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探花郎>第95章 初战告捷

  沈静随着内监小步走进御书房, 分别向赵铭和赵衡行礼之后, 站起身来, 又向站在一旁的工部尚书苗申俭、户部尚书罗举及几位大人分别行礼,方才小心翼翼退了两步, 站到苗申俭身后。

  书房里靠窗一张宽阔的暖炕, 炕上东西各一张书案, 东侧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摞书册, 坐着赵铭;西侧坐着赵衡,桌上是满满当当的奏疏, 其中有两本正摊着,上头带着朱批。

  叔侄二人都身着素服, 虽相对而坐, 却都皱着眉头, 面无表情。

  幼帝赵铭, 时年五岁。

  沈静上一次见到赵铭,还是在赵衡府上。当时他与赵铭对弈,相对而坐,只觉得这位小皇子话虽然不多,但玉雪可爱,又礼数周全, 一看就知道, 是被很用心的教养过的。

  偌大一座书案后面, 赵铭身着素服, 小圆脑袋上带着一枚银冠, 小脸上也是一派严肃。

  同样是五六岁的年纪,也同样都没有了父亲,潘小舟虽然乖觉听话,但每日里也免不了在母亲膝下撒娇淘气,虽然也被逼着读书,不过至今连三字经还背不全;可是这位五岁的小天子,已经端坐在书案之后,听着几位六十岁的大臣在议论天下大事,掌握万千人的生杀大权——却也同时成为不知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沈静一时也说不清,两个孩子,到底哪个算更幸运一点。

  正在想着,就听赵衡在上头开口问道:“沈静,这份奏疏,是你所拟?”

  沈静闻声屏息,迈出半步,拱手应声道:“是。”

  “里头提到到明年春天,完成吴淞江改道的工事至少还需七十万五两白银。”赵衡拿起奏疏晃了晃,“这个数,你现在一笔一笔算来,让大家一起听听。”

  沈静迟疑了一下,应声道:“是。”

  接着,他便将从四月到八月期间工事逐项花费一一列明,然后又以已经支出的花费为标准,列举从八月到明年一月所需做的工事,及预估花费。

  算完之后,不多不少,正是七十五万白银。

  沈静算完之后,苗申俭在旁又说道:“殿下,”

  赵衡仔细听完,转头向站在一旁的户部尚书罗举:“他算的可有纰漏?”

  罗举迟疑了下,拱手回道:“每一笔都很清楚。应当是没有。”

  “既然如此。”赵衡拿着奏疏,冲着罗举晃了晃,“户部为何要把这份奏疏驳回来?”

  罗举听了,不紧不慢道:“回殿下。并非是因为治水的账目算错了。而是因为户部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了。”

  说完,罗举也开始算账:“殿下请听我细说。年初各处共收入白银三百二十万两,上半年为先帝修完了陵寝,又将山东大旱赈灾,江南治水的银子,还有北四边的军饷拨付下去,国库便已空虚。年中有二十六个府,运送至京城二百三十万两白银。如今即将入冬了,其中八十万需留待北边,这是每年惯常的定例。另有五十万两,要留待支付这半年来京中诸位官员的粮饷。去了这两项大头,库中便只剩余一百万两。江南治水工程若耗费七十五万两,年底库中便只剩二十五万两。倘或今年冬或明年春有旱灾水情,到时候可该如何是好?”

  这一笔一笔的账目,也是算的极清楚了。沈静一边听着,一边看到赵衡的眉头越蹙越紧,一边也忍不住胸口随着发紧。

  赵衡听完,抬头看着罗举,沉声道:“罗尚书,若照你这么说,既然没有银子,这江南治水之事,看来只能就这么搁下了?”

  罗举沉吟片刻,抬头望着苗申俭及沈静等几个工部官员,轻轻笑道:“倒也未必。就看苗大人手下的工部,有没有能人了。”

  苗申俭回道:“罗大人这是何意?”

  罗举拈着胡子笑道:“有银子能修好工事,这事人人做得。若没有银子也能把工事修好,这才叫有本事。”

  苗申俭闻言,脸色当即拉了下来:“罗大人,你这是何意?照你这么说,户部拿不出银子来修筑工事,到还成了工部的错了?王爷还请明鉴,罗大人这说的什么话!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没银子修筑工事,难道我工部还能凭空变出银子来不成?”

  罗举不紧不慢笑道:“苗大人别生气。你工部变不出银子,难道我户部就能凭空变出银子不成?”

  他上前一步,对赵衡行礼道:“我并非是说笑话,殿下请听我说。这江南水患已经多年了,江南虽是天下的江南,可它到底也是江南人的江南。江南富庶,每年赋税上交国库之余,各州府均有按成留用的银子。让各州府出一点,再从百姓手里征缴一点,这二十余万白银,也就堪堪凑够了。”

  他又举例道:“有例为证。三年前黄河水患,沿河修筑堤坝,六个月累计耗费三万民夫,白银四十万。当时是户部负责此事,最终也不过是从国库中支了三十万白银而已,另外十万都是由当地州县征派的。”

  说完罗举回头看了苗申俭一眼,轻声笑道:“苗大人,既然户部能花三十万做四十万的事,难道工部就不能花五十万做七十万的事吗?”

  苗申俭被挤兑的变了脸色:“罗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工部劳心费力,到你这里反倒成了无能之辈?”

  罗举笑了笑:“不敢。不过苗大人若觉得做不好,不妨将这江南治水之事交给户部做吧。我保证只费国库五十万,就把事情办得妥妥的。你看怎么样?”

  “罗大人这是以为我工部无人吗?”苗申俭嗤笑一声,回头看着身后站着的两位员外郎,“你们两个,以为此事如何?”

  谁知这两位员外郎面面相觑之后,都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苗申俭气得脸都青了,当着赵衡与罗举却又不敢发作,回过头看向沈静:“沈静,你以为此事如何?”

  沈静抬头看了苗申俭一眼,又转脸看了赵衡一眼,迟疑片刻,对着苗申俭拱手道:“大人,向地方州府征收赋税修筑工事,我以为此事可行。”

  “只是还得向圣上讨一个恩典。”沈静垂着头,对着赵铭行了一礼,继续说道,“吴淞江改道之后,两年内江南赋税减免两成;沿岸新开垦的田地,两年内免去粮课。如此此事放得可行。”

  罗举闻言眉头一皱:“沈主事,江南是天下粮仓。你可知道江南赋税三成是多少?竟敢张口就减免三成!”

  沈静对罗举行了一礼,不紧不慢道:“罗大人请听在下细说。方才罗大人所提黄河水患之事,在下恰好曾看过翰林院所存记载。三年前黄河水患,修筑工事耗时六个月,山东各州府征收白银十万,作为工事耗费。后来因为此事,山东赋税连续三年,减免了三成赋税,沿岸田地三年免租。如今江南工事,从九月开始,估计至少要到明年四月,至少八个月,州府和百姓要摊派白银二十五万两。山东人口六十八万,江南人口也不过七十二万,为江南百姓求两年的免税免租,比之山东的两年,已经少了一年了,何况只是两成而已。”

  罗举没想到沈静竟能把这些数都背出来,一时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得讪讪转向赵衡:“如今国库如此空虚,江南是赋税大省……不过江南工事要紧。到底如何,还是请圣上和殿下裁夺吧。”

  赵衡听完,沉吟片刻,转向苗申俭:“苗大人意下?”

  苗申俭拱手行礼:“听凭殿下裁夺。”

  “既如此,江南公事便由苗大人亲自主持吧。”赵衡将手中奏疏在桌上敲了敲,“年底之前,户部拨付白银五十万。其余耗费,由工部与江南各府县自己想法子解决。明年雨季之前,吴淞江改道工事,不得再留后患。”

  “至于卓大江。”赵衡又从桌上拿起另一本奏疏,在手中翻了翻,“念在他年事已高,如今又有疾病在身,准他回家养老去吧。”

  江南治水得以继续,只是户部的拨款打了个折扣,硬生生砍去了三分之一。

  沈静与两位员外郎随着苗申俭从宫中回到工部,苗申俭顾不得别的,先拉住了沈静问道:“此事你可有章法?这可不是小数目,二十五万两白银啊!这可叫我们从哪里去淘换!唉,早知道就不该去惹那姓罗的!徒然惹了一身麻烦回来!”

  “大人稍安勿躁。”沈静回了一句,“我这里有东西,还请大人过目。”

  说完他回到房中,取了一叠纸张,回到苗申俭房中,毕恭毕敬将纸张递给苗申俭:“还没有整理完毕,大人先将就一看。”

  苗申俭拿过来,一目十行看完,抬头已是大喜过望:“这笔账目算得好!这个法子也好——不愧是探花郎,小沈啊,这么好的法子,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

  沈静弯腰行了一礼,不紧不慢道:“大人,这法子并不是我想出来的。”

  “不是你又能是谁?”苗申俭翻了翻纸页,“这字迹,不都是你的笔迹吗?”

  沈静半垂着眼,低声道:“回大人,在下只是对字句稍加润色,又誊抄了一遍而已。这份奏疏……是前些日子,由卓大人在病床上所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