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煤，如果是日夜不停歇的烧，烧到现在也的确是剩不下多少。
以前李元手头有点钱的时候，张梅鑫通常都会问问他手里还有多少钱，然后让他拿着这些钱，要么去买煤，要么给李晶莹家里充煤气罐，要么就去买别的东西帮家里添置，反正会把他的钱安排的明明白白。
买了煤回来，李不群也不会烧炉子，宁愿冻着，实在是冷的不行就把被子拿出来，窝在炕上。
只有李晶莹来的时候，家里这才会烧炉子。
李不群就是用这种办法，强硬的控制家里的煤和其他东西，留着全都给李晶莹，来潜移默化的表明自己的态度，让李元觉得这样的行为是理所当然，是一点错误都没有的。
即便是到了现在，在这个家里，李不群也依旧一手遮天，张梅鑫和李晶莹都要仰慕他的鼻息生存，都要依靠他控制的这些所谓的家里的资源来过上舒服一点的日子。
这个家以前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只是李元不参与其中了，只剩下李不群、张梅鑫和李晶莹，还有个应自亮。
李元进了屋，扫了一眼，屋里乱糟糟的，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电视开着，声音挺大，李不群和张梅鑫坐在炕上看电视，李晶莹和应自亮守着炉子，桌子特地拉到手边，上面摆着乱七八糟的过年的糖块、面果子什么的，垃圾桶里也有，只吃了一口，直接就不吃了，扔了。
如果是李元这样做的话，李不群会拿棍打断他的胳膊，是真的打的那种，不允许他浪费粮食，但李晶莹就可以，而且李晶莹还可以吃一口全部扔掉，并且咒骂张梅鑫几句。
李不群和张梅鑫看了眼李元，又见着后面齐长青进来，都没说话，反正是直接当他空气。
倒是李晶莹回头看了眼，笑眯眯道：“元元来了，快坐……”
又急急忙忙的拿着水壶去倒水，准备烧水泡茶，拿李元当客人对待。
后面许锦棉和小五叔一块进来，见着屋里的样子，两个人就特别同步地皱眉。
“元元。”许锦棉就戳了下李元。
“恩。”李元就赶紧说，“我小五叔回来了，过来跟你们说一声，就这样。”
炕上的张梅鑫就猛的看了眼李元，不过很快收回视线，没说什么，倒是李不群盯着小五叔看，嘴唇动了动，说：“回来了就好。”竟是一副慈祥长辈的姿态。
当年小五叔出事的时候，李晶莹已经好几岁了，她还有些记忆，这会子再看到小五叔，虽然有些记不清了，但她是记得自己小时候见过小五叔这么个人的。
这会子听着李元这么说，李晶莹就一副特别感动的样子，很夸张，看着特别假。
一家子人，表现的就没有真心的，许锦棉摸了摸手背，感觉摸到了一手的鸡皮疙瘩。
“没什么事，那我走了。”李元转身要离开。
李晶莹立刻就忙活下来，又是收拾房间，又是到处找东西，嘴上还嚷嚷着，“妈，前阵子家里炸的藕盒呢，放哪里了？拿点给元元，他那样的厨艺，做不出什么好吃的。”
门开了，许锦棉率先出去，小五叔紧跟着，齐长青走到门口，回头看李元。
李晶莹还是忙得不行，打开柜子看，但就是没找到藕盒。
眼瞅着李元也要出去了，就一脸遗憾地说：“大概是叫妈偷吃了。元元，我和你姐夫打算过了十五，十六那天办酒，到时候你过来帮忙准备宴席。”
“不请几个人，礼钱也不收，可该体面的还是得体面的办好。”张梅鑫也跟着发话了。
这事儿其实先前就说过了，李元不会拿席面的钱，要叫他准备一些力所能及的东西还行，再别的就算了。
现在李元也依旧是这样的态度，“到时候我会提前过来，但席面别想我一个人准备。”
“元元！”李晶莹有点生气，就说，“你怎么跟妈说话的……”
怎么说话的，就很寻常的语气。
李元没理会李晶莹，赶紧走了，每次过来这边，无论是张梅鑫还是李不群，亦或是李晶莹，都想抠他手里的钱和东西，还一副理所当然，他必须跪下谢恩的姿态。
到了外面，李元这才能喘口气。
一连转了好几家，感觉是没多少时间，可天上月亮出来了，照在胡同里还挺明亮的。
许锦棉和小五叔并排站着，等李元和齐长青出来，就一块往大房子那边走。
路上，小五叔笑道：“元元，别多想，也不用去在意。人就是那样，一辈子的性格也不可能因为你改变，你要是觉得伤心觉得生气，那才是如他的愿，也被他控制了。”
“我知道。”李元现在是真的不会觉得伤心难过了，“我没放在心上，就是觉得这样经常见面很麻烦。”
“你这还好，以前我在村里的时候，上面四个哥哥，全都成了家，一个个的全都私底下找我要钱，互相说别人的坏话，这还不算完，你爷爷奶奶那边也给我洗脑，觉得我身上藏了钱，得想办法抠出来。”
“一家子那么多人口，你大伯、二伯都有孩子，心思全都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你奶奶，天天在家里咒骂你大伯娘、二伯娘，说她们怎么怎么不好，从中挑拨她们跟所有人的关系，害得你大伯、二伯回去天天吵架，有时候还打架，要不是孩子都有了，肯定得离婚。”
奶奶那种人，就喜欢挑拨关系，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看小五叔不顺眼，觉得他藏了心眼，赚来的钱没全部上交，每天都要变着法子问，有时候甚至是装病，让小五叔去买药，再找人打听小五叔到底有没有拿出钱来。
就这样的日子，一年一年的过下来，正常人也得给逼疯了。
回到大房子，许锦棉就道：“行了，都休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又不是一辈子住在这里，实在不行忍忍就是。”
佛爷就是佛爷，即便是小五叔回来了，佛爷一发话，其他人就仿佛都有了主心骨，还真的马上去休息，也没多想，一下就睡着了。
可这边都睡着了，别的人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
第一，这不是当年放弃给小五叔治疗那么简单，如果仅仅只是放弃，就是小五叔也没法说什么，因为那个年代就是那样的，靠山村很多人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主要是这里面还牵扯到了许锦棉。
第二，二十年前的十万块，拿到城里，是可以直接买一套房子的，放在靠山村，那简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巨款了。
这个钱到了兄弟四个手中，基本上当年就消化的差不多，到现在肯定是一分钱都不剩了。
原本如果小五叔不回来的话，即便是许锦棉早早的来了靠山村，可他不提这个事儿，别人肯定也想不到，可偏偏小五叔回来了，而且那模样，简直是跟李元长得一模一样，谁也没法说他是冒充的。
这事儿到了现在，就等于是兄弟四个把小五叔卖了，一个人拿了十万，而且这事儿奶奶是知情的，甚至是当年奶奶的想法就是把小五叔扔下，让他自生自灭。
大伯这边是有还钱的想法，倒是没想太多，也没跟大伯娘说这个事儿，二伯家里，二伯娘当时也在场，知道这个事儿，这会子就完全睡不着了。
二伯娘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当年那些钱，我是没见着。”
“老大、老二盖房子，又娶媳妇，钱早就花完了。”二伯说，“家里现在也没有钱，他要是真来要钱，反正钱是没有……”
反正家里穷，到现在住的房子都很破，院墙还是石头的，宅子也很旧了，不值几个钱，就直接破罐子破摔。
李不群这边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是觉得自己身为三哥，跟自家小五还是有感情的，而且最近要忙着给李晶莹办酒结婚，虽然张梅鑫嘴上说不大办，但是这次毕竟不是李晶莹嫁出去，而是在家里结婚，应自亮等于是招赘过来，那肯定得各种流程都走到了才行。
这就等于是自家有个儿子，要结婚了，事情那可真的是多得很。
四叔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四婶就踹他，低声道：“明天拿点点心去那边看看……”
“家里哪来的钱。”四叔很郁闷地说。
“爹妈都还活着，他真要想要钱，也找不到咱们。再说了，拿钱是人家给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还得谢谢人家救了一命……”四婶倒是很清醒，不过这个钱到了手里，这些年早就花光了，反正是别想叫她拿一分钱出来。
四叔嘟哝了句，倒是觉得这样也不错，直接就睡着了。
等第二天一大早，四婶就爬起来，捏着几个大堂姐送来的老婆饼，早早地来大房子这边。
大家都还没起，红豆领着黑豆和黄豆站在先关处，冲着玻璃门外面的四婶吼。
小狐狸听到动静，从被窝钻出来，跳到枕头边上，拿爪子按李元的鼻子。
毛茸茸的，又有点喘不动气，李元直接打了个惊天泣地的喷嚏，是彻彻底底地醒了。
爬起来一看，四婶在门外。
得了，这也不能当做没看见，赶紧过去开门，让人进来。
四婶这人，对自己的儿女，那是真的好，一年一年的打工，一个月赚点钱都给小堂哥打卡里，当做生活费了，反正小堂哥上大学，一个月生活费一千多，就这还不太够用的。
进了屋，四婶左左右右地看，一边说：“元元，都还没起？”
“恩。”李元点头，又解释道，“小五叔以后就住我这边，不住爷爷奶奶那边。”
厨房正在烧水，一下子也烧不开，李元拿了些水果出来，又打开冰箱拿了灌装的饮料。
一转身的功夫，四婶把老婆饼放在茶几上，又说起小五叔的事儿，“当年的事，一开始我是根本不知道。那会子你大堂姐小堂姐不舒服，一天天的得往医院跑，你小堂哥年纪还小，也得待在身边。等我知道这个事儿，你四叔已经自作主张把钱花了……”
“我要是知道，指定不能让他动这个钱。”
“哎，这几年你小堂哥上大学，一年光是学费就得一万多，生活费一个月就得一千多，这一年也得一万多块钱。家里没钱，我只能去打工，不识字，还是你大堂姐替我去考试……”
“你四叔也是个没本事的。”
四叔也会做一些木雕之类的手艺活，不过他比较笨，有些做不好，都是李不群帮着做好了，他再弄一些细枝末节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