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汀没想到有朝一日裘薇熙还能如此和蔼可亲的与她讲话, 她是来求医的,可晏父病未全愈,坐诊还成, 出诊可就不容易了, 于是裘薇熙就请她前去裘府。

  不止晏汀一个人纳闷,裘薇熙为何放着太医不用,反而来此地请她去裘府。

  裘薇熙笑着说:“朱夫人医术高超, 我又何必舍近求远?更何况也不是什么大病, 去请御医确实是小题大做了,还请夫人不计前嫌,随我去裘府走一趟。”

  晏汀沉默了。

  她确实是怕裘薇熙对付她。

  裘薇熙知道自己从前没有给她留下过好印象, 如今想让晏汀放下戒备, 确实得花费好一番心思,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你如果贵为公主殿下的门客,又得陛下娘娘赏识,我哪敢设计陷害。”

  晏汀还是犹豫:“这样吧,我让学徒随你去,既然是小病,也用不着我过去。”

  裘薇熙笑容收起,讨不着好处后, 她气冲冲的回到裘府,裘逸轩见她火冒三丈, 便来问:“这又是怎么了?”

  裘薇熙凝他:“哥哥最近不是练武受了小伤吗?我特意去请郎中为你看病,岂止她如此不知好歹, 竟然敢拒绝我们裘府的请求。”

  “小伤罢了。”裘逸轩笑着坐下, “用不着看郎中。”

  裘薇熙瞅他:“哥哥可知薇熙请的郎中是谁?正是清风堂的。哥哥最近被陛下抓去训练禁卫军, 恐怕还没去清风堂看过吧,眼下清风堂坐镇的郎中正是哥哥朝思暮想的人,只不过……”

  裘薇熙凑近说:“她摸的可是别的男人的手。”

  裘逸轩眸子变深。

  裘薇熙冷言冷语的嘲讽道:“我今日去,就是为了请她来府里帮哥哥看病,岂止她来都不来,看来在她心里,哥哥根本就算不上号,亏得哥哥对她思之莫切,她倒好,在外面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的,我可是听说前几日,她还把一位病人请到后院施针去了,这保不齐就发生了什么,毕竟朱时叔现在的情况,她跟守活寡没什么区别。”

  裘逸轩打住:“好了!”

  裘薇熙不爽噘嘴:“我说的是实话,哥哥恼我做什么,有本事找她去啊,软的不行强的试试啊,反正她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贱婢。”

  裘逸轩起身:“我还不知道你吗?你不喜欢她。”

  “我哪里就是不喜欢她了!”裘薇熙说,“若我不喜欢她,不想让她做我嫂嫂,我又何必巴巴跑过去请过来?我可全都是为了哥哥的终身大事着想啊!”

  裘逸轩眸子一眯:“你在帮我?”

  “自然是。”裘薇熙义正言辞的说,“虽然我确实不懂她到底是哪儿好了,竟然让哥哥魂牵梦萦,但既然哥哥喜欢,那妹妹自当尽心的帮忙,否则我拉下面子去清风堂做什么?我吃饱了撑得的吗。”

  裘逸轩盯了她片刻后笑着捏她鼻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插手,我自己有打算的。”

  “什么打算?”

  裘逸轩没明说:“你不用知道。”

  裘薇熙心有不甘却还是只能应下:“是!”

  裘逸轩说完离开裘府就去了清风堂,眼下已经黄昏,清风堂外没什么人了,他看见一面屏风挡在门口,后面坐着的应该就是晏汀。

  郝仔见他衣着不凡忙去招呼:“这位爷可是来看诊的?”

  裘逸轩死死盯着屏风后头的人影说:“替我看看吧。”

  晏汀伸出一只手,指节修长白皙,轻轻覆在男人的腕上,通透明亮的之下闪闪发光,裘逸轩垂着眸子盯了片刻,而后就听见里面人说:“这位公子没什么大碍。”

  裘逸轩笑了笑:“可以医外伤么?”

  晏汀:“自然。”

  裘逸轩笑道:“在这儿?”

  晏汀:“在这儿。”

  裘逸轩取下佩刀放桌上一放,郝仔在看到佩刀上的纹案时,瞬间屏气凝神不敢搭话了。

  这不是禁卫军吗?

  可是个大官呢!

  只见他放下佩刀,人穿过屏风,就到了晏汀面前,她知道,裘逸轩必定有话问她,也怕此事让郝仔知道,便有意让白芷岔开郝仔,待人离去,她才敢开口:“大人这不是来看病的。”

  今早儿裘薇熙才来,他自己下午又来了,看样子确实是有大事。

  裘逸轩微微低眉,扯动唇角看她,抬脚一步步逼近,晏汀感觉他来者不善,却又不敢往后院喊人,只能在他的步步紧逼下连连败退。

  他牢牢盯着她问:“夫人可是与外男有私情?”

  晏汀呼吸一紧,挪开椅子后溜。

  果然这一切还是来了。

  裘逸轩一笑:“那人可是当今的——瑾王殿下?”

  晏汀后脚抵住药柜,已无法再回避,她梗着脖子说:“你已知道,又何必再问。”

  男人低眉,一手扶着药柜,颇有几分强势:“可是自愿的?”

  “我与他的身份悬殊,自不自愿又有什么区别?”晏汀说,“我已然与他牵扯不清。”

  他细细品着她的话,倒是察觉出了几分无奈:“所以去年家宴上带走夫人的是瑾王?”

  晏汀直言不讳:“是。”

  “难怪啊,夫人不肯明说那晚自己去了哪里,原来是……后来我查出端倪,当即就被调去了岭南巡视河道,看来是瑾王在为红颜知己出这口恶气想要堵我的嘴。”

  晏汀戏笑:“他只是怕你查到他身上罢了。”

  裘逸轩眯着眸子盯她片刻,忽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不能退缩的与自己对视:“夫人好像并不怎么喜欢瑾王?如果我猜测得没错,夫人与瑾王已有一年多光景了,打夫人嫁入洛阳开始,外人都知道你嫁的是朱家,可实际上侍奉的却是瑾王府。”

  起初他也不晓得为何瑾王要折辱朱时叔,眼下把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很快就有了答案,再算一算时间,就不难知道晏汀是什么时候让他吃到的嘴。

  美眉触动,他伸手轻轻蹭了一下,晏汀便扭开头,悄无声息的落了一滴泪,倒也不是她弱不禁风,而是有些人天生泪腺浅。

  裘逸轩手腾在半空中,他低眸沉思片刻:“晏汀。”

  第一次听见这男人连名带姓的直呼她大名,她总感觉他有什么大事要同自己说,呼吸也跟着变轻便柔了几分。

  裘逸轩死死盯住她的眸子:“我可以救你。”

  晏汀惶恐:“救我?”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可总觉得是一场虚幻的梦,在这深不见底的洛阳城,吏制腐败已然崩塌,真的还有人能救她出火海吗?她已经不相信了。

  男人微微抬高她的下巴露出一节:“你应该不想再受瑾王摆布了吧?”

  她垂眸考量。

  她确实是不想再与邵准干这些勾当了。

  可是眼下谁能救她?

  他吗?

  他可以吗?

  好像是有点希望的。

  男人心思细腻,知道她的顾虑,等坐好后,他打开天窗说亮话,把能救她的法子一并道出:“瑾王不能只手遮天。首先你第一个要做的就是离开朱家。”

  晏汀无奈叹气:“可朱时叔不肯放我走。”

  裘逸轩一笑:“只要夫人想,就总有办法。”

  晏汀还是叹气:“可就算我离开了朱家,可人在洛阳,清风堂在洛阳,我跑不掉,这只是给了他机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欺负我,朱家虽然落魄,可到底也是个庇护所,他多少顾忌人言人语,还不敢太放肆。”

  他又笑:“所以夫人第二件要做的就是——再嫁。”

  “再嫁?”晏汀稍稍抬起身,有些坐不住了,“那意义在哪儿呢?他如今可以这么欺负我,我哪怕是再嫁了人,他依然可以,我又何苦去耽误了其他人。”

  他笑笑:“夫人难道不知只是朱时叔护不住你,而并非嫁人无用?夫人若是能改嫁个靠得住的,料那瑾王也不敢乱来。”

  “大人说笑了。”晏汀更是无奈,她如今的情况,谁敢要她,洛阳城那些公子哥,都与瑾王交好,他若是不许,那些人敢娶她吗?

  裘逸轩认真异常的握住她的素手:“我认真的。”

  晏汀瞳孔微微震动,低眸往他的手上看了一眼,这下也清楚他口里所说的再嫁到底是几个意思了。

  裘家?裘父乃当朝丞相!裘家的大女儿是陛下的宠妃,裘家世代入朝做官,而裘逸轩更是当今掌管了宫防安全的禁卫军统领。这样一个地方,邵准怕也不敢放肆吧!

  可……

  晏汀默默缩回手:“不妥。”

  裘逸轩坦荡:“夫人是怕我裘家护不住你?”

  晏汀缓缓摇头:“瑾王确实不敢动你们裘家。我说的这个不妥,并不是指这个,而是于你而言,我实在是不妥。裘大人,你何必为了救我,把自己给搭进去。”

  裘逸轩至今尚未娶妻,连个妾室也没有,他也鲜少混迹烟花场所,想必是清清白白的。这样的男人,娶她回家干嘛?她实在是想不通。

  裘逸轩含笑看她:“夫人是怕耽误了我?”

  晏汀小心掀眸。

  面前的这个男人,相貌端正,做事雷厉风行,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虽然为人严肃了些,手上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可这样的家境这样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我知道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裘逸轩直说,“我与夫人不过才见了数面,要说感情,恐怕还没有夫人对瑾王的多吧?我帮你自然有我的道理,夫人只需要清楚两点,第一,夫人是否真的想摆脱瑾王的桎梏,第二,夫人是否愿意入裘家为妾。”

  晏汀:“为妾?”

  “为妾。”裘逸轩,“所以夫人也不必有任何负担,你只是入我们裘家为妾,我日后若碰上了喜欢的女子,自然会与她成亲生子。”

  裘逸轩由此说词一来是为了打消晏汀的顾虑,二来也是为自己着想,他现在确实对晏汀着迷得很,可她毕竟非完璧之身,且又出身岭南普通百姓,假如真娶回家中,先不说怎么过裘父裘母一关,万一他日后玩腻了,后悔都来不及。

  所以纳个小妾最合适了。

  晏汀从前就说过绝不为人妾室,可眼下……眼下这种情况,再加之裘逸轩说的条件很动人,若她应下,邵准也不敢再动她,而她与裘逸轩并无感情,想必婚后他也不会碰自己,到时候她的日子就能回到在潮州的时候。

  裘逸轩看她微微心动,又补充道:“夫人可要明白,在洛阳,除了我们裘家,你再无去处了。”

  晏汀不解:“你为什么要帮我?”

  知道自己不解释清楚这一点晏汀就不会放下戒备,裘逸轩笑着说:“我是为了薇熙。你知道的,她心悦瑾王,我不想你成为她嫁入瑾王府的阻碍。”

  这个解释可以称之完美。

  他为了自己妹妹的幸福才来帮她确实也说得过去。

  这下晏汀彻底信了,只是她还需考虑几天,裘逸轩允许她时间考虑,夜里晏汀把利弊权衡过后,第二日就让人送了书信前去,裘逸轩收到书信时邵准也在场。

  那信上只写了一个大字——好。

  “字体娟秀,是哪家的小姐送来的啊?”陈自修打趣道,“没想到你小子竟然也勾搭去良家妇女来了!啧啧,可真是罕见呐!”

  裘逸轩往邵准脸上看了一眼,笑着挥鞭御马往前奔走。

  陈自修等他走后凑到邵准身旁:“你不觉得他最近有点不对劲么?我听说,他昨日去了一趟清风堂,还见到了那位,两人相谈甚久,你不去查查?万人被人撬了墙角,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冷眸狠剜。

  陈自修憨憨的笑着:“我这是好心提醒提醒你,你们家那位不少人惦记着呢。”

  “她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