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缇对情人节晚餐的要求一降再降,“土豆炖牛肉也可以,不试试煎牛排吗?”
楚行暮觉得这一点儿都不像闻缇平时的作风,除了牛排肯定还惦记着别的:“怎么突然想吃牛排了?”
果然,下一秒闻缇就说:“ 我们上次开的那瓶红酒是不是还没喝完?”
“你是怕下次再被枝江大曲灌的不省人事,所以拿我的藏酒练酒量呢?”
闻缇听完抬头说:“有个困扰了我很久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不爱喝酒,家里怎么会存那么多名酒?”
楚行暮把车停在路边,“周局长和杨叔年轻的时候就爱小酌几杯,得了什么好酒都不敢带回家,怕我师娘看到生气所以就寄存在我这儿了,从我进刑警队到现在,一转眼都十年了,不过他们最喜欢的还是枝江大曲。”
“难怪伯父喝枝江大曲的时候豪气干云,原来平时不喝是怕伯母生气。”
楚行暮思索着这个时间上哪儿能买到新鲜的牛肉,他又瞥到了街道旁的花店,于是转头看闻缇,闻缇低头看手机对楚行暮的视线视若无睹,没有表现出一点对情人节的期待。
“我下去买点儿东西。”楚行暮把车停在路边,也没穿外套就下车走了。
闻缇看到马路对面有热饮店,让楚行暮帮他带一杯热咖啡,楚行暮满口答应下来,慢悠悠的过了马路,在想闻缇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楚行暮去了近五分钟,闻缇在车里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于是不放心地拔了车钥匙拿上楚行暮的外套下车去找他了。
二月中旬气温在慢慢回升,夜晚降温也没有深冬那么冷,大街上穿羽绒服的人都少了,各家饮品店和鲜花店都站满了小情侣,虽不至于挤得寸步难行,但满目望过去也没法儿一眼看到想找的人,一些餐厅也都紧跟节日氛围,连门口打折菜品的海报上都印着粉色的爱心。
闻缇刚过了马路看到不远处的花店前围了一圈人,本着凑热闹的心态走了过去,走近一看原来是赶上鲜花店打折,含苞待放的红玫瑰不仅没有因为节日涨价,反而便宜了很多,闻缇年三十才送了楚行暮一束玫瑰,现在再送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闻缇转身往热饮店走,给楚行暮打电话,结果他的电话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闻缇有些不放心,担心楚行暮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连脚步都比平时快了很多。
结果走到热饮店门口,闻缇在路边的冬青树下看到了穿着一件薄毛衣的楚行暮,站在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梯子上够卡在树杈上的卡通气球,梯子下面有一个哭的满脸泪痕的小女孩,周围还有两个穿着供电所衣服的电工师傅。
闻缇后退了几步拿着外套站在人行道旁边,行人和汽车有条不紊的前进,难得还有星星和月亮冒出头,把漆黑静谧的夜空晕染的温柔了一些,闻缇忽然期待着钟鸣楼能再给他讲一遍小王子的故事。
楚行暮从梯子上下来把卡通气球还给破涕为笑的小女孩,修电工师傅也扛着他们的梯子继续检查其他地方的电路了,一转头看到闻缇站在路边抬头看天,活脱脱就是杂志封面上的忧郁少年。
“你怎么过来了?”楚行暮把手背在身后问道。
闻缇转身问他:“我的热咖啡呢?”
“医生让你少喝咖啡因类的东西。”
“前几天你还跟我一起喝过。”
闻缇把外套递给楚行暮,楚行暮接到手里并没有立即穿上,他从身后拿出来一支玫瑰花,送到闻缇面前,情人节送来送去就这几样东西,虽然简单但是不能少。
“多少钱一支?”闻缇接过玫瑰花问道。
“十块钱。”
闻缇指了指旁边那家花店:“那家店里十块钱三支。”
“我的心意还能打折?”
楚行暮把花从闻缇手里拿过去,插在了闻缇的大衣口袋里,大摇大摆的拉着闻缇的手过马路,闻缇低头一看楚行暮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戒指带上了。
虽然过路行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短暂停留,但是楚姓人士又得意又享受。
最后楚行暮在他经常去的鲜肉店里买到了一块新鲜牛肉,够煎了一块牛排也够做一锅土豆炖牛肉,虽然和闻缇期待的香煎牛排不太一样,两人好歹也过了个像样的情人节,因为他们一开年就各自忙的天翻地覆。
第二天一大早楚行暮又一头扎进了案子里,从楚行暮拿到钟鸣楼自杀案的卷宗再到曾樊报警称自己的父亲生前曾受到威胁,两人的死亡时间相隔十年,但某些方面却出奇的一致,吴换山把这两个案子一起派给刑侦队的意思不言而喻。
曾荣德与钟鸣楼的死互相关联,也牵扯出十六年前的一起科研事故,由于时隔多年调查难度加大,刑侦队在调查过程中不免又要惹一些人不快,现如今楚行暮顾不得考虑会得罪什么人了。
会议室里与之前无二,没有因为少一个人就不习惯,夏辞他们三三两两的走进会议室,楚行暮罕见的打开了长时间不用的投影仪,但因为不经常使用,投影仪有点故障了。
楚行暮借了唐哲的电脑把钟长新给他的U盘和电脑连上,夏辞带着他从各处搜集回来的线索坐在楚行暮身边,两人都好奇那个U盘里到底是什么。
夏辞把资料放在一旁,挪过椅子问楚行暮:“钟长新把这个东西给你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他说希望我能说到做到,搞的这么神秘,我还纳闷他是希望我能尽快查出他爷爷的死因,还是查出研究所里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不就是为了他爷爷才把这个给你的?”
“去年沈司发给我的那封邮件里还有一样东西,我没跟你说过。”
楚行暮也不是第一次对夏辞藏着掖着了,夏辞懒得计较那么多:“你现在说也不迟。”
“一份参与那场贩卖儿童案的成员名单,详细到对方的名字和职位,还有他们是什么时候参与进去的。”
夏辞一下坐直了,惊讶地问:“那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
“我们抓了成海,只会让那些人有所收敛,青市有那么多儿童福利院根本管不过来,当时太乱我就没把名单给李局,后来知道我被绑架他让吴换山开枪杀我,虽然他拿师父的卷宗跟我和解,又为了我被袭击的事为难三分局,可是我们已经有隔阂了。”
“那名单你最后给谁了?”
“吴局,我让他协助我调查师父的案子,他答应了,我们也算各取所需。”
夏辞瞠目结舌的看着楚行暮,皱着眉说:“楚行暮,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现在连着威胁了两个局长?一颗子弹给你重新换了个胆子?”
楚行暮瞪着眼睛说:“我那是威胁吗?对李局和吴局来说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就这我还觉得亏了。”
夏辞抱着文件离楚行暮三米远,他越来越看不透楚行暮是真的,他到底是凭什么觉得李局和吴局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
后来夏辞想明白了,他和楚行暮的差距就在这儿,楚行暮可以为了真相豁出命,而他还在为拆不拆压在他们头顶上的废墟摇摆不定。
事实虽是如此,夏辞还是生了点儿气,结果就是会议上一向严肃的队长头一次这么和蔼,而一向和蔼可亲的副队长却黑着脸。
大家心照不宣,他们肯定吵架了。
赵忱见正副队长之间的气氛陷入僵局,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我现在能汇报工作吗?”
楚行暮抱着胳膊说道:“开会不就是让你汇报工作的?”
“那我就放心了。”
确认战火不会蔓延到他们身上,赵忱开始眉飞色舞地报告他的调查结果:“曾荣德服用的氯普噻吨的来源还没有查到,我和小唐把离曾荣德家最近的、与曾荣德有过合作经历的医院都查了,近期并没有曾荣德购买抗精神病药物的出单记录,也没有发现曾荣德去哪个医院的精神科看过病,我认为曾荣德并没有精神病。”
郎朗把她在曾荣德家里找到的相关材料整理了一份出来,传给了其他人,“曾樊说他可以保证曾荣德没有精神病,他的遗物里大多数都是一些项目资料和课题论文,没有找到精神病鉴定书。”
楚行暮问道:“他的信件只有这些?”
郎朗低头看了一眼,“跟研究所有关的我都拿回来了,有些信封已经很旧了,那四封威胁信的信封是新的,说明是他近期才收到的。”
夏辞问她:“曾荣德家门口有邮箱吗?”
“小区里有专门寄收信件的站点,我去问过了,负责派件的快递员没有见过曾荣德,如果不是曾荣德亲自取信,那应该就是他的助手帮他带回去的。”
“保姆呢?”
“保姆还在老家,我已经联系过了,她说她只负责照顾曾荣德的起居,没有替他收过什么信件。”
白瑶把电话记录单拿出来说:“曾荣德有一个私人号码,通话记录里很多都是内线电话,应该是他们研究所里的,他家里的座机一般都是他儿子和女儿打过去的,近期只有曾樊给他打过电话,是为了确定去医院做检查的时间。”
夏辞接着问她:“年三十那天白天,曾荣德去过什么地方?”
“曾荣德一直在家里没有出去过,保姆提前一天回家过年了,他女儿一家晚上要回家陪他吃年夜饭,曾荣德也答应好了,结果他们敲门没人答应,临时找了物业才把门打开,进去的时候曾荣德已经休克了。”
“韩法医说曾荣德的服药时间大概是下午五点,药物过量引起的心力衰竭,正好跟他一直研究的共病有点关系,曾璇到家的时间是晚上七点,曾荣德不会真的是挑好时间自杀的吧?”
赵忱撑着脑袋说:“应该不可能,他外孙年后就要结婚了,曾荣德再想不开也不会挑这个时间啊?”
“曾樊那天晚上没回去?”
“曾樊是直接从公司赶到医院的。”
楚行暮问他们:“曾荣德的两个学生助手呢?”
赵忱说道:“都在家里,现在还没到开学时间,要把他们叫过来问话吗?”
楚行暮说道:“尽早联系他们。”
听他们说了这么多,楚行暮大概有方向了,可以排除曾荣德因精神病自杀的可能,已经75岁的老人不太会因为生活中的琐事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曾樊虽然与曾荣德的关系不太好,但还是尽到了人子的赡养义务,他们近期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争执。
那导致曾荣德自杀的原因很大部分在他的工作和研究所上。
楚行暮把他拼接打印出来的报纸内容发了下去,“都说曾荣德没有精神疾病,可我昨天去研究所找他以前的上司孙所长,他说曾荣德有精神病,经常攻击研究所里的同事,他找曾荣德谈过,让他去看医生。”
郎朗翻资料的手顿了一下,“是研究所的现任所长孙思曜?”
“嗯,研究所里的人已经知道曾荣德去世的消息了,可过去这么多天鲜少有人慰问他的家属,就算普通同事在得知朝夕相处的同事去世,于情于理都会慰问一下,更何况在研究所里工作了大半辈子的曾荣德,谁都无法取代他的地位。”
唐哲问道:“那位孙所长怎么那么笃定曾荣德有精神病啊?”
楚行暮敲着桌面说:“都是他的一面之词,他说曾荣德偷了研究所里的机密资料,我问他资料被盗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报警,结果他又说只是研究所里的几个研究项目,还没有到惊动警方的地步。”
“来来回回跟我打太极,把话圆的滴水不漏,无非就是想说曾荣德的死他们并不清楚,曾荣德早就从研究所退下去了,现在他死了,那他偷研究所的项目资料的行为他们也不追究了。”
郎朗抬起头说:“曾樊昨天给我讲了个故事,关于他跟他父亲之间的矛盾。”
楚行暮把目光投向郎朗,“说说看。”
“曾樊的研究生导师是他父亲,当时曾荣德和钟鸣楼同在研究所工作,两人是多年好友,钟鸣楼还是精神疾病研究所的所长,后来他们在一些事情上产生了分歧,曾荣德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可行,能给精神病患者更好的治疗条件,参与了一个新药研发项目。”
“曾樊当时还没有毕业,他偶然看到曾荣德带回家的药物临床实验数据,里面记录了志愿患者在服药期间产生的一系列副作用,除此之外还有因为新药死亡的患者,他劝曾荣德早点退出那个项目,但是曾荣德固执己见,这是他们父子的第一次分歧。”
“后来新药上市,曾荣德急于跟钟鸣楼证明他的成果,但是钟鸣楼当时因为精神病发作,被家人送去南嘉精神病院治疗了,三个月后由曾荣德参与研发的新药致使多名患者死亡,这也是曾荣德后来转向共病研究方向的原因,曾樊不赞同他父亲为了自己的私欲让那么多患者为失败药物付出生命代价,他说他对这个行业很失望,以后也不想进精神医疗行业,这是他和曾荣德的第二次分歧。”
郎朗见其他人都在专心听着,于是加了点自己的看法:“曾荣德最后悔的是没有听钟鸣楼的意见,他和钟鸣楼之间的矛盾可能也是因为新药研发,所以他晚年才开始做共病研究,但有件事我很好奇,参与研发新药的人是曾荣德,钟鸣楼为什么会被免除所长职务?”
楚行暮说道:“因为钟鸣楼监管不力,当时那个创新药是挂在研究所名下的,研究所被各个科研机构联名谴责,甚至还有人要求钟鸣楼退出精神医学界。”
“可钟鸣楼不是不同意研发新药吗?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吧?难道他替曾荣德背了锅?”白瑶惊讶地问道。
夏辞在一旁幽幽开口:“这里面的事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
“我去药监局找到了十六年前那个创新药的备案资料,药监局的人说那些都是机密文件不许外传,我趁他们不注意拍了几张照片。”夏辞把手机递给了楚行暮,让他把照片传到电脑上。
接着他又说:“这个创新药已经被禁了,不过成分表还在。”
楚行暮问赵忱:“让你们查的那个新药研发组的成员资料查到了吗?”
赵忱挠了挠头:“查是查到了,就是跟咱们现在讨论的有出入。”
他把文件夹递给楚行暮,“参与新药研发的项目组里有钟鸣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