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目连圆滑,他分明固执得很;说一目连刚强,他又足够柔韧。荒面对他就算有万钧的愤怒也无处搁置,何况他还有着无往不利的最大优势——哨兵的天性就是亲近保护向导。荒冲着靶盘撒了一会儿气,闷闷不乐地把飞镖狠狠钉进墙里,最后看见一目连笨拙地试图翘开鱼罐头时,还是忍不住上前帮忙了。

  第二天洗过澡后两人开始了快速识别能力的训练。一目连换了件女士衬衫,似乎更合身些,荒审视两眼,懒于挑刺。

  所谓快速识别,便是要在短时间内辨认出环境内的全部信息,比方说安全出口、死角和监控。具体应用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现在荒仅能教他完成最基础的训练。

  训练内容是在十秒钟内记忆十件零碎东西的颜色、形状、大小以及位置,然后复述出来。一目连的起点高于他人,反复几次就能成功。第二个整夜里依然没有转移者的电话打入。

  手机早已吃不住耗电而关机,安全屋内又没有电视。一目连有些焦躁。现在是第三天的晚饭后,他翻箱倒柜寻找着收音机当作消食活动。哪成想不仅找到了一台还能工作的旧式收音机,还有了别的收获。

  荒瞪着他拿在手上的长柄银针和墨水难以置信地问他:“你确定你要在狙击手的眼皮子底下纹身?”

  “坐着等待和在纹身中等待有什么区别吗?”一目连从急救包里翻出了消毒药水,“又不是我不纹了狙击手就能离开。”

  ——这个逻辑是如此浑然天成以至于荒想不出任何反驳的道理。只能说,两个人的思维暂时不在一个频道上。

  “你想纹什么?编号?”

  “嗯。之前退役的时候注销了编号,纹身也洗掉了,今天找到工具,就想着再纹回去。”

  “……你还真是联邦的完美少校。”

  一目连扬起眉毛,沉吟两秒:“谢谢?”

  “……算了。从今以后你打算一直带着这一串数字吗?连你的国家都不承认它。”荒本无意这么咄咄逼人,实在是他的保护对象太善于精准地诱发出他的暴躁。为什么在被虚伪的崇高和残酷的现实伤害过后,还能保留近乎愚蠢的良善?

  出乎意料的是,一目连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执意辩白。如同挑明自己是黑暗哨兵那时一样,他又变得有些许低落。

  “我只剩下这串数字了。”

  他的声音趋近于平静,却又似乎十分痛苦。荒舍弃了一切、因此获得了凌驾一切之上的冷酷和公正;一目连做不到,他还在寻找着让他继续坚守下去的理由。最初是至高无上的国家,而后是平静安宁的生活,这之后又要是什么呢?

  真是可笑至极。

  荒从他手上抢过了纹身针,不等他抗议,推着一目连便按倒在沙发上。他看着这位拥有一头温柔粉发的青年惊慌地抬起身子,神色茫然又警惕,这才悻悻哼一声,冷冰冰地说道:

  “你自己纹很困难吧。”

  好像仅在一秒钟里,他看见了刘海垂落的脸上浮现出若有似无的微笑。随之被他的敏锐听觉捕获的,是一句难以察觉到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