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第90章

  那一定就是归月。

  引玉喉头哽塞, 二十三前年她有意不让归月知道详细,就是不愿归月徒增烦恼,如今归月不明不白地化了妖,不料她竟是弄巧成拙, 害了归月。

  她垂眼展开五指, 掌中泥痕斑驳, 问:“那姑娘埋下铃铛,还做了什么?”

  扫地僧穿着泥黄长袍, 岿然不动站在远处,好像一口沉寂的大钟。他摇头说:“那时祥乐寺已许久不迎客, 不过此前寺中曾收治伤病无数, 我料想她冒失翻墙, 是急于寻亲,哪知她埋下铃铛便走, 走前倒是问了我, 那株桃树去了哪里。”

  他合掌说:“桃树是方丈赠出去的,我仅是遥遥望见那人, 是以回答不上。”

  “那株桃树有何异处?”引玉把铃铛上的泥迹捻散了。

  扫地僧不假思索:“近妖。”

  “只是近妖,还未化妖?”引玉追问。

  扫地僧颔首,目光眺向天际,回忆起旧事,徐徐道:“那是祥乐寺里独独生有灵智的桃树,若是前来浇水, 它会暗暗弯下树枝,佯装有人自背后拍肩, 一阵捉弄。那株桃树是小孩儿心性, 不认生, 谁来都能与之玩闹,但与它最是同气相求,当属寺中一只黑白花色的猫儿。”

  引玉揉搓铃铛的手顿住,抬眼看向扫地僧。

  扫地僧摇头微笑,有几分纵容之意,说:“那时寺庙中常有猫,多是山下村民养的,它们聪慧,知道寺中有人投喂,便常常进来撒泼打滚。桃树有灵智,那乌云踏雪的猫也机灵,我每每见到它,它都在桃树下玩弄桃枝,甚是可爱。”

  引玉隐约想起,归月是曾在她面前提起过什么桃花。

  那乌云踏雪的猫伏在白玉门上,尾巴晃悠悠往下吊,她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地从门下穿过。归月飞快往下蹿,半个身还扒拉在门上,伸了一只爪出来捞她的头发。

  引玉扭头看它额前有一点妃红,好像花钿一抹。她心觉稀奇,伸手欲碰,哪料归月避开了。

  归月转着一双灵动的眼睨她,说话语气像在炫耀:“碰我小桃花作甚,酒呢,拿来!”

  “哪来的小桃花?”引玉凑近了看,果真是桃花一瓣。

  归月飞扑到她身上,两爪齐用,四处翻找酒壶,含含糊糊说:“小桃花便是小桃花,你说我要是把它带到小悟墟,灵命尊会不会将它点化成仙?”

  “你以为人人都是莲升?”引玉哧笑,“怎的,艳羡我有莲升,你也想给自己捣鼓点儿花草?”

  有些猫儿的好奇心和嫉妒心极强,归月玩儿玩儿便认真了,藏着掖着不愿将桃花的事往外说。

  引玉回神,说:“你可有在那位姑娘身上看到妖气?”

  扫地僧摇头说:“不曾。”

  那时归月还没有化妖,引玉想。

  扫地僧静默了片刻,又开口:“银发人的确罕见,起先我也怀疑她是不是黑猫所化,因为在那日过后,猫儿便不再来。后来我转念想,飞禽走兽也会感染疫病,猫儿也许没能幸免于难,所以才没了消息。”

  莲升心有惋惜,她看扫地僧身上泛着一圈影影绰绰的金光,是身怀功德且已近仙之态,若非白玉京被天道封锁,此人定已能上天担职。

  她揣测扫地僧口中的讨树人就是灵命,淡声问:“不知大师可还记得,那讨走桃树的人长何模样,是俗家弟子么?”

  扫地僧望着天思索了一阵,说:“时间久远,想不起他的模样了,的确是穿了僧袍,但是披发跣足的,不像俗家弟子,倒像是行脚头陀。”

  灵命,引玉传心声予莲升。

  “二位以前来此系过祈福木牌?”扫地僧走了过去,抬手捧起其中一枚木牌,摩挲起牌上墨字。

  引玉借势扯谎:“当年来求过平安,如今再来,却找不到当年的木牌,又见地上有残坑,便猜想那一株桃树是不是被挖走了。”

  “可惜如今祥乐寺已堕为不祥之地,寺中也无木牌可系,否则还能让缘主再求平安。”扫地僧叹息,转身朝远处指去,又说:“坟茔和棺椁多在那一头。”

  “多谢。”引玉握紧铃铛,拉了莲升的袖子便走。

  两人同出寺庙,穿过斑驳的半圆拱门,踩着久未修剪的野草枯枝,往后山去。

  身后窸窸窣窣响,引玉停住脚步,可一回头,又不见人影。

  不是人,便只能是鬼了。

  那鬼伏在草中,双臂往前伸着,一点一点地挪,背上披散的墨发与树荫草影近乎融为一体。

  莲升只使去一个眼色,那鬼便动弹不得,被一股威压给逼得呜呜叫唤。

  此鬼大抵是饿极,却不敢在寺庙里动手,见人一踏出寺庙,便紧赶慢赶而来。

  引玉不紧不慢朝周围看去,果不其然,藏在暗处的鬼不说二三十,也有个十七八,零零星星分散在各处,嘴上虽未流涎,眼底却是浓浓的渴求。

  怎能不怪,照那和尚所说,二十三年前这里死了不少人,合该野鬼遍岭才是,偏偏后山上鬼气稀薄,鬼只有这么几只。

  地上那被镇住的鬼倏然腾身,猛朝引玉扑去,哪知它刚腾起来,就被金光掀翻。

  照理说,见到金光后,鬼祟都该转身逃窜才是,不光这被掀倒的鬼没有嚎啕,就连远处那些藏头藏尾的也不跑。一只只的,饿相全无,眼里竟还涌现出莫名期许。

  “来。”莲升收回威压,朝远处一勾手指。她神色冷淡,眼里虽然没有杀意,但这一声“来”,无异于在叫众鬼自觉赴死。

  众鬼跃跃欲试,彼此间连个对视也没有,却不约而同地奔上前,说是奔也不对,得是争先恐后地狂涌才是!

  刚才那一双双眼里的饥饿不像假的,而此时的顺从又绝不能是装出来的,怪事!

  众鬼靠近后,竟还纷纷下跪,模样是前所未有的虔诚,就连起先被金光掀翻的鬼,也手脚贴地,灰白脸上哪还有一丝惶恐。

  引玉暗暗扯了莲升的袖子蹭去掌心脏泥,说:“定是因为灵命。”

  莲升垂眼,目光从自个的衣袂上一掠而过,波澜不惊地问:“你们都是打哪儿来的。”

  这十七八只鬼齐刷刷开口,争先恐后一般。

  “二十年前!”

  “我来此已有二十一载。”

  “我也死了有二十三载,山下徒茅村人士!”

  “二十三年前,我不过是来迟了一步啊。”

  “来迟?”莲升神色渐沉,新鬼倒是年份不一,却多是集中在二十年前后的,“何意。”

  “二十三年前,听说有和尚在此引鬼下黄泉,我等纷纷赶来,可惜来晚了,没能入轮回!第二次苦苦等到他,怎知他不是来渡鬼的,而是来挖树,如今只能等他第三次!”

  轮回往生,并非易事,就算下得黄泉,也得等,何时排得到,何时才能跃入轮回门。

  但如今慧水赤山里的鬼,如今是不是太多了?

  引玉神色微改,心知白玉京有变,两际海想必也是,看向莲升说:“掌管阴间琐事的判官,如今是不是也消失了。”

  “多半。”莲升对众鬼口中的和尚耿耿于怀,稳声问:“那和尚前一趟专程来渡鬼,后一趟专程挖桃树?”

  “不错!第二次见他,我等还以为他又来渡鬼,没想到一番激动全付东流!”

  “细说。”莲升俯瞰众鬼。

  “他渡鬼时阵仗极大,一里外都能看见金光,这附近不论是饿死的、病死的,还是被打死的,他一个不落,全部渡了!正是得知此事,我等才着急赶来,可终是没能分上那杯羹!”

  引玉撑膝弯腰,直勾勾盯起说话的鬼,慢悠悠问:“知道当年的疫病是从哪来的么。”

  “谁知道呢,我到这里时,此地鬼影稀疏,唯我们这些外来的四处游走,不知何去何从。”

  说自己是山下人士的那只鬼,连忙说:“那时只是一夜之间,卧看山下老的小的全病倒了,后来村里大夫说是疫病,却又不是天花之余,闻所未闻!那疫病来得快,人死得也快,除了闭门不出的,其他人全死了!”

  他唉声叹气,“我在屋里熬了两月,躲过了疫病,却因为煮茶,闷死了!死晚了,没赶上和尚渡鬼,真是芝麻没捡着,西瓜还丢了!”

  听起来有几分像小荒渚牙樯村的疫病,那里的病是疫鬼所致,可惜灵命当年把此地所有的鬼魂都渡走了,如今死无对证。

  “不过多时,便听说晦雪天下起大雪,那地方还设了厉坛,厉坛好啊,就算是我们这些孤魂野鬼,也能吃得到零星供奉。我原先猜测,晦雪天的厉坛就是那和尚设的,但后来听说,去设坛的人里有十来个,为首的却是个女子,什么披发头陀,根本不在其中!”

  “那你们怎么没去。”引玉悠着声问。

  那鬼立刻道:“那地方设了厉坛,四面八方的鬼自然齐齐赶去,我也想去啊,但听说那边鬼吃鬼,我宁愿留在这等那和尚再来,也不想去送命。后来就如刚才所说,等是等到了,时间恰是在厉坛建好后,和尚又到卧看山,不过白等,他移了桃树便走,片刻不留!”

  引玉轻叹,说:“多半又是用疫鬼传了疫病,但渡鬼这一举,却是我没想到的。”她转身看向别处,在草丛间见到不少乱坟,心觉可怜,慢步踱了过去。

  众鬼齐齐看着莲升,在投胎转世这香饽饽面前,连金光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你也会使金光,定也能助我们投胎吧!”

  “渡了你们,也入不了轮回。”莲升不动声色地抬掌,掌心上一个花苞慢腾腾展了金瓣,绽成熠熠夺目的莲。

  金光没将众鬼送走,只将他们定在原处。

  莲升挥手驭风,使得及腰的杂草纷纷朝两侧歪去,岔出一条道来,继续说:“牠在卧看山驱使疫鬼,起先多半是想把厉坛设在此地,只是后来没能成事,恰好晦雪天大雪,终于找着了设坛之地。”

  “我想也是。”引玉回头一笑,“芙蓉浦,卧看山,晦雪天,竟都是我到过的地方,你说巧不巧。”

  莲升擒住一只蝴蝶,往自己手背一放,胳膊伸至引玉面前,说:“不巧,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有如这只蝴蝶,牵一发则动全身,它被我擒住,往后的因果也全都变了。”

  引玉俯身看向蝴蝶,吹出一口气,把蝴蝶赶跑,伸出食指往莲升手背点了点,说:“我的,做什么要给其他东西碰。”

  “你的心眼,怎就比针眼大一些。”莲升淡笑。

  引玉直起腰睨她,打趣说:“我又不修你们小悟墟的经文,我想怎样就怎样。”

  “依你。”莲升拨开身侧枯枝,朝远处指,说:“棺椁都在那呢。”

  棺材和坟包是少数,遍地堆叠的尸骨才是多数,那时候死去的人多,一户人也许齐齐整整的都走了,哪有人能为他们送葬。

  一个个木牌歪歪扭扭插在地里,坟茔已成草丘。坟山上当真没几个鬼,日光一晒,四下暖烘烘,不阴森,却也孤寂。

  坟茔虽聚作一团,可万籁俱寂,好像木牌上的名不是名,而是挨挨挤挤的苦痛和孤独。

  在莲升拨开杂草时,引玉目光一顿,抬手指去。

  循着引玉所指的方向,莲升看到了两字——“谢音”。

  那是谢音的坟。

  “谢音”二字刻得歪歪扭扭,看起来是腕力不足,又甚是生疏,写这字的人年纪多半不大。

  遥想起,谢聆曾提过,他和谢音在庙里避难,如今看避的也许不是难,而是煞。

  引玉早猜到谢音已不在人世,所以不太惊讶,只是没想到,谢音竟是埋在了这。她看了许久,才说:“谢聆是怕谢音的魂被吃,所以跋山涉水,硬生生把谢音带来这里安葬?徒步十数日,他如何做到的。”

  “他想,自然就做得到。”莲升抹去木牌上的灰,皱眉说:“但谢聆来安葬谢音时,厉坛已在建,灵命也早来渡过魂,谢音的魂不是灵命渡走的。”

  “桃树。”引玉弯腰摩挲木牌上的刻痕,左右看了看,扯了一根脆生生的草,“谢音的魂也许真被桃树吃了,正是吞了魂魄,桃树才得以化妖。”

  莲升扭头,见引玉把那根细长的草伸到了她面前。

  “你手巧,给折个蜻蜓?”引玉晃着草说。

  莲升轻声哼笑,接过去说:“你当我是手艺大师,无所不能?”

  “快些。”引玉催促。

  莲升当是引玉想要,不急不忙地折了起来,真让她折出个长了一对翅膀的蜻蜓,哪知,她才递出去,那蜻蜓就被引玉放到了谢音的坟上。

  “我是给你折的。”莲升不咸不淡地说。

  引玉回头,打趣道:“和小孩儿争什么?”

  莲升寻思着,她争什么了。

  引玉摸着谢音的木牌,喟然说:“谢音那时才多大,平日里忍饥挨冻,怕是连点小孩儿的玩物都没见过。”

  她起身转向莲升,笑得眼波荡漾,脏了的手没摸向莲升嘴角,反倒朝自己唇边指去,说:“莲升,吃饱了么。”

  “我吃什么了。”莲升抬眉。

  “呷醋了,莲升。”引玉倾身,亲上莲升嘴角,笑说:“渡我一口尝尝。”

  当真一举一动全是欲,勾得莲升心中有火。

  莲升噙住引玉的下唇,口齿间似嚼有忿愠,说:“你当你是在撩拨我么,分明是在鼓动我使坏。”

  她那情绪一上涨,眉心的花钿就变得万分绮丽,好像寒冰中开出红色大岩桐,红白相撞,冷愈冷,艳愈艳。

  “在之前那世界时,有种花叫大岩桐,知道大岩桐么。”引玉捂嘴不让莲升亲,转而踮脚,去亲吻莲升眉心的花钿。

  “怎么?”莲升把人微微往上揽,好使引玉不用费劲踮脚。

  引玉双手撘在莲升肩上,颈侧被咬了个正着,皮肉被轻轻叼着研磨,委实难受。她气息不顺地说:“情/欲之花,是你啊莲升,你以为是我引你入瓮,殊不知是你勾得我不能自拔。”

  “你才是。”莲升吐出微哑的声音,按住引玉的腰胯,把对方拉了下来。

  大岩桐确实是情/欲之花,但在书里边也有毁灭之意。

  引玉成就她,毁灭她,才与此花最般配。

  一只蜻蜓太孤单,走前,莲升又多折了一只。

  祥乐寺里的扫地僧多半是担心两人找不着后山坟茔,握着钉耙把草拨开,慢吞吞找了过去,远远看见那两个身影,说:“找到了么?”

  他恰好看见莲升把蜻蜓放在,一看见谢音那坟,便叹气说:“原以为你们要找的是疫灾那阵子的死者,原来是她。”

  “大师认得?”引玉转身。

  扫地僧双掌一合,对着众坟躬身,说:“记得,那对兄妹是在疫灾后来的,大的那个脚掌血肉模糊,小的伏在他背上,血流了一路,气早没了。”

  他捋下腕上木珠,一颗颗捻着,继续说:“两人是从晦雪天出来的,也就几岁大,问了说是无父无母,遭人追赶。大的那个怕妹妹的魂被鬼祟吃去,所以连着走了十几日,看到山上有寺庙,千辛万苦爬到了寺庙门前。”

  “他奄奄一息,求我容他将妹妹葬在此地。那时候卧看山上下全是尸,多葬这一具也无妨,我看他挖坟埋尸又刻牌,便为他和坟里那小姑娘诵了一日的经。”扫地僧徐徐道来,“小姑娘死得惨,右边整只手掌都被剁去,因为一路伏在兄长背上,下葬时手脚已捋不直,要不是我多劝了几句,当哥哥的才肯吃水吃饭,否则此地……指不定还要再添一怨魂。”

  扫地僧看着谢音那长满草的坟,想想又说:“说起来,就是在小孩葬下后的半月,大的那个后脚跟刚踏出庙门,那披发的行脚头陀就来了,桃树就是那时被挖走的。”

  他了无牵挂,说起旧事时内心好像毫无波动,说:“我劝过大的那个,那段时日祥乐寺虽然也难,但养他一个不算难事,他执意要走,所幸……走时他未被仇恨蒙蔽双眼,目光仍是锃亮。我想,缘分本就难求,人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便随他去了。”

  扫地僧话音戛然而顿,看向引玉,无甚波澜的心终于浮上了一丝细微的牵挂,犹豫着问:“你们和那对兄妹……”

  “她兄长托我们过来。”引玉弯腰往木牌上一抚。

  “原来如此。”扫地僧恍然大悟,握住手上佛珠,问:“他如今如何?”

  “根骨奇佳,成了修士。”莲升话止于此。

  “好啊。”扫地僧终于露出笑意,转身欲走,脚步忽地顿住,“你们怎如此执着于那株桃树。”

  莲升半遮半掩地回答:“桃树成妖。”

  扫地僧一愣,半晌只说:“万物有灵,它原就近妖,如今能成妖也算本事。”

  引玉想到戏班子说起的旧事,说起来,那戏班子就是在卧看山被灵命搭救的,不由得问:“大师留步,不知在那行脚和尚讨要桃树前,您可有在卧看山附近见到过他?”

  扫地僧摇头:“我只有挑水时才会下山,平常时候都是在寺里,他不来,我就见不到。”

  引玉思索片刻,又问:“那这卧看山附近,可有哪处是无冬无春,寸草不生的,那地方或许还有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

  这问话听着像是在为难人,扫地僧却还是心平气和地回忆了一番,不太确定地开口:“山中茅草屋不少,不过算得上寸草不生的,只有毗邻晦雪天的那一处,那个地方叫‘春不度’,原先不是那样,也不叫那个名,全因晦雪天大雪不停,那里也跟着陷入难境。”

  他摆摆手,拎着钉耙往寺庙走,回头说:“你们要想知道,可以去问下山的人。”

  两人没去山下问人,离开寺庙后,直接往春不度赶,在接连晦雪天的某一处,果真找到了一处寸草不生的土地。

  黄沙遍天,裸/露的泥土足有三里广。这地方别说茅草屋了,连一根茅草也找不到,砖石木板全无。

  引玉捂着口鼻,话也不想多说,省得吃下一嘴沙,只冲莲升使去眼色。

  莲升揽住她就往黄沙外走,说:“茅草屋多半被人拆了,时日太过久远。”

  “周围找找。”引玉不抱期待,不过人都来了,总不能白走一趟,“那年疫病带走不少人,见过那茅草屋的,多半都不在了。”

  “无妨。”莲升掠到黄沙之外,“问问去。”

  临河处住有人,江水流得极慢,因为流经晦雪天的那一段结了冰。

  一古稀老翁坐在江边,用从晦雪天流出来的冰水洗衣,听见有人叫唤也不回头,约莫是耳朵坏了。

  看见身侧有人,老翁才扭头,眯眼打量了良久,指起自己的耳朵直摆手。

  不知对方识不识字,莲升假意往袖中摸索,实则变出了纸幅,幅上有字。

  「二十三年前春不度 茅草屋 和尚」

  老翁凑近细看,看了许久,浑浊的眼里现出光,摆手咬字不清地说:“住了半年,疫灾过后就走咯。”

  作者有话说:

  =3=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出自《风赋》

  时间线是:卧看山疫病,尸横遍野,灵命渡走了因灾而死的所有鬼魂,然后晦雪天下起大雪,厉坛始建,接着灵命才回卧看山取走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