密。”那人说。

  “他们两个谁都不知道,在基因检测前不知道,现在,更不可能。”司徒风否定道。

  祁子锋的手在阴影处握紧,他想是的,他们不知道。

  原来一直以来,重要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个秘密,一个夺走他父母生命的秘密。

  那天回去后,那个漂亮的收藏仿制品,被他一点一点的用刀划坏了,他的愤怒、烦躁跟仿制品身上的粗糙和尖锐摩擦得满手是血。

  眼下的事实是如此鲜明真切,原来,他从未得到过礼物,也永远没有机会送出。

  现在,在巨大空舰的逼视之前,祁子锋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是有那么一点遗憾,却没有什么怨言了,毕竟他已经揭穿了那层窗户纸,望见白日辉光,就是下一个黎明的事了。

  他不用担心,因为那件事,将会有很多人做,做的人多了,就不太容易在权力的手掌中夭折了。

  也欢喜,在离开这个拥挤又孤独的陀罗星城之前,他还遇见了一只,衔着希望枝条的鸟儿。跟他说:

  “有一个地方,你可以做你自己,有一个地方,在等你前去。所以,别轻言放弃,别着急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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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子锋一直希望自己成为一只飞鸟,所以才会在窗边观察鸟儿,像鸟儿一样跳出窗台,觉得像金宣真这样内心自由的人像一只鸟儿。并非是对人的喜欢,而是被自由勇气而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