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殿内,陆伯桓左手放着几本奏折,右手边是两张薄薄的纸,一张上面就写了五个字,还有一张是中规中矩的抄写,正是陆伯桓之前从奉孝殿里带出来的陛下亲笔。

  奏折被摊开,陆伯桓的视线落到了上面的朱批上,是完全两种不同的字迹,奏折上的朱批圆润中庸风格浑厚,而他手上这张纸上的字偏修长,更显秀气,陛下的字师从毛大师,一眼就能看出其特点来,但这张纸上的字迹好看是好看,可根本就看不出来是哪家拿哪派的字。

  这一手书,根本就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他到底是什么人?

  陆伯桓撑住太阳穴,有些疲惫,更多的是不解。

  不管他是赵拓还是陆伯桓,他都始终是他自己,字迹也没有变过,因为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同一个人,那现在宫里的这位到底是不是陛下?如果不是,那他又是谁?当初跟赵拓一起出宫,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陆伯桓统统都不知道,他不仅仅是丢了半个多月的记忆,还隐约感觉事情好像已经在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不受控制的赵拓,再加上一个跟从前迥然有异的皇上,这一桩桩一一件件都得靠陆王爷亲自来处理。

  陆伯桓躺在月华殿,望着窗外的那一轮弯月,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抄几遍了?”秦元熙趴在案几上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真的是想骂人。

  陆伯桓一句二十遍说完扭头就走了,秦元熙却在这苦哈哈的大殿里面点灯熬夜,真要这么抄上一整夜,秦元熙感觉自己能死在这儿,高考结束后,他就再也没有这么努力过,狗还是陆王爷狗!

  秦元熙现在就有点怀疑,陆王爷也许并不想篡位,他已经有无上的权利了,篡位不篡位的其实没有这个必要,而且天底下还有比指使皇帝,体罚皇帝,让皇帝对他唯命是从更爽的事情吗?

  “丁一,你给朕倒杯浓茶过来。”秦元熙揉了揉自己的腰。

  坐的时间长了,浑身难受,而且这案几还有点矮,一点也不符合人体力学,秦元熙这会儿就觉得身上哪哪儿都难受得很,这皇帝当的,感觉比上工地搬砖都累,真不是人干的活!

  秦元熙这边捏着肩膀揉着腿,一抬头就看见殿内忽然多了一个人,冷不丁的一下子出现,本来这奉孝殿就阴森森的,这家伙忽然多出了一个人,差点把秦元熙吓得心都不跳了。

  “不是,我说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声儿?大半夜的吓死人了。”

  秦元熙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朕写着呢,没有偷懒。”

  坐正了一边摊开书一边小声嘟囔:“就知道个狗东西不会轻易放过我,半夜三更来查岗,摆明了就是来逮我的,哼,别想!”

  “陛下在写什么?时辰不早了,怎么还不就寝?”

  秦元熙一听这话,手里的毛笔直接掉了下来,一脸狐疑地看着面前的来人,脸还是那张脸,但是看眼睛就能看出来,不是陆王爷那双冰冷无情生人勿进的样子。

  而且,陆王爷那狗东西也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这是怎么回事?忠心耿耿的大将军又回来了?秦元熙满脸问号,看了看面前的陆伯桓、不对,这会儿应该是赵拓了,正要开口,端着浓茶的丁一回来了。

  “陛下要的浓茶奴才拿来了,王、王爷。”丁一赶紧跪下要给摄政王行礼,秦元熙就先一步开口:“茶放这儿,你退下吧。”

  赶在第一时间就把内侍给赶走了,偌大一个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边秦元熙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赵拓就先说话了,脸上还隐隐带着愤恨的表情:“那狗贼又为难陛下了?”

  要不是知道点什么,秦元熙只看他的表情,真的会觉得大将军可能得提刀上去跟摄政王打一架,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现在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摆摆手,招呼赵拓过来,看了他一眼,然后想了想问:“你真不记得了?”

  本来是没指望赵拓能有个什么回答的,但是没想到,赵拓竟然还反问了他:“不记得什么?陛下才刚刚回宫,陆贼就敢为难陛下,实在是嚣张,待明日早朝,定要联合六部弹劾他!”

  感情是真不记得。

  秦元熙忙说道:“不用不用,就是、那个陆王爷给我布置了点功课。”

  然后又问赵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下官醒来以后不见陛下、”赵拓说到这儿的时候还看了秦元熙一眼,只是只是那一眼,就把秦元熙给看心软了,那眼神里的护主,认真真挚得不掺杂一丝 的杂志,认识谁也抵挡不住这样的眼神攻势。

  “然后你就找过来了?”

  “本来去了陛下寝宫,想给陛下守夜的。”赵拓上前两步:“天晚了,陛下早些回宫歇息吧,有什么功课,明日再做也不迟。”

  秦元熙诡异地心动了一下,正要站起来,又觉得不对。

  他现在要是走了,明天怎么跟陆王爷交代?别看赵拓这家伙现在说得好听,跟没说一样,当家的又不是他,那位陆王爷才是大怪兽,他的二十遍不抄完,陆王爷要真的翻脸动手打他,难道还指望赵拓来拦着吗?

  “这个、王爷一番教导之心,朕也不忍心辜负,功课还是要做的。”秦元熙按着自己有点酸的腰:“不过呢,朕也写了大半宿,这会儿有点累,不然你来替我写?”

  不等赵拓回答,他就先让了位子出来:“就这些,陆伯桓说要抄二十遍,我已经写了这么多,剩下的你都帮我抄了吧。”

  秦元熙按着腰站起来,脸上的神色明显轻松了很多。

  狗东西,让我抄二十遍,你自己抄吧,朕要去睡觉了!

  “陛下怎么了?”赵拓一把扶住秦元熙,把人送到软塌上:“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秦元熙趴在软塌上,看着赵拓一脸关切的表情,心里叹了一口气:“没事,就是坐久了些,你帮我按按吧,就按腰捏捏就好。”

  “是这样吗?”赵拓果然还是那个赵拓,一个动作一个指令,务必做到要让陛下满意,陛下很满意,看着大将军又忠心又贴心的样子,觉得眼睛有点酸,吸了吸鼻子,尽量调整语气,跟赵拓说话:“你回宫以后是睡着了吗?”

  赵拓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秦元熙注意到他的唇色有点泛白,有些隐忍不太正常的样子,刚想问,又想到了点什么,马上转移了话题:“好了好了,朕已经不难受了,赵拓你快去帮我抄书吧,不然明天没法儿交差的。”

  “好。”

  隔着烛火,秦元熙就盯着赵拓看,其实他有很多问题想问问,问问赵拓是不是记得,问问赵拓到底对陆王爷的存在又知道多少,还想问问关于兵符的事情,那东西要是赵拓的,他当定情信物拿也就拿了,但显然,那玩意儿应该是陆王爷的,他现在拿了陆王爷的兵符,到底要不要还给陆伯桓,还是个问题。

  可秦元熙一个问题都不敢问。

  赵拓这种情况,很明显就是双重人格,古人或许不清楚,但是来自现代社会的秦元熙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的,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陆伯桓应该是那个主人格才对,陆王爷虽然狗了一点,但是陆伯桓知道赵拓就是他本人,知道赵拓是个化名,秦元熙也猜测他对赵拓的存在应该是知道一点的。

  那赵拓呢?

  从现在的感觉来看,赵拓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是个副人格,而且对陆王爷的态度也不是很好,张嘴闭嘴不是陆贼就是奸佞,俨然就是两个派别的,秦元熙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这种局面有点复杂,万一赵拓要是知道那个陆贼也是他,这事儿是不是就麻烦了?

  啊,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就去选修一个心理学了,起码不会这么费脑子。

  秦元熙骨子里面还是护着赵拓的,主管感情上,他是怕赵拓会受到伤害,那可是他忠心耿耿器大活好的大将军,万一赵拓不能接受他只是副人格的事情,那要怎么办?

  秦元熙趴在软塌上,模模糊糊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就睡着了,他睡得沉,只感觉到身上很热,好像是被一团火在炙烤着一样,越来越热,很难受,一翻身就摸到了一处冰凉,贪图那一点冰凉的秦元熙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挪过去,紧紧抱着那点凉。

  嘴里也是模模糊糊的乱喊着。

  “赵拓,赵拓,我难受,好难受,你摸摸我。”

  “摸摸,这里也要。”

  陆伯桓满脸的黑线,一把手拉开了秦元熙放在他腰间的手,他明明记得昨夜是在月华殿入的寝,怎么一睁开也眼睛就到了陛下的寝宫?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他为什么会跟陛下睡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朕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