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目睽睽之下,从10层的高楼一跃而下,是个人都知道,乔倩生还的可能性为0,没有一点余地。
即便围观群众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报了警,也为时已晚了。
在那之后,警察火速赶到现场,驱散无关人等,而褚素素也被带回了派出所。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乔倩是自己主动跳下来的,顶楼之上没有任何其他人在侧,所以她是自杀无疑。
可乔倩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褚素素的,因此警方不得不对她进行问讯,了解死者留下的遗言。
“我们了解到,你和她是朋友关系,认识好几年了。”警察坐在她对面,拿着纸笔进行记录,“她最后一通电话没有打给父母家人,却打给了你,你们都说了什么?”
从看到乔倩跳下来的那一瞬间起,褚素素整个人就失魂落魄的,仿若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
面对这个问题,她嘴唇颤了颤,没能立即回答。
普通人骤然见到这种事情,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朋友,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是正常的。警察也见惯不怪了,因此并没有催促她。
过了好一会儿,褚素素才低声道:“她希望我能原谅她。”
“原谅你?”警察敏锐地捕捉到了话中的意味,“为什么?”
“乔倩她,欠了很多的钱……”
褚素素慢慢地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只是说到乔倩希望获得自己原谅的原因时,顿了顿。
她最终没提到韩璇的名字,只说乔倩是想管自己和李乐儿借钱。
一来这事和乔倩的死没有直接关系,没有必要把韩璇的秘密告诉警察;二来就算说了,警察怎么会信这世界上有“超能力”的存在,只会把褚素素当成神经病。
“虞紫泽。”褚素素嘴唇翕动,“乔倩最后还对我说了这个人的事。是她涉嫌引诱乔倩违法贷款……”
她说的内容对警方来说很有帮助。虽然这些事警方自己也能查得到,但乔倩的高利贷大部分是不合法的,并不在信用系统内,一个个锁定起来很花时间。
“好,我知道了,我们会核实你说的情况。”
为了排除嫌疑,他们快速地对褚素素周边的人进行了背景调查,没发现有任何杀人动机。记录完这些,也就可以放她回去了。
对面的警察说完,也不禁露出了沉重的表情。
因背上巨额贷款而无力偿还,最终走向自杀这条道路。这条生命的消逝无疑是令人扼腕叹息的,更何况乔倩才26岁,如此年轻。
他安慰似的拍了拍眼前女生的肩膀,准备送对方出去,怎料却在下一刻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哎……”
因为在起身的那刻,褚素素倏忽眼睛一翻,猛地重重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人晕过去了,叫120!”
“素素?”
“……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醒。”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令褚素素困倦地动了动眼睛,但仍是没有睁开。
她只听几个字,就认出了自己身旁的人到底是谁。
褚素素过了良久,方才费力地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姐。”
“醒了?”
她能听到褚晴漾在一旁给她倒水的动静,而后托着自己的背,杯沿抵着嘴唇,一点点给她喂了进来。
褚素素总算完全清醒了过来,入眼是褚晴漾略显疲惫的面容,不知在这里照看了自己多久。
“事发地不在我的辖区,还是远熙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你出事了。”她揉了揉眉心,“现在感觉怎么样?”
褚素素望了眼窗外,天色早已黑透,病房里的时钟显示午夜两点。
从韩窈家出来的时候才下午一点,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我现在没什么感觉。”她困惑地问,“但我怎么会在医院里?我记得当时是被带回了派出所……”
“你突然晕倒了,把所里的同事都吓了一跳。医生说你是之前的脑震荡还没完全恢复好,一经刺激,就发作了。”
是了,当时她被Jack找来的人敲在了后脑勺,只是没想到后遗症会这么严重,至今还会因此晕倒。
褚晴漾说完,想起下午发生的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朋友的事,我听说了。”她道,“别太难过。她欠下贷款的经过涉嫌诈骗,警方已经在调查了,以后也会更加普及这方面的教育,不让更多惨剧发生。”
褚素素没说话,只沉默地点了下头。
他们大概都以为乔倩是因为不堪重负才自杀的,可只有她知道并非如此。
就算最艰难的时刻,乔倩也没有想过要去死,用尽了各种办法,只为还钱。
当时她情急之下甚至想借褚素素威胁韩璇,即便手段并不是那么光彩,但也足以证明她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和决心。
褚素素和李乐儿帮她找律师的时候,也了解了许多情况,比如乔倩由于找不到工作,甚至去打薪水最低的小时工,一天三四份连轴转……
是虞紫泽的事压垮了她。
不论谁都没有想到,事情背后的真相竟然比表面上更为残酷。
某种意义上来说,虞紫泽才是杀死乔倩的凶手。
褚晴漾见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没有说话,知道定然是心情不好。毕竟发生这样的事情,没有人会笑得出来。
“我已经帮你跟公司请了假,这段时间还是好好在家休息吧。”
说着,她递来一个软软的面包,里面还夹了肠,虽然有些冷了,但香气还在。
一如以前每一次,当褚素素在房间里暗自垂泪的时候,总是能在门外看到这个面包。
她望着姐姐,忽然抑制不住地泪水上涌。
褚晴漾性子正经严肃,算不上一个口齿伶俐的人,即便是此刻,也说不出什么安抚关怀的话。
可对褚素素来说,她却像是一根顶天立地的柱子。
只要有褚晴漾在,天就不会塌下来。
“姐。”褚素素咬了下嘴唇,把泪水憋了回去,不愿让她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以免加深担忧,“我有一件事想对你说。”
她心里有如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负担太重,实在是想找人倾诉。
而褚晴漾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赖的人,没有之一。
“你说。”
张口之前,褚素素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忽然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
“等下。”她问,“姐,你帮我洗脸了吗。”
褚素素中午去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是化了妆的。
期间她哭了好几次,本以为此刻脸上一定会是黏黏糊糊的、极为狼狈,可事实上皮肤却清清爽爽,全无化妆品的痕迹。
甚至摸上去很水润,有种涂了护肤品的感觉。
“没有。”褚晴漾说,“我才刚到不久。”
“你来的时候,我就是这个样子?”
褚晴漾打量了她一眼,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这个样子?你现在不是跟平常一样么。”
“……噢。”褚素素的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不重要。”褚素素勉强笑了笑,尽量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异常,“你是不是困了?先去睡吧,我也再睡会儿。”
“嗯,今晚我在医院陪你。我睡隔壁的陪护室,有事叫我。”
褚晴漾又叮嘱了她几句,留下一些刚买的洗漱用品,就离开了。
其中有一支小小的洗面奶,还没拆开过,崭新如初,足以证明她说的确实是实话。更何况,褚晴漾也没理由在这种小事上骗人。
那么还能是谁替褚素素洗的脸?
空荡荡的病房内,只余下她一个人,仅仅是急促的呼吸声,都仿佛能听到回音。
褚素素靠在床上,声音平静地开口:“出来吧。”
她知道那个人一定在这里。
说不定,刚才子褚晴漾和她说话的时候,那个人就站在旁边听着。
褚素素说完这句话,病房内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唯有忽然变得急促的风刮着窗沿,发出刺耳的声响。
“出来吧韩璇,或者说,星星?”
她有些漠然地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是说过,只要我叫你的名字,就会出现在我身边吗。”
话音未落,漆黑的夜空像是裂出了一道口子一样,那隐入黑色的星子倏然绽放出不同寻常的光芒。
仅眨眼的功夫,穿着黑色裙子的女生就出现在门边。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月光映着她的脸,让本就白皙胜雪的皮肤愈发浅淡,近乎透明,可嘴唇却依旧是嫣红的。
韩璇没有说话,琉璃般的眼珠一动也不动,像商品陈列柜里展示的瓷娃娃。
褚素素咬紧牙关,叫了她的名字:“韩璇。”
对方总算回话了。
声音仍是柔柔的,低不可闻,却满是关心:“你头还痛吗。”
褚素素脸色苍白地盯着她。
“是你给我洗的脸,我和我姐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
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韩璇默然地点了下头,没有反驳,轻声道:“想不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她是知道的。
韩璇既然能预知未来,又怎么能猜不到,自己已经发现了以前的事。
可她却还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轻巧地换了个话题。
褚素素只觉得呼吸急促,手指狠狠扣着掌心:“我有事要问你。”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最不愿意承认的猜想,是关于乔倩的。
尽管褚素素无比迫切地希望把高中时丢失的那段记忆找回来,可她没有办法无视这个极为可怕的想法。
没等韩璇回答,她就继续说了下去。
“当时我要你不要插手乔倩的事,你说你想帮她。”
“乔倩选择自杀,是因为她知道了虞紫泽骗她的真相。可她手里没钱,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去酒吧消费过了,怎么又会突然知道这些?”
“她跳楼的时候,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你。”
“我一整天都联系不上你,你去了哪里?你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乔倩自杀的地方?”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近乎抽噎,但仍是强迫自己注视着穿着黑裙的女孩,丝毫不移开目光。
“韩璇,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乔倩会选择自杀,和你有没有关系?”
褚素素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甩在韩璇的面前。
可即便被如此质问,她的表情仍是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维持着那淡淡的笑容,温婉又恬静。
没有生气,没有恼怒,更没有辩解。
一切都正如李乐儿所描述的那样——
“纯良无害”的小绵羊。
【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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