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餐厅时是晚上八点, 苏尔澜臂间搭着外套,白天在宾尼亚办讲座时穿的正装。林是非去车库提车,岳或没陪着去。

  “你们相处得不错。”苏尔澜站在岳或一米远外的地方, 林是非定的距离, “平常在生活里谁管谁比较多啊?”

  国外街道的夜晚不如国内热闹,到点了显得冷清,许多商店的灯都关掉了,门也是,安全感直线下降, 岳或不太喜欢这里的晚上, 提起林是非那股喜欢才直线上升:“他管我比较多。”

  平常出去不许乱看别人, 不许接受别人的搭讪,这不准那不准, 岳或笑了声,回答:“但真要说起来, 其实我们两个是互相管的, 他不想让我干什么,我同样也能要求回去。”

  大多时候甚至不用他特意要求, 林是非便会自行赋赠权力。

  “那你要是无意中惹他不高兴了,他很偏执, 情绪会很极端很生气吗?”晚风吹来, 苏尔澜把乱了的头发重新撩回原位, 谈话只像唠家常。

  岳或毫不隐瞒:“会。”

  苏尔澜叹气:“那这时候你要是跟他讲道理他听不听?”

  岳或点头:“听啊。”

  “啧, ”苏尔澜抬眸看了眼天空,辰星没几颗, 景色也不算美, 但眼神却很欣慰, “以前我让他冷静,他都只会更疯狂地说他没办法冷静,期间可能还会伴随自……不太好的行为发生,更别提我能跟他讲什么大道理了。”

  他好奇询问道:“诶我想学习一下,你都是怎么跟他讲道理啊?”

  能怎么讲,就床上讲,岳或面无表情:“我都是边哭边跟他讲道理。”

  苏尔澜:“……”

  苏尔澜:“?”

  越回味越不对劲,苏尔澜拿捏着腔调不太敢问地道:“你这个边哭边说……正经吗?”

  岳或麻木:“不正经。”

  苏尔澜:“……”

  他就多余问,服了。

  岳或不解:“你都三十岁了还不懂这种讲道理的方式吗?不然干嘛还要这么问我,很不好意思的。”

  “我、你……?!”苏尔澜被夜里的风吹了满脸狼狈,头发彻底乱了,瞪大眼睛瞠目结舌,正装外套被大力捏皱,抖着秋风落叶般的手指颤声,“林是非……竟然说你可爱?我……我呸!”

  车辆缓缓驶停,林是非下车帮岳或开车门:“Darling,他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在生气,岳或贴心解释:“恼羞成怒了。”

  “我听见了!”苏尔澜幽幽地回答。

  看在他恼羞成怒的份上,林是非心情不错,顺路把苏尔澜捎去了他想去的地方。

  车子行驶两条街道,没个固定伴侣的苏尔澜稍微冷静了,觉得不该跟小辈斤斤计较,下车前他拍拍副驾岳或的座椅靠背,半真半假道:“你要是再不小心惹他不高兴了,可以记得给我打电话,说不定我能救你。”

  岳或想推他,不服气:“我为什么要惹他不高兴,你故意的是不是。”

  胳膊刚要伸到苏尔澜肩膀便被捉住,林是非包裹住岳或手掌拢进手心:“不要碰别人。”视线朝后座瞥去,笑容很淡未达眼底,“你确定你能救?”

  苏尔澜双手微举投降:“再见两位小朋友。”

  他站在车前难得正色:“如果你们不急着走,想出来玩可以喊我,以后回来也记得告诉我一声,”语气再次不正经起来,玩笑味很浓,“别像这次让我自己发现,很伤心的。”

  林是非:“知道了。”

  岳或礼貌地和人挥手再见。

  回到家不到九点,言蓉清亲眼看到他们回来,才敢真的上楼休息。

  还让他们下次晚上别在外面玩太久,不然总感觉不安全。

  岳或答应得最为乖巧,让在场的言蓉清索德斯汀,言千黛林倚白他们挑不出任何毛病。

  洗完澡出来,岳或边擦头发边道:“高考成绩还剩几天就出了,林是非我竟然有点紧张。”

  很期待一件事,会紧张是人之常情。

  睡衣纽扣没扣好,从胸骨上窝露到胸口,痕迹未消,满目旖旎绯色,林是非不想让自己兽性大发,主动过去把岳或的睡衣扣好:“央美最近五年的录取分数维持在 5 50 左右,今年试卷跟去年相比还要有点难度,分数线波动不会太大。放心吧Darling,你十拿九稳。”

  六月末国内高考出成绩,这天国外的天格外明媚,太阳大得根本没办法出门,能被烤化。

  索德斯汀带领一家人去山庄避暑,没依靠像国内能够制冷制热的空调神器,重点是没有。

  避暑的山庄很大,枝繁叶茂风凉水清,还有很多葡萄藤,就是蚊虫太多。岳或窝在卧室的凉席沙发里昏昏欲睡,差点睡过去之前手机震了好几声。

  始终挂着国内墙的网络在这里畅通无阻,肖洋在微信上发来消息很好奇地问岳或高考分数考了多少。

  “高考”二字最能提神,岳或清醒了,“扑腾”坐直身体确认今天是几号。

  国内是06月25号了。

  浏览器里输入能够查询成绩的网址,岳或呼吸微屏,眼清心明地输身份证号,再输密码,最后点击查询,就这还要睁只眼闭只眼的不敢看。

  只睁开半条缝隙的右眼看着手机屏幕,详细分数掠过,视线直接下移至总分。

  ——626分。

  “林是非!!!”岳或当场扔了手机,金属砸在旁边的柔软沙发没什么动静,脚踩地板兴高采烈奔到卧室门外的声响却惊天动地。

  厨房切水果的动作骤停,林是非心脏都猛然缩紧,忙扔下果盘赶紧出来:“怎么了?”

  “Darling,你怎么了。”

  抬步到达楼梯口还没来得及拾阶而上,眼前就飞过来一道轻盈如风的身影,从三层台阶上直往下蹦扑向林是非。

  林是非吓得赶紧张开手臂接住他,脚下都趔趄半步,稳当后教训道:“星星,不要这样冲下来,我要是接不住怎么办,再摔了你。”

  劲瘦的两条腿紧紧地缠住林是非的腰,对方手掌更是极稳地拖住他的臀肉,摔了谁都不会摔了岳或。

  他没心没肺地笑,眼睛亮得灼人:“你会接不住我吗?”

  林是非挑眉:“不会。”

  岳或道:“你会让我摔?”

  林是非认真:“更不会。”

  “——啵!”

  岳或捧住林是非的脸重重地亲在他的唇上,声调仍然激昂上扬地喊:“林是非!”

  这显然是有事啊,还是开心的事,林是非心底换算时间,了然,但让岳或自己说:“什么事这么激动,Darling快告诉我。”

  “626分!我好厉害!”

  林是非的眼睛跟着亮起,夸奖的话正要张口就来,客厅门口就传来声响。

  “哇哦,你们两个是当只有你们自己在家吗?”索德斯汀手里拿着在野外钓鱼的小包,以及言蓉清的帽子,“怎么抱成这个样子?”

  前天岳或和外婆聊天,多嘴说了句想要吃鱼,言蓉清睡得次数多但时间少,最近天又热,山庄里的自然野泉很多,有个地方特别大,很凉快。今早清晨还不到五点言蓉清就出门了,一是为了玩,二是为了钓鱼,边玩边避暑乘凉。

  索德斯汀自然跟上,林倚白最近几天都在家用电脑和公司的总经理人联系,听说两个长辈出去,怎么能放心,便跟随言千黛一起去了。

  年轻人不睡是不睡,一睡早上就起不来,想让岳或自然醒再自愿那么早出去,难如登青天。

  索德斯汀摇头感叹,故意打趣:“不成体统,不像话。”

  僵硬的四肢直到这时才想起回血归位,岳或手忙脚乱地从林是非身上蹦下来,脸都红了,耳垂似能滴血,不敢抬头,声若蚊呐地喊:“外公外婆……爸妈……”

  “汀,不要这样说话,”言蓉清立即制止,“小或容易不好意思,你逗他干什么。”

  “再说你年轻的时候什么德行我都不想拆穿你,别让我说你的笑话给小辈听,老丢人了。”

  索德斯汀不服,张口就要辩驳我就没丢人过,特别绅士特别有魅力。

  便听林是非皮笑肉不笑地接话:“没事,我也知道很多,我打算全部讲给星星听。而且说不定有的事外婆都还不知道呢,是吧外公。”

  索德斯汀当即把想要反驳的话咽回去,直眉瞪眼咬牙:“小变态,算你狠。”

  野生鱼虾交给女佣收拾,当做河鲜晚餐。索德斯汀他们出去带了帐篷,言蓉清觉得累了可以小憩,逛完整天下来,还精神饱满没觉出疲惫。

  听到岳或的高考成绩更是喜上眉梢,把所有能想到的好话都夸了一遍。

  几乎晚十点时,晚饭都吃了两个小时,言蓉清才说困了,说要上楼休息,明天再聊。

  半小时后言蓉清睡下,索德斯汀蹑手蹑脚地下来,手里拿着几份文件类的东西。

  岳或还窝在客厅沙发边看电视边像小动物似的抠索零食,一会儿刷了牙就不能吃了,看到索德斯汀大马金刀地在自己对面坐下,跟讨债似的,他都不敢张嘴啃水梨了:“……外公?”

  “啪!”

  索德斯汀把四份文件拍在中间的茶几上,手掌前推,很凶很别扭地说:“这是两座酒庄、一座山庄、还有一栋别墅的不动产文件转让协议。”

  岳或被水梨噎住,抖着肩膀直咳嗽,眼球都泛起水雾,震惊不定地恐慌应声:“啊……啊?”

  “不可思议,你怎么这么大方。”上完洗手间林是非将擦手纸扔进垃圾桶,忙给岳或顺背平复他的咳嗽,“无事献殷勤。”

  他低头解释给目前还在场的两人听:“Darling,外公只对外婆不小气,平常都要抠死了,你看你来了这么久,他送过你礼物吗。”

  岳或下意识答:“没……”

  林是非继续揭穿道:“不但没有,外婆送你胸针他还想给你要回去呢,对吧。”

  岳或虚弱地应:“对……”他真吓得不轻,忙摆脱林是非引导他说话的方式,正色道,“外公你是想送我们礼物吗?我跟小非有房子,不要……”

  “必须要。”索德斯汀打断他的话音,强买强卖,“快在上面签字,然后咱们现在住的这座山庄就是你的了。”

  林是非笑了声:“没原因不敢签。”

  “……”索德斯汀恶狠狠地瞪这个小变态,明明是送东西,却还得求着对方,咬牙切齿,“封口费。”

  “嗯?”岳或不解,“什么封口费。”

  索德斯汀直瞪林是非:“不许告诉你们外婆……我会中文,以后也不准这么威胁我。”

  岳或:“……”

  今天的四份转让协议,其中有两份是当初岳或与林是非成年生日时,言蓉清跟索德斯汀一起挑选的礼物,只不过那时他们没过来,便搁置了。

  今天索德斯汀另加筹码,便是不想服林是非的“威胁”了。

  “很划算。”林是非没怎么考虑,“Darling,我签了。”

  “诶,你不要……”

  林是非下手很快,唯恐索德斯汀反悔似的,而看他写完“岳或”的名字,索德斯汀跟着心情放松,开心了,然后就听林是非这大逆不道的主说:“外公,刚才只是我答应了不威胁你,星星可没答应。”

  索德斯汀:“……???”

  颤抖的手恨不得要拍桌,岳或连忙制止林是非,让他适可而止,哭笑不得道:“外公,我们根本不会说的,你放心好了。”

  林是非:“我们会说的,外公你千万别放心。”

  索德斯汀:“……”

  “林是非你够了啊,”岳或拍他一巴掌,想笑又觉得很不礼貌,忍得辛苦,“你听谁的。”

  林是非老实:“听你的。”

  “那别再说话了。”岳或说道,“外公,你听见了吧。”

  索德斯汀放心不少,上楼前还要嘲讽林是非,碎碎念:“怕老公,没出……有出息。”

  林是非轻易不逞口舌之快,床下听岳或的,床上让岳或听自己的,该听话时听话,该叛逆时就要叛逆。

  当晚林是非借岳或高考成绩非常不错为由,把岳或好一通收拾,美其名曰是庆祝,凌晨三点都没能去见周公,岳或差点死在他身上。

  八月末眨眼将至,几人要回国了,九月一号准时报道。

  出去住的事早就商量过,林是非没租房子,直接在央美附近买了栋不大的小别墅。 B 大跟央美离得近,正常车程半小时,林是非从家里提了辆车开。

  不过上半年他们并不打算每天都回家住,身为新生总要适当地和同学室友混个脸熟。周一至周五住宿舍,周六日回家。

  这个提议很不合林是非的心意,听岳或说完,他的不开心就表现在了脸上,原本也并不打算松口,但岳或和他商量说:“我报考的专业是中国画,要经常和厉害的人交流经验,天外有天不可以骄傲自大。那如果刚开始我就不能跟大家混脸熟,连宿舍都不回,同学根本就不认识我,多不好啊。”

  林是非不说话,住宿舍就是要和别的男生住在一起,岳或的高中三年从没和其他人住过,有过两年室友还是跟林是非本人。

  “你赶紧收收你不正常的思想,我初中也是住校的,”岳或精准猜到他的想法,提醒,“初一宿舍六个人,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初二你转学过来,宿舍里包括你还是六个人。”

  “现在大学是四人间,还少了两个人呢。”

  被怼的林是非无话可说,只好让出半步:“好吧。”

  “但是我有点不开心,”他委委屈屈地道,“星星要不要哄哄我。”

  岳或亲他嘴巴:“要。”

  这件事商量完毕,林是非也有事和人商量:“Darling,我们离得不远,但终归还是不在一个学校,看不到你我会有点怕。”

  “所以就像之前,你一个小时就给我发次消息好不好。”

  出国陪外婆的那段时间,林是非每天都会打三个视频电话查岗,导致岳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林是非真出国的实感,早习惯了。

  他也知道林是非今天这话只是告知并非真的商量,满口答应下来:“好。”

  林是非道:“开学把课表发给我,我也把我的课表发你。”

  岳或应:“好。”

  林是非道:“有什么要出去野生的活动记得提前告诉我。”

  岳或堵住他的嘴,耐心地一一应答:“知道了,都会随时跟你报备的。”

  林是非道:“有人搭讪,你要立马说你有家室,老婆叫林是非,就在隔壁B大。”

  岳或笑出声:“好。”

  林是非还想说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好,很吸引人,他希望星星不要把目光过多地放在别处,要时刻收好自己的心。

  但今天说得足够多了,他怕管得太多岳或会不高兴,仍想倾吐的话硬生生压下,林是非心想慢慢来吧,星星说了会随时跟他报备,他可以随时随地知道岳或在干什么,况且小地球仪的项链里有定位仪,岳或去哪里他都能够知道。

  他放下心来,不让自己想太多。

  没成想三周军训过去,正常上课刚半个月,岳或就跟别人出去忘了报备。

  林是非没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