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陆安衍的声音很轻,虚无缥缈,似乎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这次……是个意外……你、别哭……”

  姜德音看着陆安衍明明没有力气,却还是强撑着安慰她,扶着他慢慢躺下,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好好躺着。”

  “对不起,刚刚……失礼了……”姜德音低着头,声音微微颤抖着,比声音还要抖得是她的身体。这一段日子以来,大哥锒铛入狱,太后和皇后只安慰她说不会有事,让她入宫候着,她不愿,便守在家中等。大街小巷对于大哥的事也是议论纷纷,她心中窝火焦急,加之陆安衍伤势的刺激,情绪便有些失控了。

  缓缓吐出一口气,陆安衍只觉得眼前的姑娘令人心疼不已,他不想再思考什么,只伸手拉过姜德音,轻轻将她拉进怀中。趴在他怀中的人舒了口气,不敢用力趴在他身上,只虚虚撑在他身上,随后将面颊贴在他的颈窝处……

  谁也没有再说话,也不需多说。

  关心则乱

  

  “咳咳……”不知过了多久,江醒端着两碗药进来,看到房中的情景,背过身重重咳了两声。

  陆安衍轻轻松开她,姜德音有些慌乱地坐起来,理了理发丝,面红耳赤地端坐一旁。

  “呐,药。”江醒沉着脸地将其中一碗药递给姜德音,也不理会两人,就端着另一碗药去了无人问津的栾燕那里。

  姜德音将药碗放到一边的高几上,又拿了个枕头垫在陆安衍的后颈处,然后小心地将药碗捧过来,细心喂起来。

  江醒瞥了一眼榻间那甜蜜而细心的喂药场景,脸黑了一半,看了看半死不活的栾燕,动作略微粗鲁地掰开他的嘴,将药直接灌了下去。

  “内劲枯竭,短期内不要再动用真气,否则修为会造成不可逆的折损,”江醒将空碗扔到桌上,原本带着笑的脸,此刻冷冷的,转头对陆安衍说道:“外伤好好养,不要乱动,以免撕裂开。”

  陆安衍听了这话,一脸平静,似乎说的事与自身无关,他的视线越过姜德音,看向依旧毫无知觉的栾燕,问道:“他怎样了?”

  “捡了条命回来吧,”江醒毫不在乎地擦了擦手,又探了下栾燕的脉,低着声音说道:“这身功夫是都废了,以后得精心养着……”

  “……什么时候能醒?”陆安衍沉默了下,嘶声问道。

  “急吗?”江醒漠然开口。

  “如果……”陆安衍看着江醒,终究叹了一口气道,“可以在不伤身的情况,现在就醒来最好……”

  江醒站起身,走过来,看着陆安衍惨白的脸以及眼中的焦虑……姜德音轻轻拉了拉江醒的衣袖,江醒咽下即将出口的讥讽,慢吞吞地道:“我试试……”

  江醒回到栾燕身边,伸手将他扶起,而后左手贴在栾燕的后心,一股真气缓缓输入,待行到栾燕的心脉处,加大了内劲,有规律地开始微微震动,重复三次后,栾燕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人开始懵懵懂懂地醒转过来。

  意识回笼,栾燕只觉得浑身都痛的厉害,胸腔间更是火辣辣地疼,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慢慢睁开眼睛,眼前雾蒙蒙一片,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栾燕猛地一惊,吃力地抬手打算攻击。

  江醒轻轻一哼,断了输入的真气,栾燕手都还没抬起来就虚软地向一旁歪倒。

  “栾燕!”陆安衍靠着姜德音勉强起身,急忙出声道,“那是江公子,自己人。”

  不需要多说明江醒的身份,对于探子而言,他们只需要明白是自己人还是敌人。所以陆安衍只需点明江醒是敌是友就够了。

  栾燕靠在床杆边,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望去。果然是陆将军!先前他还以为自己是逃不过了,没想到还能有命醒来。栾燕看着陆安衍煞白的脸,走过来都是靠着身边的女子撑着,便知为了救自己,陆安衍想来是伤的极重。

  他眨了眨眼,却没开口说谢,虚弱地笑了笑,一字一句地道:“东西……在、我身上……”

  陆安衍愣了下,他没想到东西会在栾燕身上,在被抓后严刑拷打前,想来楚王那边的人手已经搜过身了,东西又怎么藏得住?

  栾燕似乎猜到了陆安衍的疑惑,他偏了下头,扯了扯嘴角,道:“在……胃里……裹着蜜蜡……”

  不待陆安衍和江醒反应,姜德音的小手掩住惊呼出口的声音,只见栾燕颤抖着伸手进自己嘴里,原来在嘴里的后槽牙上套着根细细的丝线,栾燕用力扯了出来,一条带血的丝线骤然出现,栾燕忽然忍不住地伏在床边呕了起来,暗褐色的药汁以及暗红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全都吐了出来。

  好一会儿,栾燕掩着唇的手放下来,朝陆安衍伸出来,平摊开来,掌中是一颗裹着蜜蜡的褐色丸子,大约半个拇指大小。

  陆安衍白着脸,抿紧了双唇,靠着姜德音的身子绷得直直的,他伸手接过,看着栾燕完成使命一般无力地垂下了手,双眼缓缓闭上,呼吸似乎也停了下来。

  江醒脸色难看地迅速探了一下栾燕的脉,从腰间抽出金针,稳稳地扎入栾燕周身大穴,而后一边捻着金针一边将真气输入,缓慢而慎重。

  陆安衍捏开封着的蜜蜡,里面是一封供状,他看了一眼,原本就无血色的脸更加难看。

  江醒舒出一口气,收回金针,疲惫地看了一眼陆安衍,道:“皇家暗探,果然不是一般人。”

  “这种人,皇家应该可以荣养吧?”江醒眼神复杂地看着栾燕,顺手给人盖上薄薄的衾被。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身子骨算是全毁了。”

  陆安衍微微晃了下身子,姜德音扶着他慢慢坐到桌子旁,他缓了一口气,哑着声音道:“还活着就好。”若不是因为这纸重要供状在栾燕手中,只怕栾燕在被抓的时候就自我了断了。

  江醒眼中深沉,叹息般地道:“精心荣养,总还能活到不惑之年,如果能拿到一些天材地宝,也许还能再长点。”他重新收拾了一番屋子,打算再去煎一碗药来给这位去了半条命的皇家暗探,临出门前又顿了顿,“证据拿到了,你打算怎么送进去?”

  他没有等陆安衍回话,意味深长地接着道:“外面看似风平浪静,四方实则暗涌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