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披荆>第57章 番外 共和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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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文加从这栋小楼里搬了出去。

  他不肯要方止送的财产,但方止十分坚持,最后文加接受了他赠与的几套住宅,分布在首都各个区,哪里方便就可以住哪里。

  搬家的那天方弈在部里开会,林叙带着方决专门开车过来,帮文加搬东西。

  此时已到初夏,文加换上了清爽的棉质连衣裙,裙摆直盖到脚踝。他将以前的礼服、首饰等贵重物品全部捐给了国家文物馆,剩下的便服、鞋子、寝具等等个人物品还装了十几个大箱子。林叙不由叹为观止——他从出生到现在穿过的衣服,恐怕都装不满一个箱子。

  “我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东西。”文加笑了笑,略带惆怅地坐在箱子上。

  方决提起一个大箱子,轻飘飘的,他好奇道:“这里面是什么?”

  “是寝具,”文加摸摸他的小脑袋,“冬天用的鹅绒被、枕头。”

  他向林叙解释道:“我只带走了我用的东西,老爷的寝具都在主卧里。”

  说着,他就站起来:“我告诉您放在哪里吧,我担心老爷他找不到。”

  然而他站起来后又思索了片刻:“不过,您和少爷都很忙,等到换季的时候,我过来给老爷换上吧,也不麻烦。”

  林叙连忙道:“我和方弈打算给父亲请一名护工,你不用担心他。”

  文加愣了愣,过了一会儿,他看向林叙:“少夫人……不,林先生,您看我可以来这里做护工吗?”

  林叙哭笑不得:“你当然会尽心地照顾父亲,但我觉得父亲应该不会同意。”

  其实方止完全不需要什么护工,根据舒亚的说法,方止和舒云起刚刚结婚的时候,都是方止在做家务,他还会每天接送舒亚上学,做晚饭——因为舒云起做饭很难吃。

  林叙自然不会将这些属于方止和舒云起的美好回忆告诉文加,只说:“父亲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一个人生活不会难倒他的。”

  文加怔了怔,点点头:“是呀,老爷……方先生是很厉害的。”

  林叙帮他将箱子放进后备箱,这是军部为他配备的军用车,后备箱能放四个立起来的大箱子,后座还能放四个,这样一来只需要搬运两趟。而方决没有后座可坐,就爬上了副驾驶,坐在文加的腿上。

  他仍然有些胖乎乎的,坐在人腿上沉甸甸很有分量,可文加丝毫不觉得他胖,一直笑着抱着他给他讲故事。

  文加讲的是方决没听过的王子和公主的童话故事,一开头方决就疑惑道:“王子是什么?”

  “就是风度翩翩、优雅英俊的贵族公子,”文加捏捏他胖嘟嘟的脸蛋,“像你的祖父、父亲,都是很多雌虫心目中的王子殿下。”

  方决费解地挠了挠脸蛋:“可是爸爸一点也不风度翩翩,他是个亲亲狂。”

  此言一出,连一旁开车的林叙都吃了一惊,生怕方决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说出什么限制级内容,赶紧开口:“怎么能这样说爸爸。”

  方决哼了一声,道:“他总是在我睡觉的时候偷偷亲我,我没说错。”

  林叙:“……”

  方弈确实很喜欢亲方决的肉脸蛋,他还总是要求方决也亲他的脸,林叙无话可说,文加哈哈大笑:“那是爸爸喜欢你啊。”

  他戳戳方决的肉脸蛋:“你能不能亲亲我呢?”

  方决亲过的人多了去了,闻言也不害臊,立刻在文加脸上吧唧了一口。

  亲完,他惊奇道:“文先生,你好香啊。”

  文加刮刮他的小鼻子:“因为我涂了香香啊。”

  他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铁皮小盒,拧开,里面是莹润雪白的膏体。

  他用指尖沾了一些,点在方决的白嫩的额头和两个脸颊,然后给他轻轻抹开,将整个肉嘟嘟的脸蛋都涂得光滑水嫩。

  方决用小胖手摸摸自己的脸蛋:“我也好香啊。”

  他顶着个寸头穿着个大裤衩抹香香,林叙都被他逗笑了。

  方决好奇道:“为什么妈妈的香味跟这个不一样?”

  林叙道:“因为妈妈用的不是这一种。”

  这下文加也好奇了:“林先生也会用润肤露吗?”

  通常军人出身的雌虫都经过基因筛选,他们的皮肤不用护理也很少会开裂脱皮,在湿热、毒瘴等环境下也不会长湿疹或者脓包,因此他们极少在这方面花时间。

  林叙轻咳一声:“我以前不用,是他爸爸最近才送的。”

  文加的语气十分羡慕:“你们感情真好。”

  车子开到文加准备搬入的住处。这是离他任职的学校较近的一处高档小区,全是十来层高的小高楼,每一层是独门独户的宽敞大平层。来来往往的居民虽然已经不再身着夸张的贵族服饰,但也都衣着讲究,举止得体,林叙一看就明白方止为什么坚持要文加至少收下这些住宅了。

  文加本质上是个根本没吃过一丁点苦的单纯富家少爷,住在这里,起码不会有什么危险,被骗的几率也小很多。

  有林叙和方决在,很快就将车上的箱子全部卸下来,搬到了住宅楼的电梯上。文加只搬了一口箱子,就累得直喘气,等电梯到了六楼,他抹着汗用钥匙打开屋门,转头就看见林叙抬着摞起来的四个箱子、方决左右各一口箱子,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

  文加:“……”

  方决把两个大箱子放在玄关,又连忙跑去电梯搬了剩下的两个箱子,文加直夸他厉害,等下了楼,特意给他买了一支牛奶冰淇淋。

  方决两眼放光,一口就咬掉了冰淇淋的尖尖,连连说:“好甜好甜!”

  文加笑着拍拍他圆滚滚的小肚子:“这个不能多吃哦,会拉肚子的。”

  方决爬上车后座:“我吃十个也不会拉肚子的!”

  他还说:“文先生,你的力气太小了,要多吃饭才行啊!像我一样可以一口气吃十个冰淇淋,打架才能打得赢!”

  前面开车的林叙听出了一点端倪,问道:“你一口气吃过十个冰淇淋吗?谁给你买的?”

  方决顿时哑巴了,像鹌鹑一样缩起脖子。

  林叙从前座伸出手,精准地揪住他一只耳朵,方决慌忙捂着耳朵哎呦哎呦大叫起来。

  文加连忙打圆场道:“林先生,小朋友贪吃也很正常。”

  林叙没说话,揪得小胖子吱哇乱叫,好一会儿才松手,方决自己揉着肿了一圈的耳朵,小声嘟囔:“我再也不喜欢妈妈了……”

  一行人回到小楼,将剩下的箱子搬上车,方决跟林叙闹别扭,不肯再帮忙,就冲进小楼噔噔噔跑上楼去了。

  文加看着他消失的二楼楼梯口,有些落寞。

  他早几天就在收拾东西,国家文物馆的工作人员都上门了好几次,弄得叮叮当当的,方止一句都没问。就连今天他要正式搬走了,方止也没有出现。

  相识相伴这么多年,他在方止眼里好像依然是个透明人,没有正式的开始,也没有正式的告别。

  林叙见文加一直望着楼梯口,便道:“文先生,你去把方决叫下来吧。他很闹腾,父亲会受不了的。”

  文加一怔,连忙整整仪容,走上楼去。

  二楼书房里传来方决的声音:“我再也不喜欢妈妈了!他把我的耳朵揪肿了!”

  文加走到书房门边,就看见方决爬到方止腿上,小手去扯方止手里的相册:“爷爷你在看什么?”

  文加心头一紧,生怕他扯坏了相册被方止责骂,可屋里的方止只是把他抱起来,带他一起看相册。

  文加提起的心慢慢落下来,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也许是因为血缘关系,也许是因为方决长得像夫人,明明小虫崽才第二次来这里,方止却对他非常纵容。

  这间书房,文加从来都没有进去过。

  “这是谁啊?”小虫崽伸手指着照片。

  “这是你爸爸小时候。”方止道。

  “爸爸小时候?”方决非常惊奇,凑近去看,“这个不是我吗?这不是爸爸。”

  方止笑道:“因为你和他长得很像。你可没有这么瘦哦。”

  方决道:“有没有妈妈小时候?”

  方止微怔,摇摇头,方决略感失望,小手将相册翻了一页,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映入眼帘。

  “我知道!”方决指着这张照片,“这个是爸爸小时候,这个是爷爷,这个是奶奶!”

  方止的视线落在这张照片上——准确地说,是落在照片中的舒云起身上。

  他古井无波的眼神在这一瞬间,终于有了神采,像腐朽枯败的机器又被注入了一点动力,能够勉强继续运转下去。

  文加眼睛发酸,慢慢攥紧了衣摆,许久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框:“方先生,我来向您告别。”

  方止像从梦中惊醒,抬起头看见文加,才恢复了平常的淡然。他将怀里的方决放在地上,捏捏他的脸蛋:“去楼下餐厅找点零食吃,耳朵马上就好了。”

  方决闻言,耳朵立刻就不痛了,一轱辘蹿下了楼。

  方止走到了书房门口,就这样站着同文加对视:“都收拾好了?没有什么落下的吧?”

  他一走近,文加就不敢看他了。男人正值壮年,身形修长,肩背笔挺,俊美沉稳,站在他身前,仿佛给他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的心都紧张得怦怦直跳。

  文加低着头盯着脚边的地板:“都收拾好了。刚刚我看到了您送给我的房子,很宽敞,我很感谢……”

  方止道:“那是你应得的。”

  “……”文加抿了抿嘴,鼓起勇气抬起头,但视线也只敢上移到方止的衬衫领口,“我、我以后还可以来见您吗?”

  方止道:“如果有困难,就找方弈和林叙。”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要再来见他了。

  文加的眼睫扑簌一下,掉下一颗泪珠:“……我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朝方止伸出手背:“可以再请我跳一支舞吗?”

  方止轻轻叹了口气。

  文加依然固执地等着,他知道,这位老派的绅士不会拒绝。

  二楼的客厅非常宽敞,方止拨动留声机的唱针,悠扬的乐声立刻传了出来。

  文加被他牵着手步入客厅,仿佛霎时时光倒流,回到当年第一次与他步入舞池的时候。

  十五岁的文加,刚刚完成进化,还是青涩的少年模样。繁重的礼服加身,母亲为他挑选了硕大的蓝宝石项链,挂在他纤细的脖子上,压得他喘不上气。

  母亲引着他走进宴会厅,悄悄用扇子拍他的后腰:挺直腰,他在那边。

  文加一转头,就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未婚夫,个子很高,肩宽腿长,只有一个优美的侧脸。那名高挑的青年仿佛也注意到他的打量,转过头来,文加猝不及防与他打了个照面,两只眼睛看着他看呆了,直到被母亲狠狠掐了一下手臂才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地慌忙提着裙摆躲到一旁,窘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母亲正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他的未婚夫走过来了,请他去跳第一支舞。

  可文加又羞又窘,整支舞都不敢抬头看他,更不敢同他讲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没有一点长进,仍然不敢抬头看他,只自己低着头无声地掉眼泪。

  他明明已经在他怀里,却永远也无法走进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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