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听了大失所望,泪盈摇头,有了点神采的眼睛也黯淡了下去。

  行人又无端冒出来些恻隐之心,姑娘虽说是容貌不佳,看衣着打扮,也不是什么穷苦白衣家养得出来的,他虽是喝了点小酒,可也不至于这点眼力都没了。

  “公子不知,我那负心郎,虽是个穷酸书生,因着祖上庇荫得了个好姓氏,我与他私奔至此也是因为盼着我父追来之日,能得此姓庇护,免得伤及他,却不想竟是坑害了我自己!”

  姑娘说着便又低声抽噎起来,小丫鬟看眼色终于还是将帕子递上去,面目扭曲,行人只当她是忧愁。

  “姑娘,咱们回家去吧!老爷定会原谅你的!”行人因着天黑看不清丫鬟神色,觉得这语气怪怪的,好似在一板一眼的读书似的。

  “阿颜,我对不起阿爹啊!也对不起你!”便将头伏在了丫鬟的肩头,嚎啕大哭。

  行人来了兴致问道:“不知是哪家豪强,不知天理王法何在?”

  小丫鬟边拍着自家小姐的背,边一记冷刀眼,谴责行人好没眼色,提起伤心事。

  姑娘哭够了才低着头道:“他姓楚,还说这暮河城楚家的大老爷是他远房的伯父,上数三代,本是同气连枝的兄弟,他还道定会好好待我,决计不会弃我,我才下定决心,他,他怎可负我啊!”

  至此越发得仓皇无状,悲凉哀婉,直教人可叹可怜。

  那行人听及此言,便也知道了大概,这负心薄幸的郎啊!倘若不是打着楚家的名头招摇撞骗的混子,那便是楚家五服外的亲眷,嘿,早上八百年,谁还不是一家人呢!

  只是作个猜测,却不好明说,也说不得这钟鸣鼎食之家真有见不得光的膏粱纨绔,强自出头,他反倒是害了人家姑娘。

  长叹回道:“姑娘便是遭遇坎坷,也不要轻易就将性命抛下了啊!这一家女百年求,女儿家的归宿总是慢慢挑的,免你忧苦之人总还会有的。”

  姑娘擦干了眼泪趴在小丫鬟的肩头,看不清面容,只听她瓮声瓮气问道:“那你可愿意?”

  行人愣了半晌才明白,顾及姑娘家颜面也不好将话说绝了。

  “姑娘说笑了,在下家中已有妻室,这……告辞。”

  只盼着能救人一命来的,不想是个情痴,与人私奔就算了,还随意许嫁,如此风流浪荡的女子他可是不敢要,更是生怕此等人纠缠,连忙离去了,脚步还踉跄了老远。

  果然人都是如此,冠冕堂皇劝着别人不放在心上,自己却避之不及,姑娘伤心想到,只等着那好心的行人走远了,她才停了啜泣声,仍伏在丫鬟肩头。

  名唤阿颜的那人不乐意了, “人走了,快起来!”

  青衫女子蹭了蹭小丫鬟的肩,“人家还不想起来嘛!”话语里的柔弱痴情早已不见,便是伤心哽咽也未见半分。

  华颜一个白眼还未翻完,身上的人已经起身了。

  “这坊里的说书人说的都不准,这故事的走向全然对不上啊!”

  自然是对不上的,坊里话本的才子佳人,痴心女子总会偶遇一个温柔的郎君,和乐安康,儿孙满堂才是,断不会沦落至此,街头嚎啕,冤情无处可诉。

  华颜粗鲁地掀起来姑娘的帷帽,怀里拿了面镜子,无言,只教姑娘自己看,这也难怪才子不愿屈就。

  实在是佳人姿色难倾国啊!

  说实话,姑娘眉眼浓郁,却过分淡泊清心,浓烈的美人骨相人人都爱,大多福薄,不要也罢,便弱化了锋眉戾眸,堪堪配得上平庸二字。

  华颜只道:“你若是再去那坊里听那些不着调的话本子,我早晚要把这暮河城的风气改改。”,言下之意,早晚拆了那些个坊里瓦子。

  真不怨城里的风气,坊里的名伶歌姬应付来往的达官贵人,布衣书生,侠客浪子,光是清粥小菜的话本子怎么能降得住,荤素不忌的这些……故事,或悲或喜,都是听个颠鸾倒凤的莺啼翠鸾鸣,前因后果花前月下的,谁去较真呢!

  姑娘歪着脑袋蹭道:“好,下次带你一起。”

  没上心的敷衍之词,华颜疾言怒道:“秦楼月!”

  她不是嫌坊里的那些污言秽语脏耳朵,她是嫌这人装得这一副轻浮模样,屡教不改,戳的人心窝子里直冒火!

  “你怎么能轻易许嫁呢?你就没有想过,若是方才那人应了你你该如何?这般玩笑怎能随意?你是何人?他又是何人?你们……”

  秦姑娘收起了嬉笑玩闹,“我知道。”

  华颜见她认真,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了,便道:“这里不比别处,大夏的暮河城虽亦是王土,但终归不容你胡闹。”

  许是知道再搪塞,怕是要遭殃,秦姑娘讨好地揉了揉华颜的手,“阿颜,阿颜姐姐,我是真的知道,那时候就是一时嘴快,我们去放河灯吧!”

  见她是真的不在意,华颜也只得无奈道:“走吧,去买河灯。”

  秦楼月便乖乖跟着去了。

  中元节的岔路口总会有些多,一不留神就容易走岔,特别是五迷三道的烧纸味,迷得人晕头转向的,一个眨眼间就走散了。

  秦姑娘也不着急,一点也不担心阿颜找她的事。

  顺着最近的一条路口过去,澜沧河面宽阔,水流平稳,偶遇乱溪石,还会荡出个俏皮的水花,在夜色里不显湍急,听得声响是明快的。便是如此,四面八方的河灯也在水央渐渐沉没,却还有络绎不绝的灯前赴后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