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月藏在敦厚的云层里,半点清辉不曾洒落,好在,河灯上若真有亡故之人乘水而去,只怕也是不喜日光借给月色的那点微弱的光芒的。

  半空半残的灵魂将将就就来探亲,那一点纸灰香饭足矣慰劳,倒是亲眷朋邻,伤感怀忧,寄渺渺茫茫的思念托于一盏流光溢彩的河灯,明晃晃的告诉人家,五光十色的彼岸,那里才是人间。

  若是凡尘俗世当真还有放心不下的人,此番也该安心了。

  秦楼月的脚步缓慢,悠悠然踱步,漫无目的,只朝着沧澜河的方向飘去,飖飖青衣缓缓消失在空寂的小巷里,似归故里。

  华颜早知道这人不老实,走丢了也不觉得意外,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姑娘家总有些多愁善感的情绪要一个人发泄一下,虽是个有些胡闹的姑娘,但还没出过意料之外的岔子。

  她只要等上半个时辰再去寻一下,人流攒动便顺着走就是,爱凑热闹也是人之常情啊!

  却没想到这回的热闹却是不同凡响自个儿找上了门。

  不远处的灯火处喧闹异常,是不是还要叫喊声传来。

  “有人落水了,落水了,快来人呐!”

  “快救人呐!”

  见此起彼伏的呼声,或惊或惧,倒是将人都吸引了过去。

  华颜拿了两盏河灯,也跟着过去,意外的没发现秦姑娘,一时心急,别不是那祸害落水了,却耳力极佳的听到了乱糟糟人群中的字眼。

  “没看到有人啊,怕不是个白衣的水鬼!”

  “就是,这当口的,指不定被什么迷了眼看错了!”

  大抵是这般言辞更叫人心惶惶,一时间吃不定心思,这落水的是人是鬼不知,满目皆是荒唐的灯火,也没有一人挺身而出,下水去救上一救那不知落水的何物。

  知晓了不是秦姑娘,华颜便远远走开了,沿着水流向的岸边行走,在一片灰茫茫的夜色里无声无人处可算是将人找着了。

  “找到你了。平日里不是最爱热闹的吗?”

  秦姑娘见来人手里的莲灯展颜笑道:“我双亲早已不在人世,新丧的人这么多,你看着河道上明明暗暗的,我若是不找处没人挤的地方放,他们还不定把谁家的女儿当做自家的来保佑。”

  华颜听了没什么反应,中元佳节,不过也是活着的人祈福,秦姑娘的福气可不是求神拜佛就能来的。

  “那你找的这处偏远,只怕是无亲无挂的孤魂野鬼都来混口香火饭,你也不怕这一番情义辱没了!”

  姑娘不在乎,只将手里的纸钱燃了,轻飘飘撒到了河里。

  给了吃白食的孤魂野鬼也不错,河灯飘进水里,打了个转,没了。

  秦姑娘惋惜轻啧,便要起身,只能感叹,看来我那早死了十五年的亲生爹娘定是好事做尽的善人!

  这般吹嘘的话她也只敢说给自个儿听,若真是个大善人,怎么会死于非命还撂下个孤女呢?可见这话说得委实不对。可那河灯没了,她那面目全忘的爹娘应当不记恨害了他们的仇人,却也不牵挂自己那还在世上的女儿。

  华颜没什么已逝的亲眷,方才那番话也是不知该作何回答的强词,她的河灯就是放着玩,早早起身看着这二九年华的大姑娘就蹲那盯着水看,也不催促,只迎着还有些微暖的江风,怅惘反省,她与这姑娘一起长大,因着虚长她几岁也略作约束,人家爹娘会不会怪她把闺女教成这副模样?

  转而又摇头,想太多了,况且也不是她教的。

  夜色茫茫,流热闹在别处,无聊伴身,秦姑娘抬脚要走,倏然间察觉到脚踝有冰冷湿润的东西缠上,呆愣了片刻,看了看华颜,平心静气问道:

  “阿颜,你相信有水鬼吗?”

  夜风忽凉,八月桂的香气直冲鼻腔,河水的腥气夹杂着纸灰的厚重和桂花的萦绕,树枝桠上的灯笼烛火倔强闪动了几下,意犹未尽,不甘心地熄灭了。

  黑暗里的触觉越发明晰,秦姑娘甚至能感受到水鬼的那双沾满污泥缠绕水藤蔓的手,正死死抓住她的脚踝,然后是衣摆……

  华颜轻飘飘回道:“不信。”

  秦姑娘感觉到莫大的恶意,还未及有所动作便听这水鬼出声,“姑娘,在下不是水鬼。”

  一霎时冷香扑鼻,丹桂垂芳。

  秦姑娘厚颜无耻

  

  如冷泉般清冽的声色,玉环银佩,树影簌簌,空谷鸟啼。

  只是这鸟好似站的地方不对,只能牢牢的抓住枝头,却惊着了树上睡眼朦胧的狡猾灰狐狸,被狐狸崽子轻飘飘踹下了不容易才攀上的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