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独白>第149章 李尔王12

  楚行暮把保存在档案袋里十年的药物成分化验单也放在了乔医生面前,问他:“钟鸣楼在南嘉治疗了六年,他的主治医生是谁?”

  乔医生拿起化验单摇头说:“他没有主治医生,他吃的药是他自己向院方申请让研究所送过来的,他去世那年我和一个同事说起他吃药的事,我才知道研究所每个月都会把药送到医院。”

  “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不清楚,不仅如此他连闻缇的药也停了,一开始我不清楚为什么他会有那么大的权利,让院方同意他所有的要求,但是后来我听说孙思曜当了下一任所长,大张旗鼓的更换了研究所各个科室和团队的人。”

  乔医生放下化验单笑了笑:“可这么多年研究所的项目研究成果不进反退,孙思曜吃的一直是钟鸣楼留下来的老本,研究所里大换血,想一跃成名的人多的是。”

  楚行暮对科研方面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却常听人说有些科研条件有多艰苦,在他的意识里也觉得那些人是真的为了毕生事业呕心沥血的,可无论在什么行业,理想和现实有出入,或许研究所里的人对曾荣德去世的冷漠的原因就是这个。

  有些人视利益、金钱、声誉和地位如草芥,有些人则将其视为生命,所持理念不同,方法和手段不同,更甚者为此犯罪也在所不惜,所有行业皆是如此。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楚行暮问道。

  乔医生说:“林绅和孙思曜是同窗,我有个同学也在研究所工作,你有句话没说错,虽然我在密不透风的南嘉精神病院,但外面的消息还是能听到的。”

  听乔医生这么一说,楚行暮才明白林绅为什么会知道钟鸣楼的事,凭什么让闻缇和钟长新深信他知道真相,还以此要挟跟他们谈条件。

  楚行暮便问乔医生:“钟鸣楼十年前自杀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乔医生说:“我一直有个猜想,但对钟长新来说,这个猜想毫无说服力。”

  “什么猜想?”

  “钟教授长年累月服用各类抗精神病药,是药物中毒去世的。”

  楚行暮觉得他说了跟没说一样,十年前周晋霖的调查结果就是药物中毒,只是当年他们猜测是因为钟鸣楼最后吃的那瓶氯丙嗪。

  乔医生又说:“我们从事精神卫生防治工作这么多年,市面上常见的抗精神病药种类基本都用过,有些病人一辈子都要靠药物维持生活,虽然药物的副作用很多,但是致命风险很低,钟教授来南嘉不过六年。”

  楚行暮说道:“这也是我今天来这儿的目的,我想知道钟鸣楼最后吃的那瓶氯丙嗪,到底是不是氯丙嗪。”

  乔医生瞬间明白过来,当年仅凭药房里丢失的一瓶氯丙嗪和在钟鸣楼的病房里发现的空药瓶,警察和院方都断定钟鸣楼服用的是氯丙嗪。

  “钟鸣楼没有主治医生,那他每天吃的药是怎么拿的?”

  “有专门送药给患者的护士。”

  楚行暮说道:“我还得麻烦乔医生一件事,帮我找一下当年负责拿药的护士。”

  “这个得去护士站查一下,南嘉这种地方容易生病的不止有患者,每年因为精神压力过大离职的医生和护士不在少数,我会尽量帮你问问的。”

  楚行暮坐了一会儿,觉得该走了,他想知道的乔医生已经都告诉他了,楚行暮站起身说:“我还有个私人问题,现在钟长新继承他爷爷的遗志成立了研究组,你没有重新加入研究组的想法吗?”

  乔医生笑道:“楚队长,我要是你这个年纪说不定会考虑一下,在南嘉快二十年我已经习惯这里了。”

  楚行暮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乔医生比他大了将近十岁,可能是常年面对患者练出来的耐心和脾气,否则被楚行暮几次三番咄咄逼问,恐怕他连南嘉精神病院的门都进不来,楚行暮觉得钟鸣楼教给闻缇的处世方式有时候还挺好用的。

  知道了钟鸣楼和孙思曜早年的恩怨,也从乔医生口中得知了当年钟鸣楼选择到南嘉治疗的原因,而后刑侦队要做的就是找到能够指控孙思曜与钟鸣楼、曾荣德之死相关的证据。

  可是楚行暮依然轻松不起来,他总觉得这些案子中透露着古怪,有时能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窥伺着他的一举一动,还有他不久前收到的那封类似警告的威胁信,他想不起来是从哪个案子开始的。

  但放信的人想错了一点,凭一封目的不明的威胁信就想随意拿捏楚行暮,那也太小看他了。

  在离开南嘉准备回队里的路上,楚行暮给闻缇打了电话,他以为闻缇还在公司,谁知闻缇说他要去给钟鸣楼的妻子送东西,于是楚行暮打着坚决不放过一条线索的旗号去找闻缇了。

  他第一次去钟老夫人家是年前的深冬里,钟老夫人一个人住在老宅,钟长新没回国之前闻缇常常去看望她,钟长新回国以后又忙于工作不经常陪在她身边。

  前后不过两个多月,钟家老宅就跟楚行暮第一次拜访时不一样了,他还没走到门口,远远就看到了几株颜色艳丽的山茶花,楚行暮想到席睿在家里养的那几盆病恹恹的花,要是有机会让席睿同志来跟钟老夫人取取经,说不定她天天念叨的几盆花能多活几年。

  楚行暮看到大门开着,驾轻就熟的走了过去,于是一眼看到在院子里帮钟老太太搬花盆的闻缇,他穿了一件衬衫挽着袖子,皮鞋上蹭了土,但他没有一点儿不情愿的表情甚至乐在其中。

  “这些花盆都要搬到外面吗?”

  闻缇和钟老夫人一起回头看到楚行暮从门外进来,边走边把袖子往起撸,闻缇把花盆放在地上拍掉了手上的土,直起腰来对他笑。

  钟老太太笑眯眯地问:“楚队长过来了?”

  楚行暮走过去端起屋檐下的花盆,了当地说:“实不相瞒,我是为钟教授的案子来的。”

  说完他就和闻缇一起看钟老太太的反应,钟老太太淡淡的笑着:“隔了这么多年还要劳烦你们再调查一次。”

  楚行暮笑说:“打从我进刑侦队周晋霖就一直带我,当年的案子如果真的有错漏,还是该我们负责的,只是他已经去世五年了,所以只能由我接手。”

  钟老太太看着闻缇说:“小闻和长新都信得过你,我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这一天。”

  楚行暮从台阶上拿了铲子,开始蹲在地上给花盆里花松土,闻缇去屋子里给钟老太太拿了一把椅子出来,院子里阳光明媚。

  楚行暮转头问道:“钟教授真的有精神病吗?”

  钟老太太看着楚行暮手底下的花盆说道:“他装的太像了,连我也被骗过去了。”

  楚行暮不等钟老太太问,先把他们这几天的调查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好让她放心,钟鸣楼和孙思曜的矛盾她应该知道一些。

  “孙所长闭口不提钟教授,还有件事我得确认一下,当年钟教授到底有没有参与那个新药研发项目?”

  闻缇站在一旁认真听着楚行暮和钟太太的说话,当楚行暮提到新药研发时,闻缇的目光一直在楚行暮身上逗留。

  钟老太太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他没有参与,研发组的主要负责人是孙思曜。”

  楚行暮和闻缇同时惊讶地看着她,钟老太太转身进了屋子里,闻缇走到楚行暮身边,压低声音问他:“乔医生跟你说了什么?怎么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过来了。”

  楚行暮把铲子搁在花盆上,转头对闻缇说:“这个说来话长,过会儿跟你说,钟长新不回来看他奶奶吗?”

  “我都挑他不在的时间过来。”

  楚行暮欲言又止,看了闻缇几秒,觉得迟早得跟他坦白,便说:“我跟钟长新说了,他们不在的这些年你一直帮忙照顾钟太太的事。”

  闻缇挑眉看着他,正欲发表自己对楚行暮言而无信这个行为的看法,钟老太太手里拿着一个包裹从屋子里出来了。

  楚行暮和闻缇站起来看向她,钟老太太说:“年前我收到一个包裹,是曾荣德寄过来的,我们两家十六年没有来往,我对曾荣德也有怨气,怪他当年没有站出来替我先生作证,所以这个包裹我没有拆。”

  闻缇接过包裹转手递给了楚行暮,紧接着钟老太太把一个档案袋给了闻缇,说道:“小闻,这是他在治疗期间寄回来的,说等你长大了或者有一天你问起他的时候再给你。”

  “原来他还给我留了东西。”闻缇双手捧着档案袋,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钟鸣楼就站在他面前,等着他打开这份来自十年前的礼物。

  比起手里的包裹,楚行暮显然更在意闻缇手里的档案袋,他和闻缇一样好奇里面的东西,但楚行暮等着闻缇自己决定拆不拆。

  闻缇当着楚行暮和钟老太太的面拆开了档案袋,当他把里面的文件拿出来,楚行暮觉得他知道闻缇为什么会那么温柔周到了。

  档案袋里装的是一份精神疾病鉴定证明,是钟鸣楼利用和闻缇相处的六年时间为他做的精神病鉴定书,鉴定书上有六位青市最权威的精神病学专家的签名,其中就有穆方。

  鉴定结论上只写了两个字:正常。

  钟鸣楼的结论一贯任性,可这份鉴定书具有法律效力,他用最后一份鉴定书告诉闻缇正常人和精神病的界限是什么,他拿到这份鉴定书就意味着从今以后他要对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

  这份鉴定书是他进入社会的许可,也给他套上了犯罪的束缚。

  楚行暮说道:“原来钟长新一直说的实验成果是这个。”

  一个在精神病院里长大的孩子,连自己也不清楚什么样的人才算正常,他从小目睹那些暴力精神病的世界,疯狂、残忍,在这种外部环境的影响下必然会学习那些“行为准则”,钟鸣楼的目的就是让他在那种环境下健康快乐的成长,教他分辨真假对错、现实和幻想,激发他潜意识里的自我人格,引导他走向正常人的世界,不让他迷失在那个一切尚在学习中的童年里。

  闻缇把鉴定书装回档案袋里,然后对钟老太太深深地鞠了一躬,随着闻缇的低头,那些积压在他身上十六年的阴影轰然倾塌。

  钟老太太笑着说:“我也要谢谢你,代替我们一家在那里陪了他六年。”

  楚行暮以前一直相信闻缇没有精神病,现在得到了确定答案也没有显得有多高兴,他知道这份鉴定书的内容对闻缇来说并不重要,而是时隔十年钟鸣楼还能教会他成长。

  看着闻缇和钟老太太在说和钟鸣楼有关的事,楚行暮拿着包裹到旁边去拆了,包裹上的寄件信息很详细,曾荣德并没有刻意隐瞒,但是让楚行暮想不通的是这个包裹到底是什么时候寄的,郎朗之前说曾荣德年前并没有去快递站收寄过任何东西。

  包裹四四方方,楚行暮拆开最外层的包装袋,最后拿到手里的是一个木盒子,盒子上的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楚行暮警觉了起来,把盒子放在台阶上慢慢打开了,没有他预想中的恐吓物,盒子里放的是几个透明文件袋和一个棕色笔记本。

  正在这时楚行暮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笔记本,听到电话那头的郎朗说:“曾樊联系我说曾荣德的遗物里少了一个盒子,因为那个盒子平时都放在书架上,他整理书架的时候才想起来。”

  “东西在我手里,我知道曾荣德为什么要自杀了。”楚行暮翻开曾荣德的工作笔记挂了电话。

  闻缇走到他身边,往盒子里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楚行暮把工作笔记放回盒子里,转而拿起一个文件袋,说道:“这就是孙思曜说被曾荣德偷走的机密资料,和创新药有关的所有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