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死前我的人格融合了【完结】>第94章 -十五声-

  欲厌钦五指扣入,察觉到他细微的肌肉抽搐和颤抖,用唇试了试京宥额头的温度:“宥宥,我叫医生来一趟。”

  “没事的,他们很快就走。”

  “你有点发烧。”

  病人显然对“医生”这个词的反应很敏锐,缩了缩相扣的手,拧着眉:“不严重,低烧而已。”

  欲厌钦扯过床头的纸巾,松开动作,低头仔细擦过他的指节。

  身体不适让京宥的四肢有些肿大,原本瘦削的骨节中膨出□□,修剪整洁的指甲盖被衬托得很圆润。

  纸巾像团白絮漂浮环绕过指缝。

  “听话。”

  知道他这会儿思维不完全清醒,欲厌钦并没有理会他的话,拿起床褥上的手机就要拨通。

  “都说了……”

  病人带有不耐的声音戛然而止,京宥猛地翻坐起来,单手捉住欲厌钦的手腕,向身前拽动一节:“你到底能不能听人说话?”

  本应琥珀般透亮的眼瞳恍惚间沉了墨,陌生情绪脱笼而出,名为烦躁、不耐、厌恶的深色毛毡一片又一片地覆盖在眼池里。

  欲厌钦忽然皱眉,视线压在他身上,一言不发。

  两人拉扯不到几秒钟,京宥忽地收了力,茫然一瞬划过,开始懊恼刚才的态度。

  他又装进了那个名为“乖顺”的布袋子里,颓然地攘了攘头发,放软声线:“对不起……别叫医生好吗?我不喜欢白鸽在房子里飞。”

  闪动翅膀,光泄下时,羽毛落在静谧里的样子。

  男人抽回手臂。

  欲厌钦在他收敛了负面情绪的眼神里重新拨通电话:“来一趟。嗯,不用很多人,他有点发烧。”

  心底撕咬的焦躁和烦闷被诡谲的落空和无力感代替,京宥控制住想要扯拉肩侧发丝的力道,硬生生将那些怪物般失控的爆裂情绪吞咽下肚,轻轻仰倚在抱枕前。

  男人的声音稍微放低了些:“……来的时候别上楼,就在下面。”

  京宥揪着抱枕,视线失焦地打在天花板上,手背捻出了青筋。

  欲厌钦把手机甩丢到一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俯下身来,并没有发怒的迹象:“宥宥,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疲惫开始打探京宥的神智:“没有。”

  “别撒谎。”欲厌钦掀走他额前的发丝,露出他完整的脸庞。

  京宥依然望着天花板上繁复夸张的吊灯:“没有的。”

  男人最不喜欢他们独处私人空间时,病人那歪到床帘、独凳、和花盆上的视线:明明他们已经同在一个世界了。

  已经同时、同空间;

  已经一栋房子、一间屋子、一张床;

  已经鼻息贴近、呼吸交融、咫尺之间;

  甚至已经紧密黏合了。

  但只要京宥的注意有一瞬在别的地方——或许只是轻轻停在房间里的某个部位、或许是一直歪着头在观察什么。

  他都会觉得,那一瞬间,他的金丝雀并不存于此世。

  是能够随时消散的;

  是两个重合在一起却无法互通的世界;

  他永远、永远永远,也没有办法触及到的那个世界。

  欲厌钦将他整个拢在怀中,依照他的角度,回头往卧房内的天花板看:

  “宥宥。”

  “谁在那里?”

  欲宅是欲家祖辈就已经建造的房邸,这间卧房后来重新装修过。

  吊灯的版样是从知名设计师手中花重金购制的:角勾缠着灯触,设计师将对称美巧妙地拖引展延,不论是从样式、材质,亦或者做工,都称得上精中之精。

  京宥不感兴趣、或者说,从不欣赏欲宅中的这些花哨东西。

  沉甸的坠感好像拽住了他的发尾,迫使京宥没能第一时间错开视线。

  欲厌钦拧动他的下颌,挨近:“京宥,谁、在哪里?”

  京宥下颌的皮肉蹦跳两下,仿佛正被什么东西蒸煮着:“没有,没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他尽力剥走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男人脸上:“什么都没有。”

  就算已然料到对方的回答,那股拧曲的怒意还是堵酿在了胸口。

  欲厌钦松开手指,凝视着他。

  药效迫使青年连伪装的力气都卸去,不正常攀高的体温有节奏般跟着太阳穴鼓动。

  京宥还想调出笑意来安抚他,但最终只能弯弯嘴角,呲出一个明显虚弱的表情:“欲……”

  气若游丝,卷着还可以控制与塑造的讨好意味。

  啊,别再说了。

  一个字,都不要。

  所有的、都吞咽掉。

  野兽阖眼,猛地捧着他的头啃噬下去。

  京宥剩下的话被迫堵回头脑。

  他们像两个不太契合的破碎零件,略微大的尺码钳制住另一个呼吸的破口。

  京宥推拒了一下,力度太小甚至没能引起男人注意。

  平时的克制和收敛更能衬托无意间引爆出的疯狂肆虐。京宥大脑混沌,几乎跟不上他的节奏。

  比沐浴香气更浓烈的欲念铺天盖地迎面罩来。

  重生后这种事情的节奏一向把握在他的手里。

  或许是男人怕完全失控时伤到他,或许是规避什么创伤记忆。

  已经很久没有……

  因为这种事情感到畏惧了。

  “等……”

  能出声时他已经被对方抱着抵在墙面上了。

  男人动作一停,像狠狠拉了一道刹阀,手肘撑在他头侧,咬着他耳根问:“京宥,到底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他嗓音哑得可怕:“告诉我。”

  “告诉我,是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

  京宥以最大力道扯了扯欲厌钦胸前的衣料,手心钻满汗渍,喘着气垂下头来。

  病人眼神有些空洞,身体被架空的不安感从四侧袭来。

  他有些不常见的惊恐:“去床上,别在这里。”

  欲厌钦一动不动:“京宥,你到底在怕什么?”

  京宥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宥宥。”欲厌钦压了压声,和他对视,“是什么?”

  “我说过的,你忘记了吗?”

  “我说过,我再也不会让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伤害你。”

  “告诉我,好吗?”

  京宥指尖颤了好几下,他似有被安抚,缩在神情中的惊恐渐渐摊平。薄毯落到他的臂弯,病人密长的睫毛盖住一半神色。

  欲厌钦还在等他的答案。

  京宥静默了一会儿,渐起的头痛袭得眼圈周框模糊起来。

  视野中心被欲厌钦的轮廓撞得膨满。

  男人的衣衫因为闹动稍有歪落,浓眉薄唇,五官立体凌冽。

  不知等了多久,京宥才微弱回应道:“什么、都、没有。”

  欲厌钦身周气压一低,神色几乎瞬间深沉下去。

  京宥弯下脖颈,不正常的体温散染着:“你应该知道的。”

  “有些人只是好好活着就已费劲了全力。”

  无穷无尽的幻视,时近时远的幻声。定期治疗像囚禁魔物的灭魂钉,在面目全非叫嚣恣意的恶鬼身躯上凿出洞口,锁在现实中。

  “你还希望我怎么样呢?”

  他笑:“欲厌钦,别再奢望什么了。”

  “我最终会溃烂。”

  “现在的、所有的一切、到最后不过是一场泡影。”

  他确实不擅长撒谎,就连同着哀意和一些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绪毫无阻拦地泄露出去:“如同我一直找寻的那个豁口一样。”

  起先,以为是活得足够灼热的人一同感染了他。

  京宥侧头,让额角贴在男人的脸庞上:“在病院里。”

  “不论他的作为和想法怎样不着逻辑、在外人看来怎样稚嫩和荒唐。”京宥喃喃。

  “但是。”

  “他在他认为错误的世界里,做了认知里最正确的一件事。”

  “……消散掉了。”

  在看见那个女孩子挺着孕肚下来时,就像无数艰苦病垢和闲言碎语裹挟着的一颗蛋滚落下来:蛋壳残破陈旧、壳内包裹着一个爬满血管纹路,分不清黑白的生命。

  她其实。

  已经尽了全力想要好好生活了。

  家庭悲剧、封建陈思、校园暴力……或许还有更多,常人不清楚也未尝经历一二的事情。

  她还要怎样坚强呢?

  “就好像,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一样。”

  “所有的东西都会回归到它原本的‘规则’里去,重生也无法带来过多的改变。”

  “这是死局。”

  “和演绎的所有戏剧一样。”

  京宥的手指绕动着男人后脑的发丝,视线又错开他,放在了卧室落地窗前那排横长的沙发上:“每一个人……”

  “早已被撰写好了结局。”

  横排沙发是墨绿色的,衬得那袭红裙女子娇艳欲滴。

  细眉翘鼻、白肤若凝脂,亭亭玉立、巧笑嫣然。

  东方美人交叠双腿依靠着,朝他举起手中的酒杯:“晚会上没有看见你, ‘陈、宇、柯’同学,明天的毕业典礼上能再见最后一面吗?”

  那席红酒衬着杯底,跟随她的红裙朝前送来:“嗯?怎么了,不说话吗?”

  京宥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

  走啊。

  “不说话我就算你默认了哦。”美人触了触新烫的卷发尾,踩着高跟鞋又上前一步,“嗯……你其实可以说了。”

  “你之前说的,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京宥瞳孔猛缩。

  快走啊!

  “你怎么了?”红裙上扬。

  地底豁然钻出一尊黑色巨棺,破开精细的瓷砖独独立住!

  东方美人惊异的表情还没完全凝显在脸上,已被那棺开的利器搓断了半截身体。

  滚烫的液体顺着她的裙底溅在京宥的侧脸上。

  正如赵子晴的死必会成为推注陈宇柯启动“计划”的最后一摞砝码般。

  未来得及听到他的告白。

  未来得及得知他疯狂的计划。

  她的设定、宿命,必然如此。

  他喃喃道:“都说了……”

  快走……

  “是徒劳的。”

  欲厌钦把他抱回了床上,整理被褥间听清这句话。

  青年仰着面庞,侧过手臂,用衣袖不停地擦拭着左侧脸颊。

  男人走过去,蹲在他身前,重复道:“告诉我,好吗?”

  京宥动作一停,麻木地拧头去看他。

  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莫大的惶恐再次袭碾入大脑:“你没有听……”

  欲厌钦皱眉:“什么?”

  京宥侧过眼。

  他在迷蒙中捉住的那、堪称不值一提的杯挺。

  像陈宇柯接过她留有指温的告别密酒。

  想要从昏乱喑哑的酒席里揽走的女孩子,从额头被利器剖开,破损着身体……穿着红裙,正披着男士西装,站在不远处。

  那个原本不应当在的地方。

  她身侧的中年男人扣住女士瘦小的肩,对他举杯道:“这位,瞿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