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泽燃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十七个未接来电,九条微信,“我、我手机调静音了。”
他去拉池野的手, “吃饭的时候怕有电话进来……”
“你们俩干嘛呢?”毕知时推开门, 刚好看到两个人在楼道里拉小手, “至于这么腻乎吗?饭还没吃完呢,先进来吧。”
池野眼里暗暗的没有一点光,人似乎也是木的, 他用力甩开段泽燃的手, 转头回了包间。
“小野,我真不是故意的。”段泽燃跟在他身后, 也进了门,“刚去结完账, 回来时正好遇到新正药业的几位高层, 大家就在一起聊了两句。”
毕知时脸上的笑还僵着,但看两人状态似乎不大对劲。
段泽燃还在不停解释着,“我不是有意不回你微信, 不接你电话的。”
“哦, 你出去那会小野生气了?”毕知时听明白了,起身往大家杯子里都添了点红酒,“多大点事呀,小野你也是, 人家不就离开了一下下吗?又没多长时间。”
“没多长时间?”池野脸色顿时变了,难以置信地瞪眼看着毕知时,“一个小时算没多长时间, 那多久算长?七年吗?”
这句话一出,屋子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错了。”段泽燃去拽池野的衣袖, “以后只要和你分开,我的手机一定调回铃音。”
池野愤愤抽回手,刚刚那种心里发毛,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还在。
“大过年的。”毕知时见池野不说话,只能他来打圆场,“小野你消消气。”
池野垂下眸子,依旧没说话,对面的莎莎有点不知所措,屋子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尴尬,他站起身准备向外走。
“诶。”路过毕知时身边,却一把被拽住了,“这是干嘛呀?”
“我出去抽根烟。”池野不顾毕知时的拉扯还继续向外走。
“至于吗?段泽燃不是已经道歉了吗?”毕知时拽得更用力了,生生把人拉住,又起身在池野耳边低声说,“你现在出去算什么?别耍小性子了。”
池野扭过头看向毕知时,一双眼里都是红的,“他什么样你不知道吗?”
七年前的事,了解细节最多的人就是毕知时,段泽燃做得有多绝,伤池野有多深,他比谁都清楚。
“可现在人不是回来了吗?”毕知时还死死拽着他,“都给各自一个台阶下,他道了歉,你原谅他,这事不就完了吗?”
池野苦涩地笑了声,“我原谅他?凭什么?就凭他那一句‘我错了’?”
段泽燃也站起身,他没权利去劝池野别生自己的气,“我以后不会了,这次真的……”
“你知不知道你突然消失的这一个小时里我是什么感受?又凭什么要求我因为一句道歉就忽略自己的感受?”
他死死盯着段泽燃,“我太害怕那种感觉了,也许我所经历的你这辈子也不会经历,也许你们现在都觉得我是小题大做。”
池野半酸不苦地笑了一声,“都别理我,就当我是个疯子!”
“诶!池野!”毕知时这下没拉住,池野人直接冲出了包间。
“池野!”段泽燃也立刻往外追,结果手杖拌住桌腿,人差点摔倒。
“你慢点。”好在毕知时扶了一把,他看看段泽燃,“好话也帮你说了,但池野这个反应身为朋友我肯定能理解,你自己做下的孽,就得自己还。”
“我知道,谢了。”段泽燃拍拍毕知时手臂。
莎莎迅速把椅背上段泽燃的外套递了过去,“外面冷。”
池野走出门,脑子里还是乱的,他没去停车场,而是点了根烟,往普宁桥的方向走了过去。
正月还没出,路上依旧张灯结彩,虽然马上要立春了,但夜晚温度还维持在零度以下。
池野吹着冷风,感觉人清醒不少。
“池野!”段泽燃在身后喊了一嗓子,池野没回头,也没刻意加快脚步。
他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解释,即便段泽燃给出承诺,他也没办法完全相信。
人有时候真的很复杂,连自己都猜不透自己的心思,哪还能期盼别人做你肚子里的蛔虫?
池野明白,对于段泽燃的不信任也好,忧虑也好,一直是埋在他心里的雷,迟早有天会不可抑制地爆发,只是看用哪种方式而已。
“池野。”段泽燃追上来,先把自己的风衣披到他身上,“消消气,我明白你说的那些,的确是我的问题,你不信任我,我也能理解。”
冬夜里,段泽燃的语调是从未曾有过的不安和焦虑。
刚刚池野自己走时还不觉得冷,现在肩膀压上了衣服的分量,羊绒衫贴紧皮肤,反倒凉意顺着后背散发到四肢百骸,“我真的就是想出来抽根烟。”
段泽燃没说话,而是跟在他身边,慢慢走着。
普宁桥下的河水还结着冰,风横扫过来多带出几分寒意。
段泽燃本以为,回国的这段时间再加上几天的朝夕相处,已经和池野走近了,可现在才发现,横在两人中间的七年,哪可能那么容易就填平?
“其实,在国外时我一直想联系你,但真的没勇气。”
池野稍微愣了下,段泽燃一直是个自负的人,他能力强也不认输,从不对任何事低头,更不会否认自己。
没勇气这种标签,他以前绝对不可能贴在自己身上。
池野淡淡笑一声,“不是您风格呀,段总。”
“我知道,当初和你提离婚……的确用了没办法回头的手段。”段泽燃还是第一次主动提起七年前,“所以不见到面,不摸到你人,我根本不敢贸然再和你联系。”
池野长长呼出口气,白色水雾随着风消散在冷空气里,“你……”
段泽燃转头看过去,池野轻轻咬着唇,欲言又止,“想问什么?你说。”
冷风灌进鼻腔里,冲得池野脑仁疼。
很多话池野并没追问过段泽燃,一来知道他知道段泽燃不会说,二来并没想好要和段泽燃关系走到哪一步。
但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段泽燃放下身段穷追不舍,而他,也没出息的根本断不了这份旧情。
“你当年就没想过要回来,也没想过再见我,所以才会做得一点不留余地,对吗?”
段泽燃轻轻皱着眉,“那个时候情况确实有些特殊,我不是不想……”
“我只问你!”池野提高了个分贝,打断段泽燃的话,“你当时那么做是怎么想的。”
段泽燃眼神有一丝闪躲,“觉得……自己没可能会再回到宁城了。”
池野嘴角勾出抹苦笑,又点点头,“所以,你就压根没想过我的死活。”
段泽燃沉默着,风“呼呼”从耳边吹过,把那句话也搅碎在了冬夜里。
池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段泽燃,“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纠结着要问你理由吗?”
桥上路灯很暗,段泽燃站在他面前,又遮去了大半的光,池野微微低着头,完全藏在阴影里。
“那时候我还在和池云明纠缠不清,我不像你,一眼就看穿了裴峪舟的诡计。”池野睫毛轻轻动了动,“你突然和我提离婚,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的事牵连了段氏集团。”
“不是的。”段泽燃去拉池野的手,还没碰到池野就躲开了。
“虽然律师告诉我,离婚不是因为起诉池云明的事,但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傻傻地认为,如果当初阻止了裴峪舟,也许我们就不会分开。”他抬起头,眼睛里有微微水光。
“直到前段时间你才告诉我,抛弃段氏集团,也早就在你的计划之内。”
“小野……”段泽燃去拉他的胳膊。
池野挣扎着,“你把一切都计划的那么完美,而我也只是你计划里面的一部分。”
他的声音打着颤,“可这么多年,每到夜深人静时,我依旧会想,要是没有那场起诉,要是我能在内蒙多陪你几天,要是我能早点发现裴峪舟的小伎俩,要是我又回内蒙去找你……”
“是不是我们就不会分开?”池野抬起眼看着段泽燃,浅珀色的眸子里含满了泪,“我也不用经历这七年。”
段泽燃眼睛红红的,“对不起,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他想把池野揽到怀里,池野却不停挣扎。
“你觉得,恨比遗憾要好走出来一些。”
段泽燃的动作突然僵住。
池野眼角滚落一滴泪,他扬着头,用要洞穿一切的眼神看着段泽燃,“我也以为我会恨你,可我错了,你也错了。”
他用力向上仰起头,好让泪水别那么不争气。
段泽燃给他的,只有遗憾,这种遗憾,让他七年来也放不过自己,哪怕现在又要重新拥有,依旧让他精神紧绷,时时后怕。
“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去弥补。”段泽燃抬手擦掉池野下颌的泪水,“对不起,七年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给我个机会,好吗?”
池野苦笑一声,“我对你……放不下,却又不敢要。”
段泽燃轻轻舔了下干裂的唇,一丝很淡的血腥味卷入口腔,“给我一个月时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