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西郊,某废弃仓库。
空气中飘荡着腐肉的腥臭味,破败的枯木堆堆叠叠挡在门口,生锈的卷帘门下,站着只黑不溜秋的猫儿。
黑猫灵巧一跃,蹦到地上,张了张嘴,一边本长势汹汹的野草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枯萎。
最后,化为了好似被大火烧掠过的细碎灰烬。
太阳底下,一阵微风拂来,吹过不远处的青色稻田,一边盎然生机,一边灰暗破败。
鲜明对比。
一辆浑身刮痕的越野车溅了满车身泥土,从对面水泥道上颠簸着开过来,停在仓库前方的空地上,下来几个中年男人。
为首的是个alpha,穿着藏蓝色立领T恤,腰间别了根条漆快掉完了的皮带,踩着双还算完好的棕褐色皮鞋,两条眉毛皱成山,面露悲哀,就要往里走。
身旁一个年轻beta不忍地拦住人,给人递去了个医用口罩。
“秦院长,您戴上吧!小心里边有毒气!而且尸体那味道……吸进去对身体不好。”
中年alpha看了人一眼,叹了一声,将口罩接到了手上。
戴上口罩,又掏出口袋里的电筒,往里走。
没两分钟。
嘭咚两声如惊雷般响起。
中年男人好似看见什么极其可怕的恶魔似地,捂住口鼻往外风一般跑了出来。
嘴里发出“啊啊”的痛苦叫唤声。
惊恐至极。
周围人面色顿时煞白。
二十分钟后。
正在和蕤康-生物集团各大部长以及针剂部和药剂部两个部门成员开会的邢寂,紧急收到来自燕市警署的求助令。
求助地点:A市城阳区化工C栋1号仓(已作废)
仓库。
又是仓库。
邢寂眼神骤深,麦克风里的话音停了下来,座下众人也霎时面色一凛。
邢爷那是啥表情?
上回露出那表情,还是一年前A市沦陷,邢爷日夜不歇研究K针剂结果测试时效果不达标的时候。
“……”
“会议暂停,不过重点刚才也强调了,之后工作注意一些,尤其注意各alpha同事的身体状态,如果发现有异,请及时上报,另外针剂部和药剂部,选好名单给我。”
“欸……老大?”黎粒听得有些懵。
“先这样吧。”邢寂看了人一眼,从主座上站起来,又瞅了眼钟进扬。
钟进扬几乎是瞬间就心领神会,进行起会议散场的流程,嘱咐各部门对此次会议要上交的报告等资料,诸如此类。
等人全走光了,钟进扬深呼一口气,启动信息素实体白尾鸢的能力,拉开窗户跳了下去,轻飘飘地降落在停车场的方向。
而彼时,邢寂刚好拉开驾驶位车门。
“你坐副驾吧。”
“啊?哦,好。”
初棠还没到燕城时,钟进扬就被邢诚峰从福利院收养在邢府。
与邢寂,已经不知道认识多少年了。
而邢寂工作之后,钟进扬也一直给对方打着下手。
两人虽然并不是亲兄弟,但,很多时候,却是比亲兄弟更有默契。
尤其,alpha的天性,善战。
越是情况危急,钟进扬和邢寂之间,某种默契就更强了。
邢寂一脚油门将车开了出去,直冲着燕海高速上开。
钟进扬就问:“这事儿,要不要和小棠少爷说一声?”
邢寂言简意赅:“说,你发。”
钟进扬点头:“是,邢哥。”
嗡嗡。
讲台上几位教师正侃侃而谈,从S大药学院成立以来的光辉历史说起,又说哪个学长多厉害多厉害,最后一拐弯,才说到这次创新创业学院和药学院联合举办的项目是如何如何。
一位接着一位,一个比一个激昂。
底下掌声如浪潮,一层又一层。
雷般作响。
初棠的手机发出的这声震动提示音,也就淹没在了群情激昂之中。
好久,终于换了个年轻的女教师,声音温柔干净,和先前那一群男教师一比,瞬间让人听着舒服多了。
别人有没有这样认为初棠不知道,但,这样的声音,在对音色和响度极其敏感的他来说,可是终于让他感到舒服了,心脏都放松了好多。
而先前听着的那些声音,在他耳里,实在太聒噪。
甚至,让他整个人感到莫名的烦躁。
且,刚才有两个中年男教师讲话的时候,还不断地重复着一些语气助词。
以致于他都生出些后悔了,后悔来参加这个并不强制性的会议——其实这个会议也就是鼓舞人心罢了,和到时候真的做项目搞起研究什么的,并无什么实质性的益处。
反倒是,麦克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音响里传出来,让他听得真的很头疼。
“棠棠,棠棠,你手机刚才亮了一下。”
事实证明,好兄弟真的是好兄弟。
你不听“课”的时候,他也极大可能没在听。
严星路忽然碰了碰初棠的胳膊肘,这么一下,又说出这声。
“啊?”初棠有些懵,“在亮?”
“对,你手机刚才亮了下。”
初棠对背什么包没讲究,今天背的是个很简单的帆布包,米白色,印着一串普蓝色英文小字,质量一般,有些透。
夏天的时候,初棠通常不喜欢把手机直接揣裤兜里,因为会热。
于是刚才听讲时,就顺手把手机塞到了帆布包里,而帆布包,则放在了座位边边,刚巧,是严星路低头就能自然看见的地方。
初棠瞅了眼讲台那边。
年轻女教师还在讲,声音相当的温柔,水一般。
听着十分悦耳。
他们坐在正中间的位置,离讲台不算太近,但也不算太远。
而刚巧,是那女教师站在主讲台后盯着的方向。
初棠坐正坐直,小心翼翼将帆布包挪了挪,伸手拿了手机出来。
指纹解锁,咔哒,几条微信蹦了出来。
初棠快速一扫,瞳仁猛缩,心脏咚咚咚狂跳。
脸色几乎是刹那间,白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像是那边两位也预感到了什么,忽然的,邢寂的聊天框也弹了出来。
是条语音。
初棠慌忙点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摁到了音量键,本静音只开了震动的手机,忽然将一声“宝宝”给炸了出来。
初棠脸霎时又红又白,又想哭,摁掉声音,转文字。
心脏越跳越凶。
文字转换成功——
“宝宝,A市出了点事儿,初步判断和一年前那东西有关,哥哥和进扬哥哥现在正开车去现场,今天应该是回不来了,等晚上,有空,我再和宝宝视频。”
无声的。
又发来一条——
“乖,别太担心,哥哥会照顾好自己的,宝宝也是,好好照顾自己,好吗?答应哥哥。”
他答应的。
全都答应。
初棠眼眶红了起来。
一年前。
一年前……
那时候他正值高考,整天整天的学,当时要考时事新闻,他便每天都看。
而那事情一出,整个联盟北部的社会体系都乱了。
每天的时事新闻,几乎都在播报同样的一件事。
那情况。
实在过分的可怕。
因而这时,初棠无法抑制地担心,担心得手指捏紧了身侧的帆布袋。
把虽质量一般但也平坦直立的袋子捏得皱成了腌菜。
严星路注意到小omega眼眶红了起来,不由地小小声询问:“怎么了棠棠?发生什么事了?”
初棠转头看着严星路,好一会儿,张了嘴巴,说不出话。
最后,摇头。
“没。”
“没?”
严星路不信,看初棠,见小o一副难过的样子,又看了看讲台,最后摁开手机瞅了眼时间。
快十二点了。
会议要结束了。
“我们等会出去说?”
初棠红着眼眶点头。
“别哭。”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小omega这副模样,瞬间,作为初棠数年好友的严星路心疼得不行。
“嗯。”
初棠快速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想着好一面的事。
对。
听邢寂哥哥刚才那段话的描述方式,应当还没有太严重。
事情,应该是才发生不久,所以急着赶过去看现场。
那……
那就是说,这事态,还算发现得及时。
而发现得及时,那,肯定可以很快就解决的!
对,很快就可以解决。
而且比起一年前,他们已经有了K针剂的成果。
就算K针剂不能完全应对这次的东西,但,在K针剂的基础上加以改良,如果那东西变化不大的话。
所以,一年前的那些生离死别,那些灰暗的悲剧和残酷的现实。
不会再上演的。
初棠是个无神主义论。
但是这一刹那,他忍不住祈祷起诸位神佛,哪门哪派的都可以。
祈祷两件事——
第一件,保佑邢寂哥哥和进扬哥哥安全回来。
第二件,保佑灾难在发生之前被消灭。
.
嘭嘭。
A市城阳区,小雨初歇。
废弃已久的村道小路泥浆遍地。
车子开入石板连接的简陋道路,轮胎时而就撞到几颗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
这一路开得相当颠簸。
不过,比起此刻他们的内心,这点颠簸也算不上什么了。
邢寂打着方向盘,拐进了一条稍微好走一点儿的道,随后,如先前那辆越野一样,遇到路面积水的“袭击”,泥水溅起,覆盖到车身。
“……”
邢寂加足马力干脆一口气冲到了路对面——警戒线围着的仓库,前方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