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中,江醒看着房间里的两个伤者,顿时觉得心惊胆战。他们的行踪不能泄露,江醒只能把两人带回他的房间,幸好府中的人不多,他又不习惯有人在旁照顾,所以倒是没人注意到府中多了两个重伤的人。

  房中只有一张床,耳房里还有一张小榻,他将陆安衍放置在小榻上,给两人把了把脉,脑瓜子一阵一阵疼的厉害。陆安衍就不说了,这小子上次的伤都还没好透,这次又伤上加伤,不过是仗着内劲雄厚,一而再再而三地透支己身 ,唯一庆幸的是这次的伤都是外伤,内伤倒是不重。另一个人……他现在知道为什么陆安衍当时始终没有断开输送真气,这人身子里就靠着股药性加上陆安衍的真气才能吊着这最后一口气。

  他打开医药箱抽出银针先扎进陆安衍身上的要害大穴,原本还在延绵出血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渐少出血量,又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倒了一颗出来,塞进陆安衍的嘴里。他需要先给濒死的重伤者处理,只能简单地处理下陆安衍的伤势。

  江醒走到血肉模糊的栾燕的床前,没有动先前扎进栾燕身子里的银针,只是小心地用剪刀将栾燕身上的衣服剪开,破碎的衣服下是纵横交错的伤口,皮开肉绽,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伤是用带钩的铁鞭抽出来的,碎肉旁还能看到一些细细的白色晶体,应该是细盐。他盘算着这人身上骨裂的地方还有不少,伸手触到栾燕左胸下不自然的鼓起,江醒皱了皱眉,这里是肋骨断裂错位了。咔哒一声,他轻巧地用着劲先将错位的肋骨复位,栾燕脸色死灰,在肋骨复位的时候,身子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

  江醒返身取出金针,伸手稳稳扎向栾燕关元、带脉、冲门等大穴,侧扶起人,徐徐化开栾燕体内淤积的血,栾燕的身子猛地一震,冲口喷出一大口血,身子不断抽搐着,而后一口接一口地呛出血块,不一会儿,整张床都浸满着深浅不一的血水。江醒一头汗地收手,将人放下,栾燕原本死灰的脸色转为惨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江醒扶着床栏慢慢吐出一口气,看着满床的猩红,撇了撇嘴,这人的命着实够硬的,再晚一会儿,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了。

  处理好繁重的内伤,江醒手指停在栾燕身前从左肩斜滑到右腰的伤口,这道伤口特别的深,几乎可以看到白森森的骨头和鲜红的内脏。他从药箱里取出细针和羊肠线,细针洒过酒精,看栾燕毫无知觉的样子,江醒收回拿麻药的手。银白的细针在烛光下闪着阴冷的光,江醒的动作很快,伤口缝的整整齐齐的,缝合后,他从药盒里挑出药膏,开始均匀地抹在栾燕身上,手指经过之处,全是凹凸不平,伤口之惨烈,实在难以形容。

  江醒抽出干净的纱布,小心地将伤口缠上……看着床上浑身上下都缠着纱布的栾燕,虽然脸色难看得吓人,但至少呼吸较之先前,已经平稳了很多,只要今晚不起高热,人基本就能挺过去了。

  最后又探了探栾燕的脉搏,往栾燕的嘴里塞了一颗白色的药丸,这药含着就可以,倒是不用苦恼吞咽的问题。江醒提着药箱走到耳房的小榻上,陆安衍面如白纸,呼吸微浅,他低头看着两处还在一点点渗出血的伤口,双手麻利地解开陆安衍的衣裳,牵扯到伤口的地方,直接用剪刀剪开,解开外面的黑色夜行衣,里面的白色单衣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两处伤口,转身从药箱子底部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串大小不一的小刀以及镊子。

  江醒从中挑了一把中号的小刀,还未下手,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江醒放下手中的刀,冷着声问道:“谁?”

  “二哥,是我。”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从门口清晰无比地传来。

  是阿媛!江醒看着床上一身猩红的陆安衍,还有自己身上沾染了大量鲜血的衣服,只觉得脑子疼的更厉害了。

  “阿媛,怎么了?”江醒清了清嗓子,朗声回道。

  “二哥,有点事我想和您商量一下。”姜德音在门口迟疑地说道,这半个多月来,既担忧大哥的情况,又要坐镇姜府,人清瘦了不少,原本略有点圆润的脸,现下已经瘦出了尖下巴,两汪水灵灵的眼睛在巴掌大的脸上显得楚楚可怜,腰身纤细地盈盈不可一握。

  “阿媛,你先回去,我起床换身衣服,等下过去找你。”

  “嗯?哦,好……”姜德音有点奇怪江醒的反应,二哥从来都不是这样磨蹭的性子,今儿天都亮了,怎么还未起床?她疑惑地转身,却忽然抽了抽鼻子,她的嗅觉打小就很敏锐,刚刚她好像嗅到了一丝铁锈味儿,那是……血的味道?

  “二哥!”姜德音心惊地大声喊道。

  ‘砰’——回应她的是房中传来的一声响声,好似什么打翻在地上发出的撞击声。

  听到这声巨响,姜德音顾不上什么礼仪,大力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冲进屋子里的姜徳音没有想到屋子里呈现的会是如此血淋淋的一幕,在屋外只是嗅到的一丝铁锈味儿,进入屋子后,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浸满在血水中,空气里的血气冲击着她的嗅觉,令她不由地升起一股反呕的感觉。进门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在斑斑血迹的床上浑身缠满纱布的栾燕,姜徳音心中一惊,转头去找寻江醒。

  耳房里,原本在桌几上的药箱此刻翻倒在地,箱子里的刀具和药瓶散落了一地,江醒狼狈地跌至一旁,袖中防身的毒药差点就挥撒了出去。陆安衍有些迷糊地坐起来,无神地握着刚刚江醒手中的中号小刀,原本出血量已有缓解的伤口因为这番动作,又泊泊地淌出血来。

  “草!”江醒忍不住怒骂了一句。他没有想到陆安衍竟然有这么强烈的戒备反应,明明前一秒还意识全无的,可是在姜徳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以后,陆安衍竟然睁开了双眼,而在睁眼之后的第一个举动,就是劈手夺过他手中的刀子,并迅速反手划向他的脖子。如果不是他反应敏捷,只怕此刻翻倒在地上的就不只是药箱了。

  “安衍哥哥!”姜徳音转身踏入耳房,看着眼前的一地狼藉,不由地惊呼道。

  陆安衍有些迷离的目光顺着姜徳音的声音望过去,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藏在心底的人儿,他一时间有些恍惚,想着自己莫非是在梦中?忽然,一股火辣的感觉从伤口处升腾起来,突如其来的痛苦震得他眯了眯眼,额头开始冒出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姜徳音小步避开地上散落的东西,直接扑到了榻前,此时她的眼中只有一身血迹的陆安衍,甚至都没有看到见到她进来而脸色巨变的江醒。

  “阿媛,别……”江醒看到姜徳音向陆安衍跑去的时候,急忙阻止道。陆安衍现明显人还不清醒,他担心有着强烈戒备反应的陆安衍在这种状态下会伤了阿媛。但奇异的是,对于姜徳音的靠近,陆安衍没有任何的过激反应。

  姜徳音颤抖着双手,此刻素来谨守规矩的她早就忘了男女之别,伸手轻轻扯开陆安衍半掩着的黑色衣裳,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晕成绛红色的里衣,甚至还有点点殷红在缓缓地滑下来。她只觉得心口一窒,几乎要吸不上气,手脚冰冷得很,手指哆嗦着触到他的里衣。忽然,一只有些冰冷的苍白的手握住她不断在抖动的手,姜徳音抬起头来,看着陆安衍近在眼前的脸,那张脸白的吓人,盛满疲惫的眼睛里清澈地倒映着她的样子。

  “阿媛,别怕,”陆安衍握着姜徳音的手,控制住疼的几乎要颤抖的身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低声安慰道,“我……没事……”

  姜徳音怔怔地注视着他,默然无语,看着陆安衍勉强撑起来的笑脸,她鼻头一酸,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从精致小巧的脸上滑落。

  看到姜徳音红着眼睛无声哭泣,陆安衍忽然间有点手足无措,他慌乱地伸手想替姜徳音拭去脸上的泪水,却扯到了胸口的伤,不由地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差点就一头栽到姜徳音的身上。

  “安衍哥哥……”姜徳音扶住陆安衍倒过来的身子,着急地喊道。

  江醒腾地从一旁站起来,冷冷地伸手从两人间穿过,巧劲一使隔开姜徳音,自己扶着陆安衍,眼角撇了一眼姜徳音满是泪水的脸上,忽然很想直接将手中的陆安衍甩下。他突然理解了姜修竹那种“任何公的都不准靠近我妹妹”的心态了。瞅着这陆安衍,原本还是心中敬重的陆将军,现在看起来只觉得是哪都看不顺眼的臭小子了。

  “好了好了,不用担心,一点小伤而已。”江醒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虽然嫌弃,但将陆安衍放下的动作却很轻巧,一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眉头微动,翻手又扔了颗绿色的药丸给陆安衍,而后低头拉开衣裳,审视了下伤口,随意地看着胸口上的断箭,道:“啧,运气不错,这箭虽然贯穿了过去,但都避开了关键要害,所以也就血流得多了点,看起来可怕一些,比之你上次的伤来说,不足为虑。”

  江醒说着又将衣裳掀开一些,露出陆安衍深深嵌着暗器的腰际,看着暗器尾部露出来的槽口,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地道:“好阴毒的暗器!”

  他还没研究完,陆安衍已经面无表情地将挑开的衣裳掩上,江醒不悦地看向陆安衍,冷声道:“都是大小伙子,有什么看不得的?”

  陆安衍的眼神有些无力,他垂下眼睑,轻轻说道:“阿媛,我没事……你……先出去……”

  江醒恍然醒悟过来,他刚刚竟然忘记了男女有别,居然当着姜德音的面,掀开男人的衣裳……这事如果让姜修竹知道……江醒白皙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阿媛,你先出去。”江醒转过身来,沉声对阿媛道。

  姜德音握着拳头,双唇紧闭,似乎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她低头走到榻边,俯身蹲下,拉住陆安衍冰凉的手,倔强地道:“我不。我跟着宫中医女学过,能给二哥当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