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连总是中规中矩穿着的长袖此时解开了,他伸手把衬衫扔到一边,随随便便撩起长发盘在头顶上,露出整个后背。

  论及精壮,他的体格远远比不上荒,然而就是在这样一副与健美无缘的躯体上留有一道跨过他胳膊直至肩胛的烧伤伤疤,暗红色盘曲蜿蜒,像是蛇纹一样缠绕了半身。荒在资料上见过照片,只是当真看起来却显得诡异又妖艳。从前他有个副手,家里开着间刺青店,总是热情洋溢地向荒介绍各种图腾,说要亲手在他的背上纹一条龙。

  关于纹身的禁忌也是这位副手告诉他的。

  不动明王的纹身会为拥有者招来失去心智的诅咒。而熟练的刺青师给人纹盘绕躯体的蛇时,要在腋下把蛇纹断开,不然刺青蛇会勒附宿主,三年内必定致死。*

  荒知道他身上的是WM行动遗留的伤痕,却止不住地反复想起副手在一个星夜里靠在半塌的钟楼底下、抽着烟同他说:“‘蛇卷身’是非常凶险的刺青。因为蛇性淫,身上带着蛇的人,命里注定妖娆多舛。”

  不过,一目连身上真正的纹身只有脖子后面的一块。虽然洗过,不过显然这位主人并没有坚持做到把它彻底清洗干净,那些褪成浅褐色的数字依然可以辨认得出。

  ——是向导的编号。

  在数字时代以前的战争中,士兵通过在身上悬挂士兵牌来表明身份,以便区分尸体、联系家人。但现在向导和哨兵都受白塔统一直辖,每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编号,即便阵亡或是退伍也不会被后续新兵覆盖。某种程度上说,编号就是浓缩的个体历史,承载着士兵的全部光荣。

  在役士兵需要把自己的编号纹到身躯上。不能选择在手足上纹,因为在战场上收集断肢的难度远大于收集残缺的躯干。

  位置可以自选,通常是在腰间;也可以选择纹复数个。

  荒自己的就在背中。不过,已经被他烫掉了,现在只剩下一团扭曲愈合的伤疤。一目连的纹身位置相较而言更为偏上,位于第七颈椎处,靠近向导的腺体。

  作为产生向导素的地方,那周围刺的纹身多少有些情色的意味。肌肤更为敏感,疼痛也会加倍。

  比起“专业”或是“不专业”之类的形容,荒更倾向于用“简陋”这个词来描述他拿在手上的工具。一目连乖顺地趴在沙发上露出他向导的后颈和赤裸的脊背,轻描淡写地教导说:“一只手撑开皮肤,另一只手握针,蘸上墨水,扎进去。快速反复,缓慢移动。依照原来的痕迹割线就可以。”

  “你学过?”荒皱起眉头。

  “没有。我其实本来就有重新纹身的打算,看了些视频,胡乱自学。”

  ——所有刺青店都禁止刺军用纹身。

  荒拧开瓶盖才发现墨水颜色竟不是黑色,而是纯正的红。他倒出了一小碟,用纹身针蘸了对光看,觉得未免过于鲜亮了。

  消毒也只能简单地进行。一目连执意孤行,打定主意和细菌比赛愈伤,甚至准备好了破伤风疫苗,不知道这是天然还是愚蠢。

  煮沸过的银针落在清洁的皮肤上,针头的红墨水迅速地附着过去,荒犹豫了一瞬。他把一目连颈部的柔软皮肤抻平,褐色的纹路在眼前觑得亲切:FedG111131669——编号由国别、身份,以及数字序列组成。

  荒从字母“F”起笔,用针尖扎破了皮肤表层。一部分墨水渗入伤口,而更多的则满溢出来,堆成细小圆润的朱砂矿藏。这一针其实扎得过深了,荒的一只雇佣兵的右手拿捏不准温柔的力道,就连给自己打解毒剂急救的时候都是狠狠往大腿上插。一目连绷紧了背部的肌肉,没有颤抖,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就没有怜惜的必要了。

  他找到了自己感到舒适的步调,悬直纹身针,精确地重复着蘸墨、切割、迁移、擦拭的过程。他下针虽深,倒也并没有导致纹线浑开,针孔填上了染料,浸在皮肤里显得鲜红,而抹在表面上又显得红润诱人。纹饰过的部位不一会儿就肿了起来。

  向导素被加快流动的血液刺激得勃发,原本非常稀薄,需要贴近了才能察觉到足够的分量,现在却溶解在燥热的空气中,浮浮沉沉。一目连的呼吸变得浓重,他似乎是紧咬住了手背,趁着荒蘸取墨水时他得空换气,发出了忍痛的叹息声。

  这样的一目连柔顺得像是被抚摸腹部的猫,又像是被扼住咽喉的夜莺,荒有些喜欢。哨兵骨子里就带着强势的征服欲,向导应当负责安抚,而不是用一根筋的脑袋顶撞权威。

  不得不说,他有一副极具情趣的肉体。既不纤弱,也不过分强壮,腰身柔软,臀部丰满浑圆。烧伤的疤痕带着病态的美在他胳膊与肩胛上蔓延盘旋,把他包裹得像缠了丝带的礼物。而且还很敏感。

  隐忍的、十分可爱。

  荒用银针一次次地进入他的身子,迎合着推进的动作自然而然会有轻微的起伏晃动,在荒的手上,一目连变成了被催熟的丰盈果实。

  有人将纹身当作是性行为的代偿,想必是有所根据的。

  用硬物刺进肉身,重复穿插,注射液体,留下痕迹。一方施与,一方承受。甚至还存在顾客选择刺青师、刺青师挑拣皮肤的交互过程,这点和性事也像极了。

  终于进行到数字“9”时,荒察觉到一目连的身体在隐约战栗着,脖子与肩头都泛上了异常的红粉色,皮肤的温度更是高得惊人。与此同时,强烈的向导气息从他身上的某处蒸腾般散发了出来——清凉镇定的风里缠上了火,不再羞赧收敛,而是奔放又妖娆地攫紧了最近的哨兵;面包之于饥民、甘泉之于渴龙,这股气息传递着人类同吃饭喝水一样位列本能的另一种冲动。

  荒压住自己的手,勉强刺完了最后的那个数字,末了几针色浅而潦草,他已经顾不上了。

  他把一目连翻身仰面朝着自己,逼视进对方透露出惊惧的眼睛里问道:

  “你怎么还有结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