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汀在看到之前被王士杰抓过去的女孩子都被放回来时震惊了, 凭她对王士杰的了解,知道他不会轻易就放人的,如今怎么就突然大发慈悲。

  李婶儿是个多管闲事的, 哪儿有八卦就往哪里凑, 然后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晏汀。

  “不是王士杰放的!”

  “那是谁?”

  “晋王殿下。”

  晏汀疑惑:“晋王殿下?”

  李婶儿也是从别人那里打听来的,所以并不知道晋王就是曾经的瑾王。

  “可不是么,不然谁敢命令王士杰放人啊, 晋王殿下昨日就来了, 不紧放了被王士杰抓过去的人,还抄了王士杰的府邸,搜出几箱子的金银珠宝呢, 并且下令当众砍杀王士杰。”

  晏汀一笑:“那晋王殿下可真是个好人了。”

  “可不是么。”李婶儿帮她晒洗好的衣服, “刑丫头昨日还见着晋王殿下了呢, 当时王士杰让她们进去伺候晋王,晋王还把自己的衣服盖在了赤.身裸.体的小姑娘身上,当时的画面可别提了,难怪那么女孩被放回来后,就对晋王恋恋不忘了。”

  晏汀又是一笑:“他就不怕得罪人?”

  她在洛阳时,见到的大官们,遇到棘手的事,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哪里有人会为了平民百姓,而去开罪达官显贵的, 虽然晋王是亲王,不畏惧这些, 可到底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 官场上的人脉关系错综复杂, 王士杰的背后又牵扯到了多少人的利益,这都是不得而知的。

  他就不怕被人算计?

  李婶儿哪里能看得懂这个,不过她倒是打听了些晋王的事,也就是长使战役中晋王一捣地穴的英勇事迹。

  故而也得出结论:“可见晋王殿下与寻常亲王不同了。”

  听完晏汀也对此另眼相看:“那确实是个大英雄了。”

  李婶儿钻过晾着的被褥去到她跟前:“听说晋王身材很不错呢。”

  晏汀无奈了。

  李婶儿补充:“不过身上有疤,一道道的深着呢,大概是打仗留下的。”

  晏汀还是一脸微笑,她端着木盆离开。

  没过多久陈二少爷来了,李婶儿也不好打搅他们,主动给腾了地方给二人独处。

  陈二少爷每次见她都要先足足盯上了时间才想起来说话。

  他从兜里拿出一枚玉镯:“这个我们陈家的传家宝。”

  晏汀看了一眼。

  陈二少爷推给她:“我已经把我们的八字拿去算过了,占卜说很合,你和怀安也不讨厌我,如果你没什么意见的话,那我们就约个婚期吧。”

  晏汀再次确认的问:“你已经决定好要娶我了吗?”

  陈二少爷点头。

  晏汀复提醒:“你当真不在意我之前在洛阳发生的事?我跟过谁?小孩又是怎么来的?而我又为什么回来。”

  陈二少爷一脸真诚的发问:“那你愿意告诉我吗?”

  晏汀摇头。

  之前洛阳的事,她不想告诉别说,不论是那段失败的婚姻,还是那段不堪回忆的禁.脔。

  陈二少爷抿唇盯着她看了许久后张开双手虚搂着她。

  晏汀心脏猛的一跳。

  陈二少爷侧脸看她:“这次你没有推开我了。”

  之前每次他要牵晏汀的小手或者是拥抱她时,晏汀都会条件反应性的一把推开他,可是今天没有。

  陈二少爷乐观的说:“这就说明你迟早有一天会对我敞开心扉的。”

  晏汀红着眼睛咬住唇。

  会吗?

  她自己都给不出回答。

  “咳咳咳……”

  听见声音,晏汀当即推开陈二少爷,佯装若无其事的模样,去牵怀安去厨房洗手准备吃饭。

  陈二少爷也是不自在的赶紧跑了。

  怀安一脸坏笑的盯着晏汀打量:“娘亲,娘亲刚刚是在干嘛?是不是想和陈叔叔干坏事,被怀安给撞破了呀?娘亲脸都红了。”

  他伸手戳了戳。

  晏汀无可奈何的生出几分笑意。

  此外,王士杰一死,从前受其压迫的老百姓们,自发性的叩拜邵准,直呼青天大老爷,将行宫山下堵得严严实实,太子那边得知此事后,怒骂其故意用手段收买人心,只是眼下他人没有到岭南的,除了生气也做不了别的事,只能在皇帝跟前嚼舌根。

  皇帝从太子口中得知邵准杀了王士杰后微微惊愕。

  恐怕高祖都没他那么大的气魄!

  “父皇,老十一真是太嚣张了,怎么说王士杰也是朝廷命官,他怎么能不经调查就要了他的脑袋,这不是枉顾法治动用私刑嘛……”

  皇帝睨了他一眼。

  他现在是怎么看太子怎么不顺眼。

  太子全然不知,还继续说着:“父皇,自从老十一从长使那边回来,整个人就变了呀,对儿臣不尊敬也就算了,现在连处置朝廷命官都不用向父皇您请示的了,肆意妄为至此。难不成他以为自己才是我大燕的王?”

  太子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吓得人人自危,他也是猛的反应过来跪地说自己说错话了。

  皇帝狠厉的盯着他:“太子。”

  太子发抖:“儿臣在。”

  皇帝一脸冷漠的警告他:“你若有那个本事平定边疆之祸,朕的这个皇位,现在给你又何妨。”

  “儿臣……”

  皇帝起身往外走:“朕不希望再从你口里听到任何低损瑾王的话。”

  “是。”

  皇帝都没说什么,太子更加不能治罪。

  邵准带人去抄王士杰府邸时,搜出来整整十几箱的民脂民膏,拜访在庭院里,都快站不下人了,王府的女眷哭哭啼啼的跪成三排,都是王士杰的姨娘和小妾,年纪看着都不怎么大,王士杰的夫人跪在最前边,约摸三十来岁,别人都在哭泣,只有她稍显淡定,想必是个有背景的。

  “所有人都在这儿了。”侍卫将王府的名单呈给邵准,有人从正堂里搬出一把太师椅给他坐,侍卫在一旁说,“一共二百四十口人,姨娘和小妾三十多个,搜出来的银子共十二箱。”

  如此庞大的数据?

  邵准翘着二郎腿扶额道:“谁是管事的?”

  王夫人开口道:“臣妇是。”

  邵准扫了她一眼:“姓什么?”

  王夫人回:“本姓全。”

  全?这个姓氏可不多人。

  这位王夫人正是黔中节度使全元镇的长女。

  难怪处事不惊。

  邵准搁下账册:“王士杰搜刮的民脂民膏就眼下这些?”

  景明二十六年,岭南闹饥荒,死了不少的人,朝廷拨过钱款,却还是没什么作用,当时他就猜是不是有人动了赈灾的钱,现在看来,有迹可循啊,他方才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发现老百姓过得都很清苦,可王府里的人,上至夫人姨娘,下至丫鬟小厮,一个个都光鲜亮丽。

  难道就这十几箱银子?

  王夫人淡定的回:“什么民脂民膏,这是我们的钱。”

  邵准轻嗤一声。

  侍卫拿着已经对好的账簿往王夫人跟前一丢:“你自己好好看看吧,这些钱哪来的,你心知肚明,别在这儿跟我们晋王殿下装糊涂,老实交代了,尚可以从轻发落。”

  王夫人心虚。

  侍卫接着追问:“其他的钱都藏哪儿了?”

  王夫人狡猾的说:“就这些。”

  邵准一笑压膝凑近:“看来王夫人是想吃点苦头了。”

  “你敢!”王夫人急了,“你敢动我!这些事情都是王士杰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再说了,就算我们真犯了事,那也该朝廷派人来查,而不是你晋王动用私刑,我夫是朝廷命官,可以直达天听,你没有随意处置我们的权利,我要见王士杰。”

  邵准一笑往后靠。

  “啊——”

  院内尖叫连连。

  一侍卫拎着王士杰的头颅无情的丢在了王夫人跟前,紧接着王夫人就被侍卫拖了下去,早已被吓傻的她被人拖了足足几米才反应过来。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我的父是全元镇,他可是掌管十万大军的黔中节度使,你要是敢动我,他会替我报仇的……”

  邵准眼皮恹恹的扯了扯唇。

  一炷香后,侍卫来报:“王夫人已经什么都招了,都藏在一个山洞里面。”

  邵准耸眉:“带人过去。”

  “是。”

  侍卫拨了一批人走。

  另一个侍卫请示道:“那他们如何处置?”

  一群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们全部爬过来抱着邵准的大腿哀求,有诉苦的、有磕头的、有施展媚术的……

  她们这些人的来历五花八门。

  有妓馆里来的,也有被王士杰抢来的,还有其他各地方官员送的……

  “求求殿下放过奴家吧……”

  几个长相貌美的女人拉低自己的领口使劲往邵准腿上蹭。

  邵准一脚踹开:“都押下去听候发落——”

  “是。”

  “晋王殿下,晋王殿下……”

  抄检王府一事很快又在民间流传起来,此时此刻,邵准在岭南老百姓的心目中,就是个刚正不阿的好人。

  一日李婶儿火急火燎的跑进清风堂报信:“晏丫头,好事情。”

  晏汀送走一名客人:“什么好事?”

  李婶儿拽着她就往外走:“不是前些日子晋王殿下带人抄了王士杰的家嘛。”

  晏汀点头:“对啊。”

  李婶儿帮她关上清风堂的门:“晋王殿下把那些银两全部换成了大米,现在啊,在衙门设了棚子派发大米呢,城里的人都过去了,我们这儿偏僻,所以没消息过来,我们赶紧去,去晚了可就没了。”

  晏汀嗯了一声跟着小跑。

  大米对她的诱惑力还是挺高的。

  现在米价贵,小孩又在长个,能有免费的米,她干嘛不过去。

  县衙门口排了整整四条队伍,老百姓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基本上都是在夸晋王宽厚善良的。

  这些天,她总能听到“晋王殿下”四个字,想不感兴趣都难,可她之前在洛阳待了三年,却也不知道何时又是晋王殿下啊。

  一位老者说:“晋王是前不久刚封的亲王。”

  原来如此。

  年轻人问:“我听说长使的那把火就是晋王殿下放的,之前说放火的不是个排头兵吗?怎么突然又成了晋王殿下?这是不是搞错了?”

  老者笑着摸络腮胡子:“非也非也,晋王就是排头兵,排头兵就是晋王殿下,长使的火,就是他放的。”

  “可是排头兵不是……”年轻人大惊失色,“我听说,当排头兵的,都是些犯了罪的人,去的人,没几个能活着回来的,晋王殿下竟然当过排头兵?这……太荒谬了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者笑,“晋王之前犯过错,杀了人。”

  “杀了人?”

  同样震惊的不只是年轻人,还在包括晏汀在内的所有人。

  岭南荒僻,消息不通,再加上岭南人贫苦,不关心国事,没多人人知道洛阳城发生的事。

  一瞬间老者就被所有人给围住了,大家一边排队等派米一边听他说。

  “晋王殿下在没封亲王之前,其实是个瑾郡王,景明二十七年秋,陛下为他择了一位王妃,乃国公府的嫡亲孙女沈婧娴,可谁知,晋王殿下当夜竟提刀刺入了沈小姐的喉咙,于是龙颜大怒,废除晋王殿下的郡王身份,改名有悔,将他充入排头兵。可谁也没想到,晋王非但没死,还立下了汗马功劳,大军班师回朝后,陛下将其封为了亲王,赏赐了好些金银珠宝。”

  “……”

  听完所有人许久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只有舀米倒进米袋里的声音格外明显。

  “先晋王殿下已二十六,可后院无一美姬夫人。”

  顿时掌声四起。

  老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些掌声都是属于晋王殿下。”

  李婶儿听完晋王殿下的事迹后在回家途中与晏汀一顿说。

  “没想到晋王殿下非但刚正不阿还是个不近女色的。”

  李婶儿笑了笑。

  “你之前也在洛阳,你有见到过晋王吗?”

  晏汀摇头。

  李婶儿嗐了一声叹气:“要是能见一见就好了。你没见过,总该听说过吧?他到底有没有女人啊,怎么说也不应该啊,还是说身体出了毛病,可宫里不是有御医吗?奇了怪了。”

  晏汀沉默的抱着大米走了一路。

  李婶儿话就没停过:“要是你当初没嫁人,以你这姿色,说不定还能当个王妃呢,可惜了可惜了。”

  晏汀回到清风堂后关上门闭上了眼睛。

  他没死!

  现在就在这儿!

  而另一边在衙门对面二楼上的人在看见人群中的那一抹绿影后眼底深得厉害。

  侍卫站在后面说:“老百姓都在夸您呢。”

  邵准还是一脸冷漠的盯着人群中叫人挪不开眼的背影。

  整整四年了,她什么都没有变,身子依旧单薄,气质还是冷的。

  老者正在说晋王的事。

  她应该已经知道他已经来了这儿。

  可她的反应……

  晏汀始终低着头,冷漠无情到了极致。

  他竟然还在奢望晏汀在听到他的消息时会露出一点点与其他人至少不一样的表情。

  可是没有!

  完全没有!

  她甚至连听都不愿意去听。

  四年前走时她就是那边的铁血无情,走得是那般决绝,论他怎样追着轮船拼命哭喊,都无法叫她片刻心软,他又怎么敢冀望四年后的她对自己还残存情意。

  真是可笑极了!

  她从始至终就没对他动过心思。

  从来就没有!

  攥在窗沿上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些,生生在木框上掐出三个手指印。终于到了晏汀领米,领完米也不见她抬头,然后与一妇人,肩并肩的走出了他的视线,进入漆黑的深巷中。

  侍卫察觉到邵准情绪的变化:“殿下……这是怎么了?”

  邵准转身回房间里面:“关窗。”

  他再也不想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