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怕的。
这能有什么好怕的呢?
京宥将嘴角触到欲厌钦唇下:“我说,什么都没有。”
他清晰感知着身体里埋藏的恶劣种子在迅速破土发芽,一字一句道:“欲厌钦,下雨了。”
耳畔大抵被什么碎星击打着,传来哔哔啵啵的响声。
京宥将声音减到最小,纵然敞开情绪的闸门,让那些他曾经最畏惧的神色都倾倒在男人身上:“你建造了一座囚笼吧。”
认为他是彻底坏掉了,所以要收藏到一个和欲宅一模一样的幻境里面。
用前世极喜爱的绘画、医学、甚至是还未挑开霉晕坛盖的扭曲亲情来萦绕熏陶,调拟成豢养的肥料,时不时浇灌憧憬、捏造出他曾经最、最、最想要躲藏的温床。
对,藏在主人格的“蓬莱岛”里。
他的囚笼中。
有些非本意的得意从淡色眼瞳里扬出:“欲厌钦,你到底有多变态呢?”
男人压在他身上的力度猛然一沉:“京宥,把嘴闭上。”
窗户没关,遮光窗帘被哭嚎的狂风掀起头皮。
他不。
京宥双手捧住欲厌钦的脸,手指刻意收缩夹拢,蓄力挤动他的皮肉,好似妄图将野兽的人.皮面具抽丝剥茧:“幻想过很多次吧。”
“去你不喜欢的地方,就砍掉双腿。”
“看你不喜欢的人,就挖掉眼睛。”
“说你不喜欢听的话,就拔掉舌头。”
看见液体喷溅会兴奋,能最直接刺激人体五感:或鲜红或浑白的液体、或腥臭或腥甜、或滚烫或黏腻;
刻意避开暴力激烈的电影片段,压抑着肌肤深处的共鸣因子;
鲜少放纵,在所有能得到快意的事情上拼了命克制自己,唯恐一点点甜头被恶鬼喰食。
尝荤,素食便再难果腹。
“为什么刚好是我呢?”京宥微坐起来,发尖垂在欲厌钦的肩颈侧,诡谲柔情,“让我猜猜。”
“没有什么原因,仅仅是你想要的东西都要得到。”
“人或物。”
“对吗?想那样做吗?拔光我的羽翼,卸掉我的皮肉,剔断我的翅骨,关锁在你的金丝笼里,做只会张开……”
缠有老茧的大掌猛地卡在京宥脖颈间,欲厌钦的指尖烫得可怕:
“乖。”
“不说了好不好?我们睡觉。”
窗外大雨随风猛烈起来,他刻意低沉的声音都被掩埋去大半。
会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嘈杂,那些哔哔啵啵的撞击声会掩盖掉所有的不堪和丑陋。
抵在他喉管前的力道并不重,京宥吞咽下口中的唾沫,喉结滚动触碰到对方发颤的虎口,那蕴藏着束缚欲望的力道正搅收在男人即将破栏迸发的失智中。
恶花在大脑中绽出蛊惑的卑劣,京宥嘲弄道:“承认你有病很难吗?”
“你又在怕什么呢?”
“怕……”
欲厌钦把手指搅入他的口腔,指节抵在他的两排齿侧:
“——我让你——闭嘴!”
他居然还笑着,星星点点的戏谑攀上眉梢,咬字不清道:“欲厌钦,真可悲啊。”
我们真可悲啊。
唾沫顺着嘴角股股缠绵:“什么都会消散的,你想要掌控的一切,所有。”
“所有东西都会和前世一样,我会彻底沦为、一架躯壳…感知不到一切,感知不到你……再也、感知……”低烧绕得京宥脸色发红。
“……满意吗?”
“如愿……以偿了吗?”
语言被截断,舌尖被迫往更深处席卷。
京宥呼吸急促,微微躲避他的动作。
青年缩肩侧脸的弧度像一点微小的火光,猛烈扯断欲厌钦载入屏息间的自控力。额发被挣扎的弧度抽到枕边,那双玛瑙般清透的眼睛里爬满陌生狰狞。
欲厌钦使了重力:“京宥,别那么看我。”
京宥笑意更浓,他将嘴裂到最大,从孔隙里挤捻出字:“怎样看你?”
“接受不了了?接受不了一个彻底剥离伪装完整的我了?”
“你不是爱我么?那是爱——!”
强烈的窒息捻断京宥最后的话,他的侧脸被一把摁压在床铺上,尖锐齿物啃咬他弓起的脖颈。
熟悉又陌生。
疼痛。
枕套沾染上小块深色圆印。
京宥视线失焦地落在那排沙发上。
他倒过头,红裙女人无法缝合的破损面相悬在顶端。
分割足五厘米宽的两瓣脸颊诡谲地抽动,断裂的唇失去肌肉的连动,一高一低地翘着。
她身边的男人不停蠕动嘴。
她的名字来回旋动在耳畔。
有什么模糊了视野。
在一轮、一轮、又一轮的雨声里忽折忽撑。
若精神已经支离破碎、四分五裂,就用短暂失神来铭刻。
明明是最容易触碰到的快意,却更像圈禁的诱果,偷食一次、便想要更多、更彻底的沉沦。
不惜成瘾。
是管家最先发现不对劲的。
家主叫来的医生在一楼坐了近一个小时,楼上主卧似乎都没有要下来人的动静。他们也不是闲来没事,很快有人因为其他病人的预约时间要离去。
管家留了个心眼,留宿了其中一位。
欲大少爷七点过把人抱上去,晚上十一点了都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管家以为他陪着病人在床上睡着了。
然而指针拉到凌晨十二点半,楼上依然没什么动静。管家忽然惊忆起京先生在入睡前还需要吃一次药,一向控制时间如机械的家主居然没有下楼拿杯子。
老先生忽地往门外的瓢泼大雨望了一眼,不祥的预感打破顾及,他摁动电梯,直接上楼。
还没有凑近敲门,门从里面开了。
男人赤着脚,只裹着一件干净的浴袍,纵横交错的细伤不算精明地躲藏在深绿色袍内。
他单手摁在把手上,半个身体挡住后面,低着头没看出什么表情:“喊医生。”
没人比他熟知这位少爷失控后的余腥。
郑管家心直坠冰潭,朝里望了一眼:“您……”
“我叫你喊医生!”欲厌钦仰起头来,眼底爬满红丝,像一头乱了发毛的雄狮。
深更半夜,欲家灯火通明。
欲厌钦脑子断了片,细数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彻底失控的,因为哪句话、窗外到底下了多大雨、他到底有没有听到京宥破碎的求饶声。
应该是没有的。
京宥几乎无声地承受着。
他从不这样。
不表现出任何的惊恐、厌恶、反抗,甚至好像在专程享受这场带有残暴疼痛的仪式。
医生上来时京宥还睁着眼。
卧房内一片狼藉,从床头柜里抽出的盒子掉得到处都是,里面东西没用几个,有半包撕碎后显然被情绪失控的主人忘却在了角落。
深陷被褥里的人很静。
欲厌钦皱着眉,死掐着自己的左臂,抬脚往地下室去。
医生拧着眉低头检查病人的情况,快速打起吊瓶。
弄脏的被褥被抽走卷堆在角落,管家走过去翻了翻内胆,毫不意外地看见了血迹和怪异的痕迹。
青年身体还未清洗,像一只被碾碎的雀。
葛医生调针管时无意间往下和他对视了一眼,心立马缩到了嗓间,俯下身来轻声问:“身上有哪些地方不舒服?”
“医生眼里只有患者。”
“没事的,给我看看好吗?”
京宥一动不动,只是把视线放在门口。
男人折返靠在门槛上。
欲厌钦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左手拿着针管往右手静脉扎。
在打安定。
京宥只能看见他的浴袍,早没了抬头的力气。
他嗓子干涩得要命。
欲厌钦把空瓶针管啪嗒丢到一旁:“药给我。”
医生有些犹豫。
欲厌钦这会儿完全没耐心,伸出手一把将医生拽到门口:“把药给我!都滚下去!”
京宥轻轻动了动下颌,盖上了眼。
这种份量的镇定剂显然不足以让男人乏力困倦。欲厌钦用湿热的帕子仔细清理过京宥,上药、喂水,转头把人抱到了隔壁备用卧房,
不到两个小时,病人低烧骤升高烧。
京宥烧得云里雾里,脸色绯红。
欲厌钦退出了卧室,靠在阳台旁一个劲儿地抽烟。
等到清晨天蒙蒙亮,京宥的烧才褪下去。
欲厌钦卸掉整整两烟灰缸的烟,站在门口,不知怎地没进去。
京宥短暂清醒了一会儿,正靠坐在床头,抿热水。
青年惨白的脸色里卷携着不正常的红晕。
他应当是极其难受的,可连眉线都没缩一下。等喂完了半杯开水,京宥忽然抬眼朝门口看去。
男人背贴在门侧,把浓郁得让人作呕的烟气断绝在房外。
“……怎么了?”里屋的人传来一声疑问。
京宥放下杯子,歪着头对着门口笑:“怎么不进来?”
“是……不开心吗?”
他声音不大,还带有犹豫。
不应该的。
怎么会不开心呢?
京宥昏昏沉沉地推开端盘,拉断一旁的点滴就要下床。
他脚还没触地就被烟枪的恶臭席卷住。
欲厌钦一只手捂着他的后脑,另一只手环抱起他无力的躯体,好让他没在大病后摔个头朝地。
京宥嗅了嗅他的味道:“好恶心。”
欲厌钦不说话,把他的头摁在自己肩上。
京宥感到疲乏,微侧头去看那和备用卧房共通的阳台:一排墨绿色的长沙发,配套的抱枕安静地坐在上面。
三色流苏卷叠在抱枕下,根本没有人倚坐的痕迹。
环绕着他的力度不算重,京宥等了半天没听见回答,皱着眉吐了口气:“我忘记了不吵架的约定。”
“别不开心……”
不是的。
根本不是这些。
肩上的力度开始发抖。
京宥一停:“厌……”
“别说了。”
男人将手指搅入他的发丝,脸颊贴合在他的肩侧。这个拥抱几乎要把他嵌入身体,却又硬生生克制住,引得手臂攀满青筋。
“我叫你别说了。”
“……啊。”
京宥隔空触了触他的鼻吸,那滚烫的颤抖散喷在指腹。
青年藏在暗处的瞳孔收缩,嘴角达成某种目的般微微上扬。
再恶劣一点啊,京宥。
再恶劣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知道,,这章要改好久。
去精华取糟粕。
(其实自我感觉已经很清水了)
五改没过。
没脾气了。
都不敢改错别字,一改又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