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小五叔不但没死,反而还阴差阳错的认识了许锦棉,直接离开小小的靠山镇,去了更广阔的地方。

  “这么些年,苦也罢、累也罢,我都从未想过要回来。”小五叔颇有些感慨,他在外面见识到了更多的人,了解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对于靠山村这边的过往,他会怀念,却不会再回来自投罗网。

  只不过这样的话在奶奶听来,就让她抓到了强词夺理的把柄,“不想回来就别回来!”

  她硬邦邦的指责小五叔。

  “妈,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呢?”小五叔就说。

  “你是我儿子,我是你娘,怎么就管不了了?”奶奶更加理直气壮。

  奶奶这一辈子,早年间接受的还是孝道大于天的教育,后来改革开放了,有些地方改变了,可小小的靠山村改变没那么快,再加上她有了孩子,自己成了长辈,感觉压着孩子孝顺自己很赚便宜,就变本加厉。

  尤其像是小五叔这样的,赚的钱回来都上交,下地干活绝对不可以偷懒,回来吃口饭还得看当娘的脸色才能稍微填饱肚子。

  这种掌控一个人的感觉,简直让她上瘾,并且十分的沉醉于其中。

  要么说,人呢,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做父母的对自家的孩子,那就是第一个搜刮对象,能刮多少好处就刮多少好处,刮走皮肉,就剩下骨头,只要孩子还活着就行了,毕竟只要不弄死自家孩子,那道德就半点瑕疵都没有,更不会违背律法。

  奶奶就是这个中高手。

  即便是她现在年纪大了,即便是以前准备抛弃小五叔,但既然现在小五叔回来了,那她就要尝试着剥削,万一剥削成功了,那不就又有源源不断的好处了?

  只是小五叔在外面这么多年,早就看透许多事情,现在完全是无动于衷了。

  他甚至是说:“妈,如果当年我刚离开的时候你就想办法联系我,我肯定还会继续孝顺你……”

  毕竟那时候的他,即便是已经被许锦棉带走,想法也还是留在靠山村,行事作风也是没有改变的。

  只是当年老大、老二、老三、老四都拿了钱回来,盖房子的盖房子,娶媳妇的娶媳妇,再加上心里头是知道这些钱都是用小五叔换的,奶奶倒是还想继续找小五叔要钱,可那时候靠山村可太闭塞了,别说是大城市,就是去镇上找个人都很麻烦。

  也是得益于当年靠山村条件太不发达,太闭塞,这才让小五叔成功脱离靠山村这边,自己独自过了这么些年。

  奶奶脸色抽搐,还想骂小五叔,但也知道再继续骂也没有用,必须得强忍着,换个法子,于是她特别生硬的改变态度,“小五,这些年你在外面,也没个消息送回来,当娘的也不知道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说明白,我回来了,但是跟你们没有关系。提前提醒你们,也不要在村里说我什么坏话,否则的话,到时候我要让老大他们还钱的……”

  小五叔没听奶奶怎么说,转头跟爷爷说。

  “爸,这么些年日子都过来了,你就当我死了吧。”

  原本当年的小五,就是应该死了的。

  爷爷满心难受的厉害,却也知道当年家里穷,但要说路费真的拿不出来,却也不是那么回事,但凡是老大、老二、老三和老四几个肯凑点钱,也好歹的能把小五送去大医院看看。

  而事实上呢,小五叔的病也不算是大病,只要去查清楚了,做个小手术,花不了多少钱也就好了。

  但偏偏四个兄弟连带着亲妈,打定主意让他死,他可不就得只能死。

  但又偏偏,小五叔没死,他活了,而且时隔这么多年,他还回来了。

  “走了。”小五叔倒是干脆,该说的说完了,转身就走,当真是跟这个曾经生活了十八年的家,半点感情都没有的。

  许锦棉立刻跟上,回头说了句,“元元你留下,陪爷爷说会儿话。”

  “知道了。”李元也没打算立刻走。

  等着小五叔和许锦棉都走了,炕上的奶奶就拔高声音,骂得污言秽语的。

  李元就当没听到,转而跟爷爷说:“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日子没那么好,不过好歹现在回来了,就住在我那边。工作的话,现在暂时是休息,会帮我老师一些忙。周围的村子不是马上要做项目了吗?到时候也需要人手。”

  这是说小五叔打算长期住在靠山村的。

  “回来就好。”爷爷就叹了口气说,“这些年我也想,可根本没有联系方式,去派出所那边问,说是户口都独立出去了,跟这边再没有关系。”

  户口本的关系都没了,那就更联系不上了。

  “我知道。”李元表示理解,以许锦棉和小五叔的脾气,他们想不跟靠山村这边联系,那是真的有办法完全断绝的。

  只不过这么多年,李不群,还有其他大伯、二伯和四叔,都说小五叔已经死了,这就有点诛心了。

  这话李元没说,但爷爷显然想到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以后再没关系,也省的说不清楚。”

  “不行。”奶奶显然不赞同爷爷的决定,只说,“去问问小五这些年都做什么工作,工资多少……”

  想着问问工资多少,算计算计这些年攒了多少钱,准备安排小五叔的钱了。

  想法简直跟李不群一模一样。

  “大伯、二伯、四叔,还有我爸那边,我今天就去一趟,说说这个事儿,就不让小五叔见他们了。”李元想了想,许锦棉离开的时候,看了他好几眼,确实是有这个意思。

  炕上奶奶又骂了句,不过到底是没非要逼着小五叔去四个哥哥家里,她也知道逼不了。

  爷爷倒是赞同道:“去说说也行。”

  “水烧开了。”李元赶紧站起来,帮着把水倒水壶里,又帮着把炉子重新封了,没让爷爷出来送,这才跟齐长青一块出来。

  到了外面,没走多远,李元就看到许锦棉和小五叔都在,他就上前说了自己的打算。

  许锦棉便道:“一块吧。”

  “行。”李元点头。

  先是去大伯家,不过到了门口,小五叔和许锦棉都不进去,还是李元和齐长青一块。

  大伯一儿两女,早年间家里穷,儿子一直没找到媳妇,后来倒是找了个带孩子的媳妇,现在两口子又生了一个,家里两个女儿。

  先前媳妇带来的女儿模样长得挺好看,大眼睛大长腿,一见李元进门,就赶紧喊小叔,也喊齐长青小叔。

  小女儿年纪小,眼睛也大大的,性格腼腆,见着李元和齐长青就躲起来,没说话。

  不过也是难得堂哥能带着两个女儿过来看看大伯,大伯这边也是老年区,不过是在最边缘另外盖的房子,以前的房子是留给儿子了。

  见着堂哥和孩子在,李元就没说,等着大伯到外面去,这才赶紧跟着出去,把事情说了。

  大伯僵住好久,这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是我欠他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这些年我也攒了几个钱……”

  说着,大伯从怀里掏了掏,摸出一个布包,直接递给李元。

  “拿着。”大伯说。

  这事儿李元做不了主。

  “你拿着就是。”大伯转身回了屋。

  李元也不好让屋里的人知道,只得把布包揣着,又跟堂哥说了会儿话,这才出来。

  出来之后,李元就把布包给了小五叔。

  布包包裹的很严实,布料还是几十年前的那种颜色和款式,都是很结实。小五叔三两下拆开布包,拿出里面的钱,一沓一沓的,整整齐齐,一百的五十的一块的等等都有。

  很快数完。

  “总共三万八千六百五十五块。”小五叔说,“这钱我收下了,按理说应该给你老师……”

  许锦棉就赶紧说,“钱你拿着就好。”

  李元给塞了一嘴的狗粮,赶紧去二伯家。

  二伯家也是老宅子,院墙还是石头墙,堂屋实在是破的可以,里面乱七八糟的,实在是没办法落脚,不过也好在没有别人,李元就把事情给说了。

  二伯娘是没说话,不过二伯倒是开口了,“当年的事情,谁也没法子。”

  当年的确是为难,但是大伯这些年一直在偷摸攒钱,虽然攒的不多,但是他有那份心意。

  二伯就只说当年太困难。

  李元也没说什么,没听二伯说完,直接走了。

  再去四叔家里,这边倒是热闹,小堂哥在,四叔四婶也都在家,大堂姐的孩子先前给抱回去了,现在又来了,被小堂哥抱着在一块看电视。

  四叔又是醉醺醺的样子。

  四婶就一直站在边上盯着李元,笑眯眯道:“你叔又喝酒,醉醺醺的,脑子都不清醒了。”反正就是不给李元单独和四叔相处的机会,就一直盯着他。

  李元也干脆不找机会了,直接说:“我小五叔回来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们一声。”

  四叔一个机灵清醒了,猛的站起来,“小五回来了?我得去见见他。当年他年纪小,在村里经常被欺负,都是我护着他。”

  “不了,我还有事,得走了。”李元站起来就往外走。

  当年四叔跟小五叔关系好不好,李元是不清楚,不过当年李不群是经常说,他比四叔大,经常护着四叔。

  一样的话,两个人说,听上去就很假。

  这边李元从屋里出来,四叔想追出来,四婶就上前拦着,连带着小堂哥也站了起来,不让四叔出门。

  李元就一下子进入阴影,没离开,听屋里的动静。

  四婶声音挺大,倒是也不怕别人听到似的,“元元说的谁知道真假,你就听他说吧。真要是回来了,哪天见不到……”

  四婶说着,就给小堂哥使眼色,小堂哥一把按住四叔,是彻底的不让他出门了。

  外面李元悄悄离开,等见着许锦棉和小五叔,就把里面的情况说了一遍,包括四叔说的那些话。

  小五叔就笑了下,说:“你四叔胆子最小了,在外面自己摔倒擦破手指头都得回来哭鼻子,要我和哥哥们去帮着揍人,他颠倒黑白向来有一套的,你四婶本事更大……”

  也就是说,四叔四婶嘴里通常是没有实话的。

  最后是去李不群这边,因为李元的关系,许锦棉和小五叔就没有在外面等,一块儿跟着进了门。

  家里堂屋亮着灯,电视声音挺大,站在院子里都能听到,炉子烟囱呜呜呜地冒着烟,李元看了眼外面堆的煤炭,他年前送过来的煤炭,现在竟然已经烧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