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第89章

  “祥乐”二字, 就好像大火一撮,将谢聆心头的炮仗点着。

  谢聆丢开剑,刚刚安定下来的心神又被搅乱,他惊慌失措, 像疯子, 又像饿兽, 只管将引玉手中的木牌抢过去。

  引玉干脆给他,不知谢聆何故变成这样, 这疯疯癫癫的样子,比初寻到长命锁时更夸张。

  谢聆一双眼凑得极近, 要将木牌上的纹路全部看清楚, 哑声说:“祥乐。”

  他眼里虽也有浓重恨意, 但他是山谷,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总能将波涛汹涌的心绪捂在其中, 这一刻,他才完完全全失态, 双手不住战栗,十指却不敢用劲,唯恐捏碎了这焦黑的木牌。

  “祥乐,祥乐,祥乐——”谢聆每一个字音都咬得极重,浓浓的悔、恨和悲恸从喉头倾泻而出。

  引玉伸出掌心, 不顾谢聆还在癫狂地重复那二字,只说:“给我。”

  谢聆终于移开灼灼目光, 一双眼通红无比, 像在和自己的心博弈, 手每伸出一寸,都是自我折磨。

  他还是把木牌放到了引玉掌心,蓦地盯向瑟瑟发抖的桃树,哑声问:“刚才的丫头,是这棵桃树变的,是不是?她就是康家口中的‘妖’,就是她杀了康文舟?”

  “如今看来,应该是的。”莲升走过去拨了桃树,枝叶不见动,看来那桃树化作的“精怪”心防颇重,轻易不现身。

  谢聆涕泗横流,他也想触碰桃树,可指尖还未触及树皮,又猛地收回,良久才痛快地仰头大喊:“杀得好,惩奸除恶,杀得好!”

  他的情绪变得飞快,痛快不过片刻,又自言自语般问了一声“为什么”。

  “以前见过那丫头?”引玉打量木牌,说:“树枝上挂有木牌和红绳无数,但都烧糊了,只这一这块还算完整,得是将它视若珍宝,才会妥善保存至今。”

  谢聆摇头,连头也摇得悲怆。

  “素未谋面的生人,值得你大失常态?”莲升问得尖利。

  谢聆黯然魂销,紧盯面前桃树,抬手往嘴唇上指,说:“她这里,长了一颗痣。”

  迄今为止,引玉印象里能掀得谢聆心潮大动的,只有谢音和康香露,可谢音和康香露有没有痣,她还从未注意过。

  “还有这里,也有痣。”谢聆指着鼻梁,哽咽道:“世人常说,痣乃是前世因果印记,只要灵魂不灭,就算喝了忘醧千百股,也会带到现生。”

  “痴人说梦罢了。”莲升平静道。

  谢聆剧烈摇头,连眼泪都飞溅而出。

  引玉百感交集,打从第一次认识谢聆,她便觉得,此人虽然苍白得奄奄一息,却能拖着涸泽般的身躯,怀着满腔的恒心定力,不知疲倦地斩妖除魔。

  可此时的谢聆,却成了一个不知归途和去路的旅人,他要么木愣愣,要么疯魔一般,脸色灰白,眼下青黑,好像生机全无。

  “知道祥乐寺在哪吧。”引玉笃定。

  谢聆支不住身,无力地盘腿坐到树根下,目光呆愣涣散地说:“在那,卧看山上。”

  卧看山,又是卧看山!

  百年前那一桩有头而无尾的惨案,破开重重雾障,隐约显露真容!

  引玉怔住,戏班子在卧看山遇到灵命也许是巧合,但顺着水流漂到晦雪天的卧看山村民,一定是因灵命而死。

  “看来你也一定进过那座寺庙。”莲升俯瞰谢聆。

  谢聆倚在桃树上,双眼无神地说:“我和妹妹曾在祥乐寺里避难,那是在她……受伤之后。”

  “寺中有多少桃树?”引玉又问,“里面可有披发僧人?”

  谢聆低头,连语调都悲戚得好像了无生息,说:“披发的没见过,寺中栽有桃树无数,其中有一株已近成妖,火烧不化。”

  “你那时还没入道吧,如何得知那树近妖?”莲升扭头看向桃树。

  “是一位扫地僧告诉我的。”谢聆答。

  “看来,此树就是祥乐寺里快要化妖的那一株。”莲升有了头绪,“灵命特意去了卧看山,粗算时间,和戏班子遇难的时日差不远。”

  引玉眉心些还有些许疼痛,她自己揉了数下,身边的莲升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脚边。

  方才钟声大响,如今厉坛下的鬼祟还在躁动不安。

  莲升冷冷开口:“一次渡三魂,是为积累福报?待无嫌此次下完厉坛,便将这树移走,再把石像前的鬼魂全部放出,让灵命渡不得。”

  她转头捏起引玉的袖子微微掂量,又说:“冰窟下的墨字,还是去了为好。”

  “顶巅的石珠已被取下,那字是天道所书。”引玉摇头:“暂不管它。”

  “祥乐寺在卧看山何处?”莲升低头又问谢聆。

  谢聆回光返照般,突然间有了精神,他起身把长命锁从衣襟下扯出,死死缠到树枝上,说:“东面山腰,临江那一侧!”

  他弯腰捡剑,撑着身亦步亦趋地跟了一段,被引玉回头看了一眼,他才停下。

  “你也要去?”引玉慢声,“我以为你不愿离开这株桃树。”

  谢聆手在抖,被他用来当撑身的剑叮铃扭动,他哑声问:“古籍上说,有妖几近化人,会以人魂魄为食,夺其命数,化作那人模样,将其取而代之,被吃下的魂可还能吐出?”

  莲升无悲无喜地看他,反问:“变成你皮骨养料的五谷,可还能变回原原本本的样子?”

  谢聆双眼通红,扭头看向身后桃树。

  莲升抬手一攥,一股力便把谢聆拽到厉坛十尺外,说:“这株桃树事关整座晦雪天,背后是成百上千的家户。你有恨,有书不尽的悲戚,旁人也有恨,也会痛,望你三思。”

  谢聆倒在地上,仰观着灰沉沉的天问:“我能和二位仙姑一起去卧看山吗。”

  “你留在晦雪天。”莲升说。

  天快亮了。

  那日引玉去挖两面佛像,回去的路上碰见两人在交谈,那两人似乎怀疑,所谓的失魂症是康家编造出来的。

  一传十、十传百,晦雪天半数人深以为然,终于察觉到,康家就是故意编造出一些怪病,纵鬼养鬼,要害得所有人家破人亡。

  天蒙蒙亮,不少人在康家的高墙外喊叫,一边往院子里砸雪,偏要康家给个说法。

  康喜名就在院子里,搓着手龇牙咧嘴,低声骂道:“要不是康家赋铃,他们屋里的人连眼都睁不开,如今怀疑咱们纵鬼夺舍了?”

  可纵鬼是真,夺舍也是真。

  当年让他们办那事时,无嫌没有言明,但久而久之的,康家的人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不挑破罢了。

  老夫人垂着眼,抱着手炉说:“都是要报的,做过的恶,使过的狠心,到头来都得承。生前不承,死后也会下十八层地狱,那叫……翻来覆去地死。”

  一些仆人在老夫人头顶上撑开氅衣,省得外边的人把雪砸到她身上。

  康喜名咬牙切齿:“不过,那柯广原得有几日没来了吧,他客栈里藏人不说,如今越发目中无人了!前些天仙长不在,咱们拿他没办法,这事儿得说给仙长听才行,省得她觉得是康家办事不力!”

  “柯广原告病。”有人应声。

  “他也会告病?可笑!”康喜名叫骂。

  高墙外的城民差点把门闩撞断,康喜名边上的人着急问:“老爷,就任他们在外面无理取闹么!”

  “这闹剧,还是康家起的头啊。”老夫人倏然抬头,厚雪砸得氅衣往下一沉,她一缩脖子,颤声问:“康喜名啊,仙长不是回来了么,文舟那事儿,她怎么说?”

  康喜名神色微沉,牙关紧扣着,一提康文舟和康觉海,这老不死的就好生亲切厚爱,一提他便是全名!

  他勉勉强强回答:“前二十年可都是娘亲你和康觉海和仙长交涉,你还不懂那仙长的脾性么,她不想做的事,旁人是把头都磕烂了,她也不会出手的,不过她倒是应了一句。”

  “应了什么?”老夫人还抱有一丝期望。

  “咎由自取。”康喜名说。

  老夫人一个后仰,差点昏倒,眸光摇摇摆摆,连忙又问:“那闻安客栈里姓谢的修士呢,他答应了么?”

  “他答应前去一看。”康喜名抱臂说。

  “只是一看?”老夫人掀开遮住视线的氅衣,直直盯向康喜名。

  康喜名别开眼,目光狠毒如蛇,说:“他不缺米面油盐,不要金银珠宝,咱们还能压着他捉妖?”

  外边还是吵哄哄一片,老夫人心悸怔忡,撘上康喜名的手臂说:“出去分他们些米面,太吵了,觉海和文舟的魂会不得安宁。”

  众人面面相觑,都心知那两个魂多半没了。

  “分?”康喜名朝身后某处指去,盯着老夫人的眼说:“提前封城,原定的粮进不来,你以为康家还剩多少,康觉海在时,你可没少长他气焰,如今他一走,你倒做起善人来了,还要挥霍到我的头上!”

  “康喜名——”老夫人极力大喊。

  康家有仆从被推了出去,捂住头被砸得哎哟叫唤,说:“得了失魂症,就相当于人半死,魂也以为自己死了,迷迷糊糊就撞进了地府里,然后么,就会阴差阳错地喝了孟婆汤!”

  他哆哆嗦嗦,背书一般,继续说:“所以啊,后来回来的魂失了记忆,又变了脾性,可不就是因为喝了孟婆汤么!”

  “他们明明就是被恶鬼夺舍——”有人扯着嗓呐喊。

  那仆从推门想进屋,门却被堵死了,他急哭了,扯起嗓说:“一派胡言!”

  “厉坛的僵,都是那年因采生而死的人吧,你们火烧厉坛,明明是怕被鬼祟缠身!”

  院子里,康喜名边上的人大道:“是那些人心不净,被献祭后不能跟随神仙去白玉京,一失去肉身,便现出了邪灵原身,当烧!”

  众人挤挤攘攘,那名下人被乱脚踩得不能喘息,檐上厚雪簌簌下落,高门欲坠。

  在这风雪天里,一些人只是为了讨口饭才为康家卖命,可是康家的业障哪懂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只讲因果生灭。

  这是康家人罪有应得,也是院子里众多人的报应。

  康家真让人去跟了谢聆,引玉和莲升才走,他便偷偷摸摸现身,却不敢踏上厉坛,只畏畏缩缩呆在远处张望。

  谢聆站在桃树边,像是也扎根在此,一动不动,发丝和眼睫都结了霜。

  “仙长,妖怪呢!”厉坛外的康家仆从心急如焚,生怕谢聆也着了那妖怪的道,如此一来,就没人能帮康家降妖了。

  谢深深看了桃树一眼,走得摇摇晃晃,胜似孤魂野鬼。

  外边那人被吓着了,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得跑。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谢聆已走到他面前,哑声说:“回去告诉康家,这妖,我除不了。”

  晦雪天外,卧看山。

  状似卧佛,卧看山名字的由来。

  没个车马傍身,平常人怕是得翻山越岭十数日,才见得到那座卧佛模样的山。

  外边当真片雪全无,春意盎然,只是此地毗邻晦雪天,所以无甚行人。巧的是,竟有马车停在路边,几人跪地叩头,模样哀哀戚戚。

  要到卧看山,莲升自然不会带着引玉慢吞吞地挪,只稍御个风,顷刻便能到百里之外。

  看清马脸上那两团腮红后,引玉便不觉稀奇了,有那纸扎马车在,戏班子也该抵达卧看山。

  “巧了不是。”她站在树后,拉住莲升的手,轻嘘了一声。

  莲升索性不管,但心里惦记着引玉被那玉雕佛像伤得不轻一事,眉眼间还留着些许恼意。

  到底和晦雪天离得近,此处虽然不下雪,但风大。

  风沙中,霍金枝和白泠湘跪在大路上,那白朝阳在后边手足无措地站着。

  白泠湘叩着头说:“若非恩人托梦,我们也不会进晦雪天,千方百计将玉雕送出去。”

  “没了玉雕护身,我们若再遇上妖鬼,可就没法像以前那样轻易逃脱了,早些离开也好。”霍金枝惆怅道:“此番也算凶险,你我本意是来卧看山还恩,怎料路上齐齐发梦,梦到的还都一模一样。”

  “只是,梦里恩人的模样和我记忆中的略有不同,我……”白泠湘皱眉,“我担心是鬼祟化成他的模样,故意唬弄我们舍弃那枚玉。”

  霍金枝一愣,摇头说:“总不能是那两位仙姑,为了抢走佛像而使出来的计俩,二位仙姑救我们不假,她们的本事绝无可能比不过一块玉雕。”

  “倒也是。”白泠湘起身,朝身后马车望去一眼,说:“只盼恩人当真是有心要助两位仙姑。”

  “都上马车。”霍金枝这才捏住袖子捂住口鼻,顶着飞沙走石,扬声说:“启程,此行不走回头路!”

  远远看着一行人窸窸窣窣上了马车,哪需要策马的,厢门上的帘子一垂,纸扎的马便狂奔向前,疾驰间悄无声息。

  “这几人此前说过的话,倒也不全是瞎编的。”莲升勾手,狂风飞沙间的一点纸屑飘了过来,她捻碎纸屑说:“那纸扎的马车支撑不了多久了,恰能让他们到得了附近的城廓。”

  “也好。”引玉遥望远处。

  “还想追?”莲升拂开面前飞转的沙石,“待那马车消失,他们便只能另寻他法,倒也好追。”

  引玉摇头,说:“他们赠玉并不是因为心怀恶念,我不迁怒无辜的人。”

  卧看山已和从前不同,山下倒也还有屋舍和田地,但大多已被推翻,泥墙上还爬满了藤蔓,似是荒废了许久。

  山上的确有寺庙,但寺庙空空,好在未遭打砸,还干净得一尘不染。

  寺中一砖一石都有被好生照料,就连池里的鲤鱼,也胖得大腹便便。

  有僧人拿着扫帚在院子里穿行,独他一人在埋头扫地。他听见身后有动静,头也不回,便赶客道:“寺庙暂不迎香客,还望缘主自行离开。”

  “为何不迎?”

  僧人转头,看到问话的姑娘模样陌生,不是山下住户。他一愣,料不到还有生人来此,皱眉说:“此地不祥,所以不迎客。”

  引玉跨入寺门,说:“敢问何来的不祥?”

  僧人看她好像要刨根问底,握起扫帚又唰唰扫起石板泥灰,说:“你们要想知道,问山下人便知。”

  他一顿,想起自己刚才挑水回来时忘了将门闩堵上,当是自己惹来的因果,索性说:“罢了,不过是些旧事,告诉你们也无妨。”

  “请讲。”引玉好整以暇地等着,身侧却不见莲升,两人是分道而行。

  卧看山虽不及望仙山高,可四处荒芜,人烟稀疏,连上山的路都被野草盖了,乍一看,这祥乐寺哪像是正经寺庙,像是妖怪为引人靠近故意变出来的。一年半载下来,别说香客了,连路过讨粥的流民都没有。

  正是因为这样,僧人不由得多看这女子两眼,女子模样太好,白得像晦雪天的雪,也不知是不是精怪所化。

  他心里打鼓,却不露怯意,好像将生死置于身外了,敛了目光说:“这里死过许多人,一些因饥荒而死,一些死于疫病,还有得了疯病的自相残杀。”

  “疯病”和“自相残杀”这几字,在引玉的心口上狠狠剜下一刀,她手上也曾沾满鲜血,是小悟墟众佛陀。

  “疯病?”引玉唇齿一动。

  僧人耷拉着眼皮,神色很是平静,这种平静,却是了无生趣的静。他平淡道:“起先是疫病,忽然病倒了一片,后来众人营生出了岔子,个个都饿到饥不择食的,一群人不知怎的就互相撕咬,使得那疫病传得更广,这里也就没人了。”

  “那是什么时候,是晦雪天下白雪之后么。”引玉又问。

  僧人紧握扫帚的手一顿,眼里露出些许迷茫之色,良久才摇头说:“山中时日过得慢,有时候觉得好像旧事都落在了半年前,如今回想,应是在晦雪天转冷前。”

  看来,在去晦雪天前,灵命没少糟践别处。

  引玉稳住了神色,诧异说:“那大师为什么还留在这。”

  僧人笑笑说:“什么大师,扫地僧罢了,后山埋着许多还不得安宁的魂,也有许多棺材,二十年过去也无人认领。如今寺中只我一人,我啊,得在这守着。”

  听此人这么说,此地应该冤魂无数才是,偏偏山间寂寥,鬼气不算浓郁,所以只为此地添得几分阴冷。

  引玉目光一动,看见十根紧扣在井口边的灰白手指,还有掩在寺庙外墙边的半个佝偻身躯,都是新鬼,老鬼一个不见。

  “正是因为此地死魂无数,才劝缘主赶紧离开。”僧人把落叶扫作一堆。

  引玉满腹弯绕肠子,心思一动,便说:“不瞒大师,我便是为了认领过世者而来,二十年过去,是我来迟。”

  扫地僧一愣,把扫帚靠在树上,合起双掌说:“缘聚缘散,还望节哀珍重,只是后山坟茔众多,棺材也是堆在一起,若是认得棺材还好,认不得的,棺里的人已成白骨,怕是要枉费此行。”

  “待我看看去,就知道认不认得了。”引玉望向远处斑驳的黄墙,问:“不知后山往哪儿走。”

  扫地僧指了个方向。

  引玉不急于找去,仗着寺庙里再无他人,慢腾腾巡了半圈。

  那株桃树是用来挂祈福求吉木牌的,自然得栽种在前庭。

  到前庭,便见空旷无人的前庭里栽着密匝匝的桃树,都被照料得极好,但无一株有灵。

  莲升抬手拨弄桃树上褪色的木牌,牌上的字已不大看得清了,有些个不会写字的,便画了个长命锁和玉如意,那里外两个圈的,应该是平安扣。

  “问到了,此处死过不少人,都埋在后山。”引玉拨弄桃树叶子,说:“不过这地方竟只有新鬼,一个老鬼也没见着,稀奇。”

  “你看。”莲升弯腰,拨开浅浅盖在面上的湿泥,不顾污浊地钳住了一样东西,拿起来时低头一吹,说:“此物你可还认得?”

  污泥下,一只圆润的铃铛被莲升夹在两指间。

  这玩意曾在白玉门上躺了许久,因损坏而失了光泽,是归月的。

  “归月……”引玉把那铃铛拿了过去,翻来覆去地看,“是她的,她和我一样,也常来凡间。”

  “那铃铛,是一位姑娘埋下的。”扫地僧不知是何时来的,停在远处说。

  引玉循声望去,握紧手里铃铛。她前面说要去后山,如今被人在这里撞见,不光不臊,还急慌慌问:“那位姑娘可是穿着黑裙?”

  “我记得她,是因她发银如雪,姿态轻盈似妖。”扫地僧走了过去,倏然一停,指着足下的一块地说:“疫灾后不久,晦雪天忽降白雪,未几,有人来此,向方丈求去了一株桃树。便是在桃树被掘走后的几日,那位姑娘前来找寻,失魂落魄地埋下了这枚铃铛。”

  作者有话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