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衍闭了闭眼睛,此刻勉强能动的手,反手握住都没察觉到自己浑身发抖的阿媛的同样冰冷的手。他怎么舍得让阿媛直面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更何况可能还需要她下手处理……

  “阿媛,听话。”陆安衍委顿无力地说道。

  姜德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抬头犟着看向江醒,抿得紧紧的唇,显出她的坚持。

  江醒看了她一眼,看着平常乖巧害羞的阿媛面上的担忧和坚持,眸子中溢出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情愫,心头微动,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冷肃的脸上浮起一抹无奈:“待会儿我可要在他身上动刀子,他身上的伤血肉模糊的,你要不怕……罢了,既然你坚持,那你就留下……”

  “江醒!”陆安衍听到这话,不由地厉声喊道。他的声音并不大,也很无力,却给人一种强硬的压力。

  身旁的姜德音握着陆安衍的手,头低低地抵着手,带着浅浅鼻音的声音柔软委婉:“安衍哥哥,让阿媛陪着你,好么?”

  屋里一阵沉默,光线透过窗缝照进来,站着的江醒脸上有些阴暗交错,他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陆安衍感受到手上的湿润,阿媛……她在哭……他只觉得心口疼的厉害,之前吃的药发了药性,两处的伤倒是没有什么痛感了,他的阿媛啊……陆安衍勉强笑了笑,轻声说道:“好,那待会儿,阿媛如果难受了,就出去好么?”

  “嗯。”姜德音闷声应道。

  江醒拎着收拾好的药箱走过来,一排排的药瓶摆出来,他冲着陆安衍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姜德音看了看江醒,回头望着陆安衍,眼中满是担忧,取出雪白的锦帕拭去陆安衍额头的冷汗。

  陆安衍困难地冲姜德音笑了笑,大概失血过多,他明显觉得自己的体温较之往常低了些,嘴里有些发干:“一点小伤而已,别怕。”

  站在榻旁的江醒打开一个瓷瓶,一股浓重的药味飘了出来,陆安衍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道:“不用茛菪,我不能全无意识。”

  江醒握紧手中的瓷瓶,挑了挑眉,道:“不用?胸口的箭直接□□还好,腰上的暗器可是要挖出来的,等下你要是疼的乱动还得了!”

  陆安衍不是逞强,只是茛菪用的多了,他身子撑不住,用的少了,他意识迷糊,到时只怕会无意伤人。但确实不用药他可能也撑不住,想了想,艰难地道:“用银针扎穴吧。”

  江醒脸上神色微一迟疑,之前不是没想过用银针扎穴进行麻醉镇痛,只不过效果毕竟不如用药。可见陆安衍坚持,江醒也只能放下手中的药,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排排的银针和金针,他抽出数根银针,掀开陆安衍的衣裳,扎向内关、孔最、合谷等穴位,一丝丝的真气内劲顺着银针渗入,过了一阵子陆安衍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思有些恍惚。

  “动作快点。”陆安衍眯了眯眼,“尽量让我保持清醒。”

  转头望着姜德音白嫩的脸颊,那带着泪水的双眼布满了心疼,他忽然笑了笑,如果能有阿媛相伴,他不介意多伤几次……

  江醒的手很稳,两只手指捏住短短的箭头,用力往外一抽,带出一股血花,陆安衍只觉得胸口隐隐一痛,却听叮的一声,箭头已经扔到一旁高几上的茶盘里。姜徳音迅速将止血消炎的药粉洒上去,刚刚洒上去就让血花冲开,她立马又洒上去,重复三四次后,洒了厚厚一层,血才缓缓止住。

  姜德音取出锦帕又给陆安衍拭了拭额上的汗,江醒从药箱中又抽出一把新的中号小刀,他抬头看了一眼陆安衍,轻声说道:“忍着点。”

  江醒低头,一只手握着锋利的刀刃划开嵌入暗器的皮肤,血立刻就涌了出来,另一只手从布包里抽出镊子,用劲夹住暗器,一点点拖出来。

  陆安衍将痛哼声压在喉间,抿紧了双唇,脸色比榻上的床单还要苍白,额上是细细密密的冷汗。随着一点点扯出来的梭形暗器,陆安衍腰际的伤口慢慢撕裂开,可以看到里面翻转出来的腥红,姜德音的贝齿死死咬住了下唇,她眨去眼中的泪水,紧紧握住陆安衍的手,好一会儿,不忍地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怒火与心疼。

  这枚梭形暗器较之正常的梭形要长一些,所以伤口也更深了一些。江醒看了眼陆安衍,此时的陆安衍浑身都疼的浸透了冷汗,却始终一声不吭。江醒的眼中闪过一丝钦佩,而后化作古井无波,下手麻利地将已经挖开的梭形暗器拔了出来,鲜血泉涌而出。

  姜德音正要将药粉洒上去,江醒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手中不停地将酒精洒到抽出来的细针上,手指灵活地把羊肠细线穿过,密密地将狰狞的伤口缝起来。

  好似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江醒收针断线,示意姜德音将药粉洒到伤口上。姜德音微微抖着手指,将药粉洒落。然后配合着江醒将纱布给陆安衍缠上,陆安衍浑身虚软无力地躺在榻上,他想看看姜德音,但发现自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姜德音心疼地看了陆安衍一眼,直到此刻,她的心神无来由地一松,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她没有放开握着陆安衍的手,只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这笑里满满都是嫌弃自己的没用,不过是看看,却吓得腿软。

  “吓到了?”江醒看了眼脸色异常难看的姜德音,一边收拾着器具,一边关切地问道。

  姜德音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地道:“没有,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感觉到姜德音低落的情绪,江醒又看了看姜德音,却发现她的唇下竟然隐隐有着血迹,不由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瞧,才发现竟然是用力咬出来的痕迹。江醒微微一怔,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一叹,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阿媛……”陆安衍轻轻反握紧姜德音的手,开口的声音很小,他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隐隐绰绰的雾蒙蒙,眨了眨,才模模糊糊地看清姜德音,“莫要……妄自菲薄……”

  姜德音听到声音,身子微微发抖,心中一阵翻腾,艰难地压下胸腔的酸涩。

  江醒看着这俩人的模样,终究还是顾虑到陆安衍伤痕累累的身子,没多说什么,只别扭地冷哼了一声,抛下一句:“我先去煎药。”言罢,就提着药箱离开房间,顺手还将房门关好。

  屋子里瞬间恢复了安静,待伤口处的药发挥了药效,陆安衍缓了一口气,稍稍放松了点疼的僵硬的身子。

  “我没事,你别担心……姜大人很快就能回府了。”他看着姜德音清瘦的脸,语气里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疼。

  姜德音定定地盯着陆安衍,眼底流露出一抹痛楚:“伤口那样深,血流了这么多,怎么会没事!”想到刚刚看到的伤口,还有他身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痕,她红着眼低下头,“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她的话如同一把重锤,重重地击在他的心头,几乎令他窒息。他只回望着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陆安衍什么也不说,姜德音只觉得心头一股火气升起,气得浑身发颤,哑着嗓子道:“照顾好自己就这么难么?”

  姜德音忍不住地背过身去,胡乱地抹了抹脸,深深呼了几口气,声音里带着丝丝颤抖。

  陆安衍心中大急,挣扎起身,却是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姜德音察觉身后动静,转身急忙扶住。

  陆安衍的手搭上姜德音瘦削的肩膀,她抬起头,脸上湿漉漉的,双眼如兔子一般红通通,看起来可怜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