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晚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现错误,他记得之前自己在因为崴脚住院的时候纪逢逍的一个小情人来找过他的麻烦——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崴脚,又为什么会被纪逢逍送到医院。

  但他仍对“情人”这个词感到一阵反感。

  “你的情人还不够多吗,”他重新拿起勺子,舀起那碗红糖汤圆来,“你吃得消吗?”他又冷哼一声。

  这是一种拒绝。

  纪逢逍听懂了,但他没有正面回应对方的讥讽,而是充满暧昧意味地说:“你可以试试,跟我在一起也有相当的乐趣。”

  李鹤晚白了他一眼,“你可以再无耻一点。”

  纪逢逍轻笑一声。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纪同学充分发挥了自己没皮没脸的精神,对着自己的室友兼追求对象有事没事就调戏一番,当然多数是口头上的。

  小李同学觉得不堪其扰,嫌他聒噪和麻烦,渐渐刻意地疏远避开他来。

  但俗话说“烈女怕缠郎”,被小纪盯上的人,在没追到手之前,他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的。

  于是过了几天,李鹤晚在去上社团课的路上碰到了纪逢逍。

  他默默地往前走,无视了对方的存在。而对方则是默默地跟着他,最后一点一点地靠近,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

  “你不是去书法社吧?”李鹤晚抱着自己练书法的器材,不耐烦地问了对方一句。

  “我当然跟你一个社呀,”纪逢逍笑眯眯地说,一张极具攻击性和诱惑力的俊脸展现在对方面前,“以前不是,但现在是了。”

  他说他已经提交了转社申请,转到书法社了。

  李鹤晚平淡的脸上露出一丝无语。他沉默片刻以后,想着对方也不是这块学艺术的料,便干巴巴地说了句:“那你加油。”

  然后加快了脚步往教室走去。书法社的教室一直都是固定的,因此社员为了方便,座位一定好就没变动过。

  纪逢逍跟在后面到了教室,一进教室,本来不知道李鹤晚坐哪里,但一眼就看见了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上摆满了面包牛奶和其他零食——看着像是晚饭。

  李鹤晚停在了那个位置前面。

  纪逢逍挑了挑眉,调侃道:“哟,这是哪个痴情人对你的关照呢,以后我得学着点。”说话的时候,语气半含着点酸意。

  李鹤晚没有理他,把那堆吃的一个一个拿起来抱在怀里,然后走到前排的一个男生面前,把零食都放在他的课桌上。

  “社长,以后别再买这些了。”他对面前的男生冷淡说着。

  对方低着头一阵沉默,而后咬着嘴唇,坚定地抬头,直直地看着他。

  “鹤晚,我喜欢你很久了,”他的眼底流露出病态的痴恋,“你跟我交往一段时间,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他伸出手想去握对方的手腕,但对方后退一步没让他得逞。

  “我对你没有意思。”李鹤晚说得斩钉截铁。

  纪逢逍听到他们的对话,走到社长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此刻脸上写满不甘的青年,冷笑一声。

  “社长,死缠烂打也是要排队的。”他的眼底闪过划分界限般的警告,将李鹤晚纳入自己感情的领地中。

  社长懵了片刻,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的时候,面色变得阴郁难言。

  “你算什么……”他压低声音说,“这是我和鹤晚之间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插话……”

  纪逢逍眉头一紧,正要开口向对方宣誓自己的主权,却被一旁的人拉了一下衣角。

  处于这段关系风暴中心的李鹤晚对他轻摇了摇头,然后看着社长,平静地说:“总之请你以后别再这样了,我也不会领你的情,你一直这样做会造成我的困扰。”

  但社长只是阴沉地笑了笑,从那堆精心挑选的符合对方口味的零食中挑出一个红豆面包,强硬地塞到他手里,平淡地问道:“你还没吃晚饭吧?你怎么每次过来都不吃晚饭呢,身体可吃不消啊。”

  “你需要人照顾。”

  他笑了笑,又坚定地表明:“我不会放弃的。”

  李鹤晚的心里有点发憷。他无话可说。

  他转头看了眼死盯着社长,脸上笑得狠厉的纪逢逍,觉得有些头疼。如果说纪逢逍这种只是带着轻佻性质的撩钓尚能让他应付过来的话,像社长这样钻牛角尖的人更令他感到棘手。毕竟小纪同学的热情或许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过一段时间自然就会消失也说不定,但社长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甚至说是有些窒息。

  如果不是真的对书法感兴趣,李鹤晚应该早就考虑到转社的问题。

  这一天,天空阴沉沉的,社长照例像以前那样给李鹤晚送晚饭,而他一如往常地拒绝。

  纪逢逍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来上课,这使得他和社长之间的明嘲暗讽暂时消停。

  上完课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等到课程结束时,雨已经下得很密。

  李鹤晚走出教室的时候,刻意绕过教室的正门,往教室偏僻一点的走廊走。

  这处走廊没什么人,他站在走廊的拐角处等着雨停。

  之所以不在正门去等,是因为他怕遇见社长——如果对方恰好带了伞,那对他而言会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教室变得安静。

  李鹤晚见教室附近的人都走光了,又眼看着雨势小了一些,便略略安心地走出拐角,准备冒雨回寝室。

  谁知他才走到正门,还没出的了教学楼,便看见了那个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社长打着一把纯黑的雨伞,扭头看向他,沉潭一般的眼睛里有了生气,也含了点无法言说的固执。

  那团眼眸中的生气却像鬼魂似地飘过来,把李鹤晚眼底的神采变得死气。

  “鹤晚。”

  对方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唇齿间都满溢着迷恋的口吻。

  他朝他走过来。

  李鹤晚敛起安然的面容,慢慢地往后退。那张微露惊惶的脸上写满了抵触。

  我不想和他走在一起。

  他心里反复翻涌着这个念头。

  脚步声一步一步地响着,敲击着他的心脏。

  那人笑得满足,仿若刻意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就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间,一声呼喊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李鹤晚!”

  李鹤晚猛地一愣,朝面前男人的身后望去!

  只见走廊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停在教室的正门口,手里握着一把红色的雨伞,喘着粗气看向他们。

  纪逢逍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以后,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平复了自己的气息,从慌张恢复到一贯的张扬姿态。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朝两个人走过去,每一步都显露出生人勿近的强势。

  他走到两个人面前,眼色凶狠地盯着身前的社长,从紧要的齿缝间溢出一句:

  “离我的女朋友远一点。”

  他越过自己的敌人,一把将身后愣怔的青年拉进自己的怀里,搂住他的肩膀对社长又说:“我和他早就确认了关系,你已经没有资格再靠近他。”

  纪逢逍说话的口吻带着不容人怀疑的强势和十足的威慑力,真正像一头荒漠里为首的雄狮,对入侵领地的异类发出低沉但令人震撼的杀意。

  社长立在原地,表情是一脸的惊诧。

  纪逢逍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带着李鹤晚离开了绕过对方的身位,渐渐地离开教学楼。

  雨是反复无常的,刚刚收了点脾气,此刻又下得大起来了。

  李鹤晚和纪逢逍走到了教学楼的门口,才反应过来对方还搂着他的肩膀。

  他立即挣脱开来,却听到对方笑着反问一句:“我不可以搂你的肩膀吗?”

  “不可以。”李鹤晚脱口而出。

  “喔。”

  纪逢逍回了这一个字后,把手又抬起来,抱住了他的腰杆。

  李鹤晚飞他一记眼刀,却听对方说:“别动。”

  “你那个暗恋你的变态社长看着呢,你要在这里露馅吗?”

  对方的话轻描淡写,却恰恰给了一个警醒。

  李鹤晚没有再挣扎,任凭对方抱着。两个人撑着一把伞,走在细密的雨中。

  纪逢逍把伞往他身边倾斜,自己的肩膀淋到了雨。

  李鹤晚走了一会儿,发现了他肩膀的情况,心里过意不去,就把伞往他那边推了推。

  但没过多久,对方又把伞倾斜过来。

  李鹤晚没再阻止,默默走了一段路后,主动把身体跟对方挨近了些,然后支吾地说了声:

  “你可以,再抱紧一些。”

  纪逢逍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扭头去看对方,发现对方的脸庞有点发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红伞照映的关系。

  他的心底有些欢喜的情愫淡淡地飘上来,蒸腾在胸膛间难以言明。他想把对方抱得更紧些,但很奇怪地,心里突来一种“点到即止”的感觉阻止了他,他没有再收紧自己的手臂,而是忽然问了对方一句:

  “你饿不饿?”

  “什么?”

  李鹤晚迷糊地问。

  “这天有点冷,我们去吃点热的东西暖暖胃好不好?”

  纪逢逍温柔地问他。

  对方低着头,这回没有拒绝。

  两个人加快了一点脚步走在通往食堂的林荫道上,头顶的伞像一蕊红花似地浮动在阴沉的天色里,看上去格外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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