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李元刚四岁,小五叔才十八岁,忽然就得了急病,眼瞅着要不行了。

  村里都说小五叔让故去的长辈带走了,估计是犯了什么错,长辈看不过去,这才不顾一切地带他走。

  不过虽然都这么说,但是大家也不会拦着送小五叔去医院。

  “就是镇上医院。”许锦棉有些感慨地说,“他叫李宛。”

  二十年前的镇医院,条件没有现在这么好,检查仪器也很有限。

  而许锦棉之所以出现在医院,是出来玩,半路上突然肚子疼的不行,实在是忍不了去大医院了,就只能就近找了个镇上的医院,先看看能不能缓缓。

  到了医院一检查,也不过是最普通的吃坏肚子而已,连续跑了三趟洗手间,肚子就完全不疼了,再喝点温水,就又生龙活虎了。

  当时许锦棉挺不喜欢医院的环境,觉得消毒水味道重,而且来来往往的人看着也跟城里人都不一样,他想着快点离开这里,一刻都不想停留。

  就在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被送进来的少年。

  一眼万年。

  躺着一动不动的少年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眼睫毛很长,嘴唇恰到好处的厚薄,下巴到脖子的角度完美的特别想让人用手去勾勒临摹。

  许锦棉也自诩见过诸多俊男美女,也有许多长得好看的人冲着他飞蛾扑火,对他表白,对他匍匐,对他表达各种各样的爱。

  自认为曾经去过万花丛中,并且很嫌弃那些或是雍容,或是淡雅,或是带刺的各种各样的花儿,许锦棉向来都觉得自己能把持的住,他也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

  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

  就像是着了魔,他没有走,并且瞬间就不嫌弃医院的环境了。

  等着很多医生都去忙之后,他开始打听消息。

  有些准备下班的护士小姐姐很好说话。

  “靠山村来的,发病急,这边查不出来,得去大医院才行。”

  “不过估计够呛。”

  “嗐,这种事儿,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有些话当时许锦棉听到了,但是没听懂,因为他没有见过靠山村那种环境,也不了解靠山村里面的人。

  不过他把那些话都记在了心里,并没有立即离开。

  很快他就听到病房里的吵架声了。

  “爸妈年纪都大了,根本离不开。”

  “老大、老二、老三,加上我 ,都结婚了,家里孩子老婆一堆,地里的活根本不能停。”

  “也没钱。”

  此话一出,就都沉默了。

  来镇上医院看看还行,钱的话,不会特别多。

  但如果是去大医院,单单只是路费就不是小数目,这不是现在家里能拿的出来的。

  尤其是上面兄弟四个都结婚了,并且分家各自过自己的了,剩下老两口手头根本没钱,如果有钱的话,兄弟四个早就想法子扣走了。

  要说兄弟四个真的一分钱没有,也不是那么回事,但是钱总得留着自家过日子,家里有老婆孩子,平时头疼脑热的,这些都得花钱,所以即便是手头有钱,也不能全都拿出来。

  没有钱,就只能放弃治疗。

  兄弟四个吵架半天,商量半天,病床上昏睡的人就一直躺着不动 ,就那样躺着。

  等结果商量出来,兄弟四个一起去找医院说这个事儿。

  “不治了,回家。”

  “实在没钱,家里粮食都快掏空了。”

  听着那四个兄弟说的话,许锦棉叹为观止。

  躺着的少年长得那么好看,他即便是什么都不会,只需要去城里找份拍平面照片的工作,或者是去找有钱人,会有大把大把的人愿意为他花钱。

  结果就不治了,回家等死。

  许锦棉简直是出离愤怒,不过他并没有冲动地冲上去,而是用了点手段,直接把李宛带走,给了那四兄弟一些钱,带走得特别顺利。

  “一人十万块钱。”许锦棉很淡定地说,“在二十年前,那可不是小数目。”

  这个钱兄弟四个人都拿了,回来口径一致,就说是小五叔没了。

  那个年头,意外发生的比较频繁,而且像是生了病的,很多时候都会因为穷而放弃治疗。

  而那些钱,老大家拿回来,很快盖了砖瓦房,儿子找媳妇就特别顺利了,只不过儿子也不知道怎么的,喜欢上一个在外面打工,大着肚子回来的女人,非要结婚。

  家长拗不过,就让结婚了。

  那女儿带回来的孩子是别人的,非要生下来,说是要留个纪念,这事儿村里人都知道,不过在一块过日子也就那么回事,村里人当面也不会说什么。

  老二家拿了钱,也是盖了砖瓦房,两个儿子,一人一套,找媳妇也不难。

  至于老三,也就是李不群,拿了钱倒是一直攥在手里没舍得花出去,不过等李晶莹结婚后,于天成一天一天的扣钱,拿钱早就一分都不剩了。

  老四家,是后来孩子长大了,拿着钱去给大闺女托关系,大闺女这才进了医院上班,又顺利找到给领导开车的对象。

  当年这些事情,知道的人当真是不多,便是李元想破脑子,也绝对想不到自己家竟然跟许锦棉有如此关系。

  *

  当年的许锦棉,凭着一腔热血,直接把看上的少年带走了。

  先是开车去市区,又联系了私人飞机,直飞早已联系好的大医院。

  到了大医院,就直接交给医生了。

  许锦棉等在外面,像是等待爱人生孩子的爸爸,各种忐忑不安的,倒不是怕拿不出钱,而是怕少年真的没救了。

  好在医生很快检查了出来,“不严重,做个小手术就行。”

  许锦棉当即松了口气。

  手术安排地也很快,进了手术室,没多久推出来,剩下就只是养着就行了。

  少年进了病房,麻药还没过,依旧在昏睡,不过能看出来,状态比之前好多了。

  许锦棉很忐忑地推开门进去,搬了板凳坐在病床边上看沉睡的少年。

  医生有交代过,要喊他的名字,让他醒过来。

  “李宛。”许锦棉张了张嘴,很小声地喊出来。

  是很好听的名字。

  “李宛。”

  “李宛。”

  “李宛。”

  “宛宛。”

  喊着喊着,李宛就真的睁开了眼睛。

  许锦棉一下子闭上嘴巴,怔怔的看着他。

  跟想象中一样,他的眼睛形状特别好看,瞳孔有点棕色,眼睫毛特别长,眼皮很薄,就显得眼睫毛又长又翘。

  “啊,我、我喜欢你。”许锦棉脱口而出道。

  他心跳很厉害,感觉自己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地说出那样的话。

  那是他第一次对人表白,也是第一次对人心动。

  他没有去看李宛的眼睛,猛的凑过去吻他的嘴唇。

  许锦棉没结果吻,但是他见过很多,知道是那样的,再具体的倒也没有弄得特别明白,等尝到铁锈味的时候,他猛的回神,发现把李宛的嘴唇给咬破了。

  他手忙脚乱的拿纸擦,白白的纸巾上弄得星星点点的红。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许锦棉拿纸巾按着他的嘴唇,抬头去看他的眼睛,“李宛?”

  “你……是……谁?”

  李宛只感觉自己身上没太有力气,说话都很吃力,而且他没见过眼前这个人,甚至是不太明白刚刚的咬嘴唇是什么样子。

  那句‘我喜欢你’,他听到了,只是下意识忽略了,因为从未接触过,根本不明白这代表什么。

  一个男孩子对另外一个男孩子说喜欢,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许锦棉,你刚刚做了手术,只需要修养就好了。”许锦棉轻声解释,又有点窘迫,拿开纸巾看了看,已经不流血了,不过嘴唇边缘沾了点血迹,看着有点碍眼。

  他凑过去舔掉那一点点血迹,低着头解释,“这些日子你先住院,等能出院了,我带你回家。”

  李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许锦棉,他发现自己似乎更累了,想开口说话,却没有足够的力气,脑子还昏昏沉沉的,特别想睡觉。

  于是他就睡了。

  一觉睡醒,身上好像有些力气了,至少睁眼特别轻松。

  许锦棉就在病床边上,旁边有专门给陪护的人准备的床,也有独立洗手间,住在这里并不为难。

  “醒了?”许锦棉马上站起来,他早就起了,特地去准备了很多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先洗漱。”

  他跑去端了洗脸盆过来,还有牙刷牙膏、毛巾、洁面乳乱七八糟的。

  李宛慢吞吞坐起来,整个人都有点懵。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问。

  跟家里的房子完全不一样,家里还是土房子,地面也都是土,每天都要洒水,不然尘土飞扬的。爸妈总是说,等将来有钱了就重新起砖瓦房,地面总得换成水泥的或者铺砖,那样能利落点。

  这里太干净了,让他感觉自己有点格格不入。

  许锦棉洗好了毛巾,拧干水分递过来,“先擦擦脸。”

  见着李宛接过毛巾,许锦棉才继续说:“这里是医院。你现在需要静养,我问过医生,差不多住个七天就能出院了,到时候你直接来我家住着好了,房间我都让人安排好了。”

  毛巾特别柔软,比李宛摸过的所有东西都要柔软。

  擦脸的时候触感很特别。

  “用洁面乳。”许锦棉挤了洁面乳在掌心搓匀了,又伸了手搓李宛的脸。

  这是他专门买的,洁面乳味道很清淡,有股淡淡的黄瓜味道,温和不刺激,尤其适合李宛这种。

  轻轻搓着脸,许锦棉只感觉特别滑。

  李宛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按住许锦棉的手,“我、我自己来好了。”

  “我手已经沾了洁面乳,我帮你好了。”许锦棉轻声道,“这个很方便的,再用毛巾擦一遍就干净了。”

  “好……好。”李宛松开手,眼睛看向一边,不太敢看许锦棉。

  擦了脸,许锦棉拿了牙刷,挤上牙膏递过来。

  “刷牙。”

  “好。”

  李宛拿了牙刷,慢慢刷牙。

  好几天没刷牙,一刷,牙龈就出血,看着有点吓人。

  许锦棉有点被吓到,赶紧按了床头的铃,叫医生来。

  “没事的。”李宛倒是很寻常,“有时候是会这样,一般过几天就好了。”

  许锦棉不赞同。

  等医生来了,他赶紧问。

  医生也很淡定:“回头补充点维生素就行,不是大事。”

  等送走医生,许锦棉又凑过来,盯着李宛的嘴看。

  李宛感觉有点不自在,小声问:“看什么?”

  “你的嘴唇形状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许锦棉凑过来,“之前咬到你,对不起。我这次不会了……”

  他也没有问,因为害怕对方会拒绝,直接就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