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刺目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遮掩, 依旧有依稀的光线通过布料的缝隙映入房内。
发软的手脚恢复了些力气,昏沉的大脑似乎也清醒了些。
时矜没急着起身, 保持着平躺的姿势缓了缓迷蒙的困意。
醒神的时间, 他拢着眉,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
在透过窗帘映入房内的些微光线下,有细碎的粉尘在空气中漂浮。
床头柜上还放着昨晚喝剩的半杯水, 杯子的旁边两板药片安静的躺着。
窗台旁的书桌上,不知何时偷偷溜进来的小黑躺在桌上, 翻着肚皮睡的四仰八叉,柔软的肚皮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间或有细小的呼噜声规律轻响。
书桌的另一边,乌龟从鱼缸里的石头上滑下, 四只脚掌拨弄着水,细小的水声在屋内回响。
一切正常。
除了——
时矜将视线转向右侧,
身形高大的男人趴在床沿, 往日里张扬的眉眼阖着, 漆黑色睫毛卷曲细长, 在透过厚重窗帘的些微晨光中安静的敛着。
许是平日里散漫随性惯了,男人就算趴着睡觉, 动作里也透着股闲散的味道,两手交叠压在脑下, 一双长腿随意的舒展着, 额前垂落的碎发长的压住了眼睫,睡的很香。
意外的乖巧。
时矜垂下眼, 安静的看了片刻。
手脚的力气逐渐回到身体, 他伸手按了按抽痛的眉心, 撑着床沿坐了起来。
趴在床沿的男人像是被这动静吵着了, 动了动脑袋,复又将整张脸埋入臂弯。
不远处在书桌上酣睡的小黑也跟着翻了个身,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扒拉两下脸,又睡过去了。
时矜唇角微弯,眸底的神色稍融。
他掀开被子,起身进了洗手间。
透亮的镜子映出镜中人惨白的脸色,浅色的唇瓣透着股虚弱的病气。
时矜抿了抿唇,捧起水洗了把脸。
清澈的水流洗去了晨起的困意,也将他脸上的疲色洗去。
干涩的唇瓣沾染上了水珠,恢复了莹润的浅色。
时矜抽出一旁的纸巾擦了擦手,目光不经意略过镜子,停顿。
伸出手触了触睡衣领口上端松开的那颗纽扣,时矜的眼底划过一丝疑惑。
他......昨晚解了扣子吗?
思考未果,时矜抿了抿唇。
黑色的纽扣被一颗一颗解开,露出青年缠绕着纱布的胸膛。
镜中人微微侧了身,露出后背上沾染了红梅的纱布。
时矜垂着眼,面色平静的将纱布一圈一圈解开。
许是昨晚几次磕碰到墙壁,背后才刚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也幸好这纱布缠的厚,这才没溢出睡衣。
纱布拆到最后一层,干涸的血液粘着伤口和纱布,拉扯间,鲜红的血液再次从伤口中崩出。
时矜面色平静的将纱布拆开,露出背后那道深长的伤口。
伤口长约一掌,血肉翻开,显然伤的不轻。
事实上也确实伤的不轻。
这伤是前几天他出门买书时留下的。
被一把折叠军工刀划了一下,血流了一身,买的书也没保住。
时矜拧着眉看了看沾染上汗液的伤口,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柱浇下。
温热的液体冲刷着他的身体,也顺带着冲散了伤口上的血液,透明的水稀释了艳色的血,落到地上时,便成了淡淡的粉。
身上粘腻的汗水被冲刷殆尽,时矜拧紧的眉梢微松。
热水冲刷着伤口,起初是刺刺的痛,习惯了之后便成了了麻木的钝,时矜草草洗去了身上的汗水,关上花洒。
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忘了拿换洗的睡衣。
若是家里没人,他大可直接走回房间,可此时家里不仅有人,而且那人还就在他房间。
穿换下的衣服吗?
时矜看了眼被放在洗手池里的睡衣。
且不说这睡衣已经被昨晚的汗液浸透,至少现在,它已经被刚刚洗澡时花洒洒出的水被泡湿了,没办法再穿了。
除非他愿意穿湿的。
——答案显然是不的。
思绪间,门外有脚步声渐行渐近。
脚步声停在洗手间门口,单向的磨砂玻璃映出来人高大的身形。
“噔噔——”
浴室的门被敲响。
“时矜?你在里面吗?”
时矜应声:“在。”
门外的人像是松了口气:“你洗澡别洗太久。”
印在磨砂玻璃上的人影变小,看着似乎像是要走开。
“等等。”
玻璃门上的人影停住:“怎么了?”
时矜抿了抿唇:“你能......帮我拿一下睡袍吗?”
门外的人影微顿,时矜莫名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结巴。
“好,好的。”
两分钟后,浴室的门被敲响。
一件宽大的黑色睡袍通过半开的门缝递了进来。
时矜伸手接过。
穿上睡袍前,他侧首看了看身后。
背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是翻飞的血肉多少有些难看。
时矜眉心微蹙,拢上睡袍。
出去的时候,郁辞不在房间里。
受伤的位置在后背,时矜不方便上药,于是只用纱布将伤口重新包了起来。
小黑总算被这动静吵醒了,它懒懒的伸了个懒腰,从桌上跳到时矜身旁,软软的喵了一声。
时矜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开门出去。
客厅里同样没人,但厨房里却传来了动静。
时矜循着声音走去,在厨房里找到了人。
身形高大的男人穿着一件不知从哪弄来的围裙,手里拿着把长勺,神情专注的盯着嘟嘟冒泡的锅。
听到身后的动静,男人转过身来。
厨房的窗开着,清晨的风穿过窗沿,带着窗外叽喳的鸟叫吹入厨房。
掠过窗沿的风把男人额角的几缕碎发撇开,露出那张张扬中透着锋利的脸,眉眼肆意,唇角锐利——前提是不看那对在他面前逐渐变红的耳朵。
时矜的视线定在那对烧的通红的耳上,浅色的眸子里划过一丝不解。
这天气很热吗?
郁辞很快反应过来。
他将勺子放下,又顺手把灶台上的火给关了,这才转向时矜,只是视线不知为何犹犹豫豫的就是不看人:“你洗好了?”
这话一出口,郁辞就巴不得扇自己的嘴一下。
他说的这是什么废话。
果然,
时矜顿了两秒,随后才点头:“好了。”
小黑迈着矜贵的小步子在厨房饶了一圈,亮黄色的眼珠子没在厨房找到好吃的,尾巴一甩又出了门。
时矜眼角稍弯,染了些许笑意的眸光追随着那团黑色的小身影。
直到那条摇晃着的黑色尾巴消失在厨房门边,他抬头,却撞入了一双漆黑色的眸子。
如夜幕下亮起的星点,似宙色中盘旋的漩涡。
直到坐在餐桌前,那双漆黑色的眸子依旧留在他的脑海里。
“噔——”
瓷碗底部的圆座接触到大理石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时矜抬眸。
郁辞松开持碗的手,在他对面坐下:“早餐。”
玉白的瓷碗里飘着淡淡米香的清粥,白糯的米粒煲至开花,翠绿的菜叶裹上了黏软的粥水,清淡却又并不寡淡。
时矜看向郁辞,浅淡的琥珀色眸子浮现一丝意外:“你会做饭?”
郁辞摸了摸鼻子,想起了刚刚被他偷偷丢掉的煎蛋,有些心虚:“一点点。”
像是怕时矜继续问,他推了推瓷碗:“试试看怎么样。”
瓷色的勺子裹挟着绵软的粥水,浅色的唇瓣染上热意,晕出浅淡的粉色,瘦削的下颚随着吞咽的动作微微动作。
郁辞的视线不自觉的就顺着那截下颚向下看去。
黑色的睡袍领口不像之前那般扣得规整,领口前端有个小小的V型弧度,露出主人欣长的脖颈。
郁辞的视线顺着那截雪色的脖颈下滑,最后停在那枚微微起伏的喉结上。
喉结......
他支着下巴,眼底若有所思。
他倒的确曾听说有些女生先天骨骼明显导致在脖颈处会有形似喉结的存在,加上他昨晚看到的那条裹缠着胸前的布条......
郁辞眸光微闪,才降下温来的耳垂又开始发烫。
“很好吃。”
郁辞回神:“嗯?”
清粥软糯的口感尚存留在口腔中,时矜抿了抿唇,看向郁辞,素来清冷的眸子雪色微融:“很好吃。”
郁辞感觉自己的心脏现在就像个温泉一样正噗噗噗的冒着泡,他极力压住不断上扬的嘴角,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还行吧。”
时矜见他不动,于是伸手替他盛了一碗。
冷白色的手腕持着玉白的瓷碗,黏软的粥水是清软的白。
乍一望去,甚至让人有些分不清是那手腕更白还是那玉瓷更白。
时矜微微倾了身子,将粥碗放下。
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挟夹着沐浴露香气的浅淡香气将郁辞笼住。
他们离得很近。
时矜的头发有些长了,额前遮挡视线碎发被他拂在一侧,露出额心那颗殷红的朱砂痣。
常年不见日光的皮肤色如冷玉,又因昨日的病痛而染上了病气,在漆黑色的发和眼睫下,一张冷白色的脸更显得精致昳丽。
而那被粥水染上莹润水泽的唇是那脸上唯二的艳色。
郁辞的目光被那泛着润泽的浅色唇瓣吸引,他喉结滚动两下,不自觉的向前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