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缓行驶, 街边商店匀速倒退,景色变幻怡人,岳或却无暇欣赏, 手指不安地绕起长袖衣摆, 脑子里已经过完了无数场景。他想开口说话解释,可此时林是非正开车又不敢说太多,怕惹人更生气。

  驾驶期间要保持驾驶人员的心情舒畅,安全你我他。

  最后岳或只好先悄悄打开手机看,而后眼前顿时要发黑。

  从下午两点半林是非就给他发消息问他在干什么, 最初的耐心询问到后来的重复一遍遍地问他在哪儿, 显然很急切。

  还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罪不可饶啊, 越拖下去事情越大,岳或小声道:“宝贝……”

  车身倾顿, 停下了,岳或话音便直接被噎回去, 转头抬眼。

  他以为他们会直接回家, 没想到车子停在了一家高档餐厅的对面。

  林是非找好位置泊车,熄灭引擎没动, 岳或更加不敢动,问道:“怎……么了。”

  “你吃饭了吗?”林是非眉目染冷, 侧眸看向岳或时, 语调却很柔和。

  有那么一瞬间岳或都以为林是非没生气:“没有吃。”

  “嗯, ”林是非解了安全带下车, 说道,“先吃饭。你想解释什么才能有力气。”

  刚跟着出去踩在地面的腿霎时有点不愿站直, 还想重新退回到车里, 岳或抬眸看给他开车门的林是非, 主动牵住他的手,眼神我见犹怜地:“宝贝,你……别生气。”

  “我说不生气就不会生气了吗,”林是非没废话,扣着他的手往餐厅门口去,“就算我真说了星星相信么,我都不信。”

  岳或哑然闭嘴,表情像喝了两杯苦瓜汁。

  餐厅位置是提前订好的,林是非没打算让人饿肚子,哪怕情绪已达爆发临界点,仍然要先以岳或为主。

  单独的雅间里,玻璃墙映出楼下的夜景,热闹像经过的车流行人川流不息。

  这是岳或第一次吃饭食不知味犹如嚼蜡,林是非带着一次性手套剥着丝毫不油腻适合晚上吃的清虾,剥好放进岳或盘子里。

  在伸手过去放了第八个虾肉后,他很随意地开口问道:“演唱会好看吗?”

  鲜甜的果汁刚要顺着嗓子眼往下滑,闻言差点返涌呛人,岳或连忙放下杯子,指节紧扣杯壁心想也不算太好看,但演唱会门票都是乔晃请的,台上还是人家偶像,就算是暗地里也不能太驳人好意吧。

  斟酌回答道:“还……行。”

  林是非停止手中动作,抬眸定定地看着岳或。

  岳或心头激灵,立马改口暗地里驳人好意:“不好看。”

  林是非问道:“好听吗?”

  岳或摇头:“不好听。”

  林是非道:“在台下夸别人好看了吗?”

  他能夸一句还是因为乔晃的死亡凝视,不算真心吧……而且这个能被知道吗?不能的吧,岳或淡定道:“没有啊。”

  “跟在你身边出来的那个人是谁,”林是非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窥不出喜怒,“我不认识,没见过。”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乔晃怎么能不认识,罪名怎么能多加,岳或不假思索,即刻出声解释道:“你认识他的,是乔晃。上周国庆的时候我还在给他画画,他每年都会在大概国庆的这个时间段排我的画单,你都知道,没有瞒着你。”

  这么一来林是非就能对上号了,神情有所回暖,但嘴上却连续说:“他就是你高二骗我出去说喂流浪猫,但其实是跟他私下见面去给他画画的那个男的。”

  这记性怎么这么好,岳或心肝胆颤:“……昂。”

  他小声:“可那时候已经罚过了,今天就不能罚了。”

  “嗯,”林是非道,“今天有今天的事情解决。”

  岳或再也吃不下去了,晚饭光顾着喝果汁,那点甜似乎能缓解些紧张不安的心情。

  等回到二人居住已经很足够的独栋小别墅,车开进车库,林是非却没着急下车,只在车厢里氛围灯的晦暗视野中侧首盯着岳或:“Darling。”

  岳或不敢怠慢:“嗯?”

  驾驶座旁边的储物盒被一只手打开,里面有看起来明显是新买的lubricant 跟condom包装,之前没有,岳或屏住呼吸。林是非拎起塑料袋的边角,垂眸查看上面的英文字体,想弄明白什么意思似的:“你知道演唱会台上的光屏画面转到观众席的时候,场上有直播吗?”

  什么意思,岳或哪儿敢细想懵然颤声:“……啊?”

  “你在夸谁好看呢?”林是非伸手捏住岳或下颌,“我是不是说过,不准对我说谎——任何事。”松开手,身体循规蹈矩地撤回驾驶座懒散倚向靠背,眼睛钉着岳或道,“星星,过来。”

  副驾驶安全带“咔哒”一声解开,岳或手撑座背小心地半起身,腿伸迈过去,最后跨坐在林是非身上,搂住他脖颈俯首将唇瓣送至,是种很弱势的姿态。

  “对不起我错了。”解释的音色几不可闻比蚊虫声还小。

  林是非怜惜地吻他,未应这句,道:“坐稳。”

  演唱会同时有直播形式,线上线下都能让大家第一时间和喜欢的人互动,只不过视角不同。

  岳或只是个很热爱画画的普通人,但六七年来在网上的活跃程度又注定他不太普通,已经两百多万的活粉让他被认识熟知。

  当初高考结束采访如此,今天仍是。

  光屏视角切到观众席,岳或说的那句“超级帅”恰好被收录进去,这段几十秒的互动视频被传至众多平台,小火了一波。

  【啊啊啊啊我的妈耶,导播真的是懂大家的,今天观众席的帅哥美女已经被我看了好多了】

  【我宣布,今天这两个是最帅的!(超级大声)】

  【啊啊啊啊啊他夸我老公超级帅,我们有同一个偶像!】

  【哈哈哈哈可我看他说这句话的表情怎么有点敷衍,像是在随口回答朋友的话,根本就没想夸帅,表情淡淡的好好看啊!】

  【卧槽我定睛一看这不是我家或崽吗?!】

  【……】

  现场没多少人认识岳或,放到网上被更多眼睛扫描,粉丝便纷纷来临。

  激动地敲锣打鼓呐喊欢呼。

  自从高考露过脸,岳或直至今日就没再正经直播过。高考过后他出国了,在围脖上说,在国外时跟家人玩儿,没有时间。

  其实就是懒。

  等回国后又是直接开学,军训期哪有时间,连国庆时他都只是在处理最近堆的画单,加急给大家画出来,也没时间直播。

  今日一见如隔三秋。

  【啊啊啊啊林或!你看看你像话吗?娘家人让你直播你就是不播,然后你转头就去追星!】

  【就是就是,崽你怎么回事不爱了是吧,快给我直播!】

  【啊啊啊啊没想到我喜欢的主播,出现在了我喜欢的偶像的画面里,这是什么幸运联动】

  【或崽啊 @ 或,你要是再不直播我就要从瘦了十斤变成瘦二十斤了,你应该不忍心吧?】

  【……】

  静音的手机被艾特无数次也不会发出声响,但并不妨碍有人自行打开,查看相关内容。

  手机屏幕的光很微弱,在白昼般的卧室中甚至察觉不到,林是非说:“Darling,那段直播好多人都看到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那是你,他们在找你呢。”

  脊背紧靠沙发,岳或瑟缩肩膀忍住不掉眼泪,润漉漉的眼睛怯生生的,睫毛潮黏。刚才在车里已经解释,能做的都做了,能说的也都说了,可林是非还是在生气……而且不让他哭,不然就会冷声说他装可怜没有用,听着都更让人紧张。

  在餐厅时才说过谎,现在再回头改口只会显得假,岳或唇瓣微抖很委屈,不敢再吭声。

  手机里无数粉丝的尖叫清晰可闻地传出,随后安静两秒,视频里的岳或说“超级帅”,客厅里的岳或闭眼想死。

  就当没察觉到他想把自己藏起来的可怜反应,林是非将手机屏幕转向岳或,让他看:“不是说没夸别人好看?”

  他又没想到还有直播,岳或有点怵这样看似冷静实则已在情绪爆发顶点的林是非:“我知道错了我道歉……”

  “再问你一遍,”林是非打断他话音,明知故问道,“夸别人好看了吗?”

  岳或哽着声:“……夸了。”

  林是非把手机按灭扔向旁边沙发,“咚”地一声轻响,似乎带着对谁的某种宣判,岳或没忍住缩了缩脖颈。

  “所以为什么说谎?”林是非居高临下地问道,背后的灯光无法窥探到所有,竟让他的表情藏在了半明半昧的空间中。

  岳或赶紧说:“不是我想夸的,是乔……他啊问我,”声线被对方的低气压惊得陡然颤抖,本要倾吐的名字自觉中止,“我本来没说好看……出于礼貌才……”

  “开学前我说过什么,”林是非指腹触摸岳或好像是被他吓哭而染红的眼尾,“一个小时跟我报备一次,你答应了没有。”

  岳或抓住他的手拉到唇边亲吻,小声回答:“答应了。”

  “你说要住校,说不想搞特殊怕不好和同学互不认识,周六日才会和我回家住,”林是非抽回手,拇指不重地按在岳或的喉结上触碰摩挲,“Darling,我松口答应你了没有。”

  喉骨脆弱,就算力度较轻也能感到颇重的异样感,岳或努力放松颈部肌理,任对方碾磨,声音显得有点瓮闷:“答应了。”

  “你怎么做的,”林是非眸色暗沉如渊黑不见底,“就这样无缘无故消失,不理我让我找不到是吗?”

  “不是……”岳或去拽楼林是非的脖子,亲在他唇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看完画展就已经过去好久了……出来的时候我正要给你发消息的,但我被撞到,然后和人说话就忘了……宝贝,你不要生气。”

  二人鼻尖相触,林是非单手掐住了岳或的腰,很用力,唯恐他又会突然不回消息突然消失不见,所以必须得牢牢抓住,岳或被他掐得想躲,期期艾艾地卖惨说了句:“有点疼……”

  “我也疼,不是有点。”林是非哑声,“Darling,不要这么吓唬我,我不经吓,会疯的。”

  短短两句话,隐藏的是莫大的恐惧,岳或觉得心里难受在泛疼,被他说哭了,眼泪顺着眼角往鬓边滑落,哽咽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今天真的只是忘记了,以后不会了。”

  “这才开学多久啊,星星就这样……”林是非低喃似在自言自语,转而又强势,“今天会忘记就代表以后也会忘记。”

  岳或辩解,努力保证:“不会的,再也不会了。”

  承诺向来是最没用的,只有时时刻刻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可以安心,林是非眉目淡漠,将岳或落在眉眼前的碎发压向脑后露出洁腻的额头:“以后不住校了,必须每天回来住,或者……学校都不去了。”

  岳或呼吸霎屏,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随后便想急切出声和人商量,而林是非已经又问他:“今天和别人出去玩,开不开心?”

  脑袋顿时摇如拨浪鼓,岳或眼睛落着清泪,喉头却还在因林是非刚才的话感到少许惊惧,溢出的声线哽咽没说出话。

  林是非温热的吻落在岳或眉心,仿佛情人低诉爱语般:“再有下次——你试试。我会把你锁起来,这辈子都别出门了。”

  “Darling。”

  岳或瑟缩颤声:“……嗯。”

  不严加管教不行,必须得让岳或心里有怕才能长久记住,林是非侧首垂眸看着他轻颤如蝶翼的纤睫,哄:“I'll let you sleep with my genitals plugged 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