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熙睡得模模糊糊。

  后半夜的时候他实在撑不住就自己趴在软塌上睡着了,临睡之前还叮嘱赵拓一定要把剩下的书都抄完,不然他明天可没法儿跟陆王爷交代,万一陆王爷翻脸不认人,真的要打他那怎么办?对自己得好点,所以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发生。

  他睡着以后,赵拓也确实按照要求规规矩矩地抄完了书,只不过不是在奉孝殿里面抄的,他把陛下抱回了寝殿,自己就守在陛下床前,完成了自己给自己布置的功课,到天色将明的时候实在撑不住才趴在床沿上睡了过去。

  至于最后是怎么睡到龙床上来的,别说是陆伯桓,就是赵拓也不知道。

  此刻的秦元熙半边身体都挂在陆伯桓的身上,眉心紧蹙着,十分难受,他觉得有点冷,又好像是有点热,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身体很难受,意识不怎么听话总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瓦子寨的那一晚上,有赵拓在身边,关怀体贴,就从着本能,手脚并用地放到陆伯桓的身上,想让自己舒服一点。

  这种徒劳无功的行为,当然没有什么用,不仅没用,还成功地让陆王爷黑了脸,一把掀开秦元熙的胳膊,把人往床里面掀走,然后阴沉着脸看了看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

  “什么时辰了?”

  门外的内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摄政王就跑到了陛下的寝宫,忙回了话,陆伯桓沉着脸去龙床上的秦元熙:“陛下,该起来早朝了。”

  秦元熙浑身难受,脑袋都是懵的,手脚发软,又听见赵拓的声音,模模糊糊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恍惚的人影,就更觉得委屈起来:“赵拓,我难受,我想喝水。”

  沙哑的声音里夹杂着继续可怜兮兮的感觉,让陆伯桓的动作慢了一下,然后才伸手摸了摸床上人的额头。

  滚烫的。

  之前的时候,秦元熙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陆伯桓当时气急又慌乱,根本就没有想到那么多,也没有察觉到异常,这会儿摸到陛下滚烫的额头,才意识到,他可能已经烧了一个晚上,因为难受才滚到了自己怀里。

  然后叹了一口气,正要起来去给他倒杯水,袖子就被人拉住了。

  秦元熙已经烧得神志不清,眼里噙着一汪水,眼巴巴看着陆伯桓:“你别走,你答应要陪在我身边的。”

  有点撒娇的语气,就用了两根手指头捏着陆伯桓的衣袖,甚至陆伯桓都不用什么力气,只要轻轻一晃,就能从他手里挣脱开,可鬼使神差的,他没有那么做,反而坐在了床沿上,把人护到了怀里,只是脸始终都是黑的,冷硬且没有表情。

  “传太医。”陆伯桓刚说完就又反悔:“不用叫太医了,让言少宁过来。”

  言少宁到的时候,秦元熙已经靠着陆伯桓又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还挺乖的,就是一直捏着陆伯桓的衣袖不撒手,言少宁进来就看见平素冷冰冰像个冰雕一样的陆王爷就这么以一种十分体贴的方式,让陛下依偎着他睡觉,实在是太罕见了。

  不仅罕见,还很奇怪,到处都透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陛下这是又病了?”言少宁过来一看,就知道大概情况:“王爷先请让让,让我给陛下诊个脉,先看看。”

  陆伯桓要起来,袖子就从秦元熙的手里面拽了出来,然后就把他给惊醒了,眼里带着一丝迷茫跟仓皇,伸手就要摸陆伯桓的衣袖,死死捏在手里,怎么都不松开:“你去哪儿?”

  眼巴巴的小可怜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被遗弃的小狗,陆伯桓移开视线,直接拽回来自己的衣袖,秦元熙的手心一下子就空了。

  言少宁作为一个旁观者,就看着陆王爷往后挪了两步,然后陛下的表情就变得十分难受,垂着下巴也不说话,怎么看怎么失落,言少宁心里面跟纳闷,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以往没见过陛下跟陆王爷关系这么好呀,难道出宫一趟,回来就关系就变好了?

  那也不能吧?

  陆伯桓大权在握的摄政王,这位就是个傀儡皇帝,陆王爷手里的权利那都是架空皇帝才得来的,傀儡皇帝应该跟他势不两立才对,怎么感觉现在这模样,像是被丢弃的雏鸟一样?

  “陛下哪儿不舒服?”言少宁也不敢多想,他是个大夫,规规矩矩看病才是他应该做的:“草民先给陛下把个脉吧。”

  然后陛下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龙床十分宽大,秦元熙就委屈的看了陆伯桓一眼,就自己裹着被子卷到内侧里面去,像个蚕蛹一样把自己包了起来,根本就不配合,还诊脉,人不让你看见,完全就是小孩子脾气。

  言少宁求助地去看陆伯桓:“王爷、这、怎么办?”

  他跟这位陛下也没有打过交道,满打满算这才是第二次见面,实在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陆伯桓看着床侧里面的人,脸上的神色微变,然后直接上了龙床,把里面的人给拽了出来:“老实点!”

  那口气十分的不客气,一点也不像是对陛下的态度,反而像是在教育家里面不听话的小孩儿。

  凶巴巴的,十分具有威慑性的眼神,都在传达一个信号,再闹就收拾你!

  秦元熙烧得很厉害,但本能还是让他不敢乱动,就让赵拓按着他,最后把脉完了以后,才哼了一声:“我想吃糖葫芦,赵拓你去给我买。”

  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带着一点娇嗔,如此的亲昵,听得言少宁一愣,下意识抬头去看了看身边的陆王爷,陆王爷还是阴沉着脸,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什么动作也没有,由着陛下靠在他怀里,再次昏睡了过去。

  言少宁不敢多猜,低声把诊脉的情况跟陆伯桓说了一下:“风寒入体着了凉,脉搏有些虚弱,可能是这段时间在外面亏了本,底子差了些,该好好养着的,我写个方子,一会儿让人熬了药,喝下去发发汗就好。”

  “嗯。”陆伯桓应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再说话,但是也没有让言少宁离开,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最后还是言少宁沉不住气,自己主动问道:“王爷可是还有别的交代?”

  “你给他诊脉,有没有诊出来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言少宁没懂:“没什么问题,还是之前太医说的,好好调养,适当的进补一下也可以。”

  “不是。”陆伯桓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人,继续说道:“别的。”

  “别的?”言少宁反应了过来,嘴角也带着一丝苦涩:“王爷,那个病其实诊脉是诊不出来的,我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赵将军与王爷的行事有些不同,再加上我寻常与王爷打交道比较多一些,所以能察觉一二,可陛下、我总共也只跟陛下见了两次,今天才是第二次,实在看不出来,还是说,王爷有什么发现?”

  发现?算吗?

  他与皇帝并不亲近,只是寻常的君臣关系而已,之所以寻常那也是因为皇帝年纪不大,羽翼还不丰满,没有跟他抗衡的能力,一旦他翅膀硬了,陆伯桓丝毫不怀疑他第一个就会对自己下手。

  除去字迹的不同,脾气秉性方面也不太一样,如果说发现,那几乎处处都是发现,可偏偏他的情况又跟赵拓不一样,陆伯桓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更搞不清楚的是,赵拓跟他之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他好像很黏着赵拓,而赵拓又似乎对他有诸多的牵挂。

  陆伯桓方才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寝宫案几上放着的一摞抄写,原本还以为是皇上连夜抄的书,结果随手一翻,后面全是他自己的字迹,不用想也知道昨天晚上赵拓肯定又来了,还帮他抄了书,甚至最后两个人还抵足而眠!

  关系好到不正常!

  赵拓是另一个他,他该有的机敏赵拓全都有,就是以往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结果现在,不仅让人给骗走了兵符,还心甘情愿拆自己的台!

  好,可真的是太好了!陆伯桓脸色阴沉一片,偌大的寝宫里瞬间好像降了一层冰霜,烧得昏昏沉沉的秦元熙觉得有点冷,又往陆伯桓的怀里钻了钻,紧紧地搂住他的热源,睡死的人根本就没意识到,冷意正是从他身边散发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陆伯桓:我罚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