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里都有论坛, 早在开学军训时期,岳或便以出色的外形被人留意上传;后来在某直播平台扒出他是水彩画主播,今年又以综合分第一的成绩被央美的中国画专业录取, 岳或彻底在学校出圈。

  而同样被人熟知的, 还有他有个男朋友未婚夫,他们的关系丝毫未藏。

  军训结束正常上课后,林是非经常来找岳或,和岳或室友互相见过面。

  今天周四,下午有节中国画理论课, 教授今年五十多岁, 讲课很有风趣。

  “诶, 或崽啊,你男朋友今天还来找你吗, ”王辽轻撞了下岳或的肩膀,挤眉弄眼, “你晚饭还不跟我们一起去餐厅吃?”

  如果下午后两节没课, 彼此又都没有其他事情,林是非就会提前跟岳或通电话说他想过来跟他吃饭, 今天还没商量,岳或没把话说满:“还没放学呢, 我们还没说晚饭怎么安排。”

  旁边许未勒过王辽脖子, 揭穿笑道:“你是在邀请或崽一起去吃饭吗, 我看你是又想让他给你从外面带饭吧。”

  “哈哈哈你不想是吧, ”王辽拧过许未手腕让他不要扒拉自己,哼道, “说得就跟我自己想一样, 装什么装。”

  “或崽都不愿意搭理你。”

  这堪称粉丝的称呼还是岳或在学校论坛被扒出是主播, 加上他已经跟娘家人露过脸,没什么所谓,然后演变几天大家就都开始这么喊了,挺亲近,岳或佯装叹气:“知道了,如果出去的话告诉你们,回来给你们带。”

  教授已经走进教室,互相交流的声音瞬时小了。陈教授的课上了两周,虽然都是理论,但岳或很喜欢听,觉得有些东西用在画里肯定会有新效果。

  没想到今天却不学理论了。

  “我有个老朋友啊,在咱们学校附近办画展。什么玩意儿的理论,咱先不学了,我带你们去见识见识其他的,”陈教授特立独行道,“到那边再给你们好好讲讲中国画的由来跟发展,可能会更有趣。”

  “看两眼听两耳,想走的同学就可以原地放学,在注意安全而且遵纪守法的前提下,想干嘛就干嘛去哈,该约会约会,该牵手牵手。”

  全体学生欢呼乃至哀嚎,纷纷喊着没对象啊,其中有位同学大胆,用玩笑的语气喊:“陈教授,你就是不想上课了吧。”

  “嗯哼,那可不,”陈教授用和蔼的笑回应道,“都快要退休了,每天就想着摸鱼,就是想不出力拿工资。”

  “哈哈哈哈哈……”

  在组织有序的安排中,数位学生很规矩也很有规律地跟随陈教授步行,岳或吊在末尾掏手机给林是非发消息。

  【我们临时改课了,要去看画展!】

  林是非秒回:【好。】

  【星星是不是很开心。】

  人群中的岳或双眼晶亮,有点兴奋:【嗯!我还没专门参观过画展呢。】

  “唉——太腻歪了,真的是杀狗啊,”王辽幽声对许未伤春悲秋地说,“刚才陈教授还说结束了想约会想牵手都随意,”骨节分明的手举起来,对着下午还很朗晴的太阳介绍自己,“我跟谁约会跟谁牵手,太阳吗?”

  许未毫不留情地道:“赶紧死心吧,太阳可看不上你,但它能‘看’熟你。”

  王辽立即收手捂胸口:“不是烤熟我,是烤化我吧,啊……未未啊,我死了。”

  许未摩挲下巴:“有自知之明就行。”反应过来称呼,被恶心一地鸡皮疙瘩,“滚滚滚!”

  岳或:“……”

  再说下去太阳都得藏进乌云层,岳或给了两人两巴掌,有些凶地说:“嘴那么欠。”

  王辽笑得肩膀直抽搐。

  平常在校上课手机静音,现在参观画展更得安静,岳或和林是非聊完就把手机收了起来。下午第一节 课还不到三点,太阳还大着。

  画展场地很大,墙壁上的挂画每幅色调都很浓郁,正是能吸引岳或的那种烈。

  小时候由于经常被岳释讥讽打压,岳或都不敢在他面前“显摆”自己三脚猫的画功,从未被允许过去他的画展。

  长大些能用画挣钱活着,岳或也不敢搜索同城有没有正在举办什么画展,害怕只要没有战胜好奇心悄悄过去,就一定会在场上遇见岳释。

  之前岳释有名,很多大型画展举办程中都会邀请他。

  如果真遇见难免又是羞辱。

  等被林是非惯得“天不怕地不怕”,高中课业却重,岳或还是没去过画展。

  今日得以窥见其中风采,他胸中向往,心脏悸跳。

  自己所画下的每幅画作都能被细细欣赏,本身就能成为一副能让人自由翱翔的翅膀。

  “有没有想过举办自己的画展啊?”稳重温润的嗓音在身边响起,岳或连忙侧首去看,有些仓惶地喊道,“教授。”

  陈青山颔首,下巴轻点眼前的画:“有没有想过?”

  当然想啊,但岳或没这么回答,实事求是地说:“我资历不够的。”

  “哪有什么够不够,”陈青山笑了声,“再说了,资历是按你画画的年限与画功来算的,不是按你十八九岁的年纪。”

  这话很有指引的意味,岳或按压下快了的心跳:“可我……也没什么特别好的作品。”

  “哼,这么多年你的那些粉丝都求着买你的画是假的?”陈青山直白道,“艺考那副被你命名为‘痂’的作品被你吃了?”

  爽朗的哼笑传出,他拿手点岳或的肩膀:“搁我面前显摆谦虚,头给你打肚里。”

  岳或:“……”

  静默片刻,这些犹如夸奖的言语入了耳过了心,岳或跟着弯眸笑了。

  陈青山和人一起欣赏面前的画,单手负背道:“岳或,你锋芒太盛,刚入校就有名,以后难免会遭人嫉妒羡恨,所以你得擦亮眼睛辨别哪些才是真朋友。”

  “人在出名的时候,谁都会跟你好,朋友满地,落魄却只会鸟兽群散,真心方能自辨,但那时候是用痛苦换来的,不值。”

  岁月在陈青山眼角刻下年轮般的纹路,他以长辈身份教导自己看好、喜欢的这个小辈,字字深刻。岳或不太知道有没有真的理解意思,抿唇轻声:“那……老师,您是要我要收敛一些吗?”

  老师这个称呼好像比教授亲切多了,听着就舒服,陈青山悦意染眉梢,嘴巴却正色:“收什么敛,就是你太出名了想不了解你都难,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你收敛的还不够吗?”

  “如果你学的是其他专业我可能还真会劝劝你收着点儿,但艺术方面绝不敛锋芒,你的天赋必须要百分之两百的彰显。”

  岳或安心,扬唇:“噢。”

  陈青山最后道:“你要是觉得自己可以举办画展了,可以找我,我会给你提点建议的。”

  “万事都有头次,你得决定先去尝试,才会真的得到啊。”

  把整个画展逛完好像也没花多久,天上太阳的位置好像都没怎么变,不过岳或出去时全体学生里似乎只剩他自己了。

  王辽跟许未在这儿待了十几分钟时就拍岳或的肩膀,悄声问他走不走,反正陈青山说过看两眼就可以原地解散,他不点名。

  那些画作像沾染了魔法的七彩直往岳或心口蔓延,搞得他心痒难耐,很想和林是非分享。

  林是非说一个小时就要给他报备一次,岳或眯着眼睛觑了眼太阳,心道,这才过去二十分钟吧,但这并不妨碍他发消息。

  “咚——!”

  “啊对不起对不起,”把岳或撞得趔趄半步的男生慌不择路地道歉,“我跑太急了没注意前面有人真的对不起,你有事吗没有被我撞疼吧,你……岳或!”

  惊疑声立现,岳或稳住身形定睛,不太确定道:“乔晃?”

  他们只在岳或高二刚开学时真正见过面,如今两年过去,自然得确认两番。

  不过乔晃不用确认,激动地双眸乍亮,喜道:“啊或崽,你怎么在这儿啊!”

  上周国庆岳或还给乔晃画了他偶像的画寄过去,刚联系过自然熟稔,没好气地说:“我在这儿上学看画展,刚走出来就差点被你撞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嘛,不是故意的,”乔晃没心没肺地笑,明媚的脸上全是张扬,“或崽我请你去看演唱会吧。”

  岳或懵:“啊?”

  “我老公下午有演唱会,就开在这里——不过不是他办的他只是友情出场,我半个月前抢到了两张票,但我的那个死朋友竟然放我鸽子,不来了!”乔晃握紧拳头,气愤道,“今天还在酒店睡过头了没人喊我,我都错过好多了!刚下出租车就正要跑着过去,诶我正好两张票带你一起过去看我老公啊!”

  岳或被乔晃的机 关  枪式言语打得措手不及,需要时间消化反应字眼:“……啊?”

  稀里糊涂地跟人走后,岳或想他之所以没拒绝,是因为他没见过活的明星,确实有点好奇。

  想看看。

  而他没来得及掏出的手机便没办法提醒他,其实他心无旁骛地逛完画展就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而不是二十分钟,林是非给他发消息迟迟未得到回应。

  【Darling,你在上课吗?我看你的课表后两节没课,怎么不回我消息。】

  偌大的校园,周边人来来往往,有上课的有下课的,林是非顿在人行道,垂首翻和岳或的聊天记录确认时间。

  岳或的回复停留在:【宝贝我看画展了,先不说了啊,我看完给你发消息。】

  时间14:23分。

  现在时间16:52分。

  短短两个多小时而已,很病态的压缩对方时间,林是非也不想这样,可他做不到不在意,而且岳或明明答应过他,不会让他担心害怕,会给他安全感的。

  林是非耐着性子打字,眉眼沉稳:【星星,你去哪儿了?】

  十分钟后他的面目冷肃,又发了一条:【Darling,你去哪儿了?】

  发完这条消息林是非便直接给岳或打了电话,几十秒的铃声漫长响过,直到自动挂断。

  无人接听。

  没再做任何无用停留,林是非提车出校,朝央美方向驶去。

  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真的太过挤压岳或的空间,所以想先自己去学校找找,如果人就在宿舍呢。

  小半个小时后,林是非直接开到了岳或公寓楼下,往常他都是把车停在校外,步行过来,今天情况特殊不想浪费时间。

  “啊啊啊啊我的爸爸诶,你没看到我快死了吗?怎么还不赶紧掩护我!”王辽的连环哀嚎被虚掩的门挡得有些模糊,“信不信一会儿我练你啊。”

  “呵呵哒,”许未单手放大招,另只手朝王辽竖中指,“你直接死了吧。”

  “啊啊啊啊别啊——”

  “当当当。”

  宿舍门被敲响,王辽及时收声,道:“不跟你逼逼,肯定是或崽回来了,或……诶林同学?”

  熟悉地推开门,听见这句话的林是非侥幸心理还未成型,便狠狠地沉下去,他自认为友好地笑了下,维持基本礼貌:“不好意思,打扰了。岳或——我男朋友不在吗?”

  那抹笑绽放在那样的脸上有种灼目的好看,但愉意却未至眼底,就显得很勉强,有点让人怵得慌,王辽稍惊忘放大招,不自主地详细解释:“啊,我们下午被陈教授带去画展……不用在那里待太长时间,我和许未十分钟就回来了,问了或崽……岳或他走不走,他说再看会儿,没回来。”

  “好。”林是非问道,“画展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王辽说了地址。

  林是非颔首:“谢谢。”掩门离去,随门缝消失的剪影有瞬闪而过的骤冷。

  “操……”王辽怀疑人生,不解道,“或崽跟人吵架了啊?”

  许未视线从门边收回,慢半拍地回答:“不知道。”

  王辽惊疑:“怎么当着他面我连‘或崽’都不太敢喊啊?总觉得他要刀我……”

  许未:“我也觉得。”

  刚开学时岳或带着林是非跟室友们吃过饭,林是非从头到尾话不多,但态度温和,并没有给人很疏离的感觉。而且他跟岳或说话相处时很鲜活,眼神始终没离开过对方,王辽跟许未一致认为林是非脾气很好,应该是轻易不会发脾气的那种人。

  但刚才很不对啊。

  天有点晚了,晚霞染天,画展场地的人已经不多了,林是非去里面逛了半圈。

  看到墙上的画作,他能推测出岳或会入迷,说不定看两个小时能当半小时过去,没注意时间的可能性很大。

  但这里没有岳或的身影,他已经离开了。

  此时是下午将近六点。

  手机上仍没有岳或回复的任何消息,更没有打进来的电话。

  林是非的耐心与冷静,在看到天边被晕染了满目晚霞的那刻终于告罄,他阖眸盯着地面看了会儿,理智尚存,打开手机的定位系统,没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用这样的方式“监视”岳或。

  *

  “我老公我老公,或崽他帅不帅!!!”乔晃在前排视野极佳的位置抓住岳或的手臂,在周旁的欢呼声中大喊问,“他是不是超级帅啊——”

  又不是他偶像,他又不喜欢不追星,岳或说:“还可以。”

  乔晃不开心地瞪他。

  “……”

  吃人手软拿人嘴短,演唱会门票还是乔晃请的,不好意思对着干,岳或改口:“超级帅。”

  台下突然起了阵尤为猛烈地欢呼,岳或被震得耳朵发麻,下意识抬头,随即怔住。

  舞台上面巨大的光屏不知何时切换到了观众席,恰好是他和乔晃的位置,刚才铿锵有力回答的那句“超级帅”都被收音了。

  岳或茫然怔愣的表情被录入得异常清晰。

  “……”

  “我去——或大!!!”

  乔晃惊讶,道:“我以为我今天能同时见到两个偶像就不知道是我耗费了什么样的运气,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粉丝?”

  幸好粉丝不多,现场认识岳或的没几个,没带来多少不好的影响。

  可岳或太尴尬了,怎么播着播着还直接转到观众席啊,等乔晃跟他偶像互动完光屏被切到舞台,他突然警觉,现在几点了?

  进场时乔晃跟他说一会儿就出去,他偶像只有两首歌,谁知道唱起来没完没了。

  莫名地,岳或不敢掏手机看时间,但他的身体已经自行站起打算离场:“乔晃,我突然想起来有点儿事,得先走了。”

  “啊?或崽等等我,我老公这首完了之后就没有歌了,我们一起出去吧。”秉着人是自己带进来也得自己带出去的礼貌,乔晃起身紧随其后。

  几分钟后出来站到路上,看着暗沉的天色,岳或懵掉:“现在……几点了。”

  看手机就知道了嘛,乔晃贴心地看完手机屏幕报数字:“快七点半了,该吃饭了,我肚子有点饿,或崽我请你吃晚饭吧。”

  “我……”岳或音色虚弱还突然哑声。

  街道对面停着一辆很熟悉的车,连残韵都不剩的天光模糊掉了轻倚车身的身影,离得远看不清表情。

  只是在岳或出现的那刻,他的视线便穿过傍晚凉风、行人不息的街道,直勾勾地锁定岳或。

  “不用了,你自己吃。”岳或马上抬脚朝对面走,很为人着想地说道,“不要客气也不要跟过来,下次有机会再说。”

  乔晃看见对面,哇道:“小林在等你啊?”

  岳或:“嗯,我走了。”

  过马路时,林是非打量乔晃的视线终于舍得收回,但不认识的标签已经打上,他没见过这个人,咬合肌不可抑地紧磨,沉声对岳或说:“看车。”

  步子果然先老老实实地停在原地,等车过去岳或才敢重新迈步,慢半拍地回应:“……噢。知道了。”

  几十秒后两人面对面,岳或紧张表情泛苦,小心地牵住林是非的手,轻声解释:“宝贝,我忘记时间了……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故意的,我就不会只是在这里等你了。”林是非音色极冷,摩挲岳或的指节,像对待世间珍宝,不知是在冷静还是在酝酿新的措辞,“……怎么这么不听话。”

  垂眸低喃的模样很神伤,岳或心下骤紧,林是非却又抬眸敛去了那股弱势,轻言细语,诱哄人似的说:“Darling,真想让你被开发到极致,除了我,你什么都不想要。”

  指背摩蹭岳或颈颊,林是非轻轻把人揽进怀里,在岳或耳边低声:“星星,我会做到的。”

  随后,下达指令:“——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