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令褚素素更加不安,她不由得加大了音量:“你说话。”
看向对方的眼神充满防备,就似乎她是什么随时会扑过来的洪水猛兽一样。
韩璇似乎想伸出手,替她把皱起的床单和被子抚平,可触及那目光之后,最终还是垂下了指尖,藏在身后。
“是。”她轻声说。
什么?!
不加掩饰的肯定答案令褚素素大脑发懵,只觉眼前只剩下一片黑,那一瞬间,她几乎觉得自己又要晕倒过去。
韩璇真的承认,乔倩的死跟她有关系了?
黑裙子的女孩面无表情,好像事不关己一样:“是我把虞紫泽的那个赌约告诉了她。”
褚素素眼眶顷刻红了,只觉鼻头发酸。
事发不过几个小时,她又怎么可能忘记电话里乔倩那轻松却又心如死灰的口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褚素素痛苦地蜷起膝盖,手掌拢住自己的腿,将头埋下,身前的被子被缓缓打湿,“乔倩她……”
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本来还可以继续像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一样,好好活着的。
韩璇依旧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我只是还原了事情的经过。”她平静地说,“每个人都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权利。”
褚素素愣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直视着她。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她死死抿着唇,问,“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从来没有想过,那会逼死乔倩吗?”
韩璇没有回答,可褚素素从她毫无波澜的眼中看出了答案。
——不在乎。
褚素素动了动嘴唇,再也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短短一天之内,所有事情都分崩离析。
她以为她了解乔倩,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寻死,可乔倩却那么决绝地一跃而下。
她也以为她和韩璇足够熟悉,可直到今天才发现,韩璇并非自己想象中的模样。
褚素素只后悔自己没有早点主动联系乔倩,如果她能提前一天,甚至一个小时打一通电话,是不是就能救下来呢。
她更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察觉到韩璇身上的不对劲。明明异常的地方那么多……
褚素素恍惚地想,其实也不是没有察觉到吧,只是选择性地忽视了而已。
譬如为什么韩璇每次做饭,做的都是她最爱的菜和口味。再譬如,一向认生的皮皮却对韩璇格外亲昵,就仿佛以前一起玩耍过一样……
韩璇的声音犹如一阵静谧的夜风,缓缓流至耳畔:“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乔倩对虞紫泽还留有念想,于是拜托我为她调查,我只是把我的发现说了出来。”
“至于乔倩知道之后是什么反应,最终走向什么道路,与我无关。”
茕茕身姿,彷若遗世独立的一朵曼陀罗花。
这话太过冰冷,褚素素只觉周身血液都凝固了。她愣了许久,才找回思绪来。
“你说,每个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她眼睫颤了颤,“那我呢。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如果不是今天我恰好去了同学聚会,只怕要一辈子被你蒙在鼓里。”
“我们明明以前就认识。”褚素素扯了扯嘴角,任凭泪水狼狈地划过脸颊,“早在那么多年前……”
当时的星星去哪里了?
既然之前选择了离开,现在的韩璇,又是为什么站在她面前。
韩璇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意外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迎接的目光深邃如夜,无动于衷。
直到瞥见眼泪落下时,方才轻声叹了口气。
“别哭。”
她似是想要靠近,却又因为床上人防备的姿态,最终还是停驻原地。
良久,褚素素方才道:“我想要回我的记忆。”
她不认为当年星星没出现的那件事,是韩璇抹消她记忆的真正原因。
知道星星就是韩璇之后,一切就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当时星星本人没有出面,一切都是亲戚代劳。
凭韩璇的能力,如果真的厌恶褚素素,大可直接杀了她。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地折腾,也不必多年后再隐瞒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所以当年的事情,以及韩璇究竟为何这么做,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褚素素直觉答案就在那段丢失的记忆里。
窗外传来隐约鸟啼,不知是鸟儿早起,还是迟迟没睡。
韩璇的刘海微微挡住了眼帘,落下一片阴影:“已经丢了,就没有找回来的必要。”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我必须自己做主。”
韩璇冷不丁地开口:“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的决定?”
她的决定?
韩璇的意思是说,是她主动要求消除自己的记忆?
褚素素怔了,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到底是多么不可磨灭、不愿回想起的记忆,才会让她选择遗忘?
高中那件事她还有印象,原以为没有什么会比这件事还严重的,可现在看来,被抽走的那部分更为不堪。
韩璇眼眸微动,目光中有许多令人看不懂的情绪:“你当时说,希望这辈子都别想起来。”
她倏然走近了一步。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假话。”
是,褚素素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否则在面对质问的时候,大可以再故技重施,把这段记忆抹掉。
那样一来,两人之间又不费吹灰之力就重归于好,不像如今针锋相对。
可是为什么,褚素素心绪纷乱,满心都只有这个问题。
到底为什么。
她恍然对上韩璇的眼眸,只觉自己整个人要被吸进去一般,看着对方愈发靠近,却什么也做不了。
下一刹那,褚素素猛地失去了意识,向后倒去,却并没有直直跌在床上,而是被一只手轻柔接住,缓缓带着她的脑袋放在了枕头上,且刚好避开了受伤的部位。
韩璇的手指冰凉,悄然抚上即便在睡梦中,也蹙成一团的眉心。
她叹了口气,而后指尖绽出些许暖黄色的光团,甫一接触到褚素素的额头,便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而床上人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平和起来。
“我会还给你的,只是不是现在。”
“再等一段时间吧,马上就要结束了。”
“死亡不是结束,而是新生。”
韩璇的指尖并未移开,口中轻声念着什么晦涩难懂的句子,并非任何一种常见的语言,没有人能听懂。
最后一句呢喃,则如同世间最美好的祝福。
“美丽的公主,永不该皱眉。”
… …
褚晴漾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也许是警察天然的警觉性,她总觉得听到隔壁有些隐隐约约的响动,难以入眠。
本着担忧褚素素的心思,她起身进了病房,查看情况。
直到确认人好端端地躺在病床上,并且看起来睡得很香,褚晴漾才放下心来。为她掖了掖被子之后,转身想要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疑惑地回头,眯着眼睛再次打量了一下整个病房。
那种奇怪的直觉又来了,褚晴漾总觉得,好像有人曾来过这里。
但她扫视一圈都没找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只得当时自己多疑了,就此作罢。
冬天天亮得早,转眼四点了,天边也隐隐冒出了曙光。褚晴漾彻底睡不着了,于是出去抽了根烟。
她以前是很讨厌抽烟的,甚至每次看见褚素素包里的电子烟都会说她。
可干他们这行压力太大,见的糟心事儿多了,心里负担重,褚晴漾也就偶尔会抽一根发泄发泄。
她抽了两口,感觉情绪舒缓了不少,忽地又想起乔倩的自杀。
这个案子影响恶劣,上面高度重视,根据初步判断,已经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
唯一可疑的线索,就是死者在生前通过的电话。一通是打给褚素素的,另一通则是一个叫韩璇的女生,警方大概明日就会传唤她。
不过经过调查,事发时韩璇有不在场证明,也没有杀乔倩的动机,所以很可能也只是走个过场,做个笔录。
“韩璇。”褚晴漾念着这个名字。
当时褚素素受伤住院的时候,她与韩璇有过一面之缘,知道对方是素素的朋友。
褚晴漾对她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只觉那是个安静乖巧的女孩。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还记住了对方身上那股有些特别的香味——略微刺鼻,并不常见。
而刚才在病房之内,褚晴漾似乎又闻到了那股味道,淡淡的,即将消失的后调……
是错觉么?
可她进楼问了值班的护士,得到的答案是没有人来探视过。
但疑惑还是在褚晴漾心头萦绕不休,办案多年的经验令她能敏锐地抓住重要线索,打算明天去和其他同事了解一下韩璇的笔录情况。
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翌日一早,李乐儿来探望了褚素素。
脑震荡复发不是个小问题,稍不留神就会留下更严重的后遗症,因此她还得乖乖在医院内待好一段时间。
两人因为乔倩的死,见面的时候比以往沉默了不少。
能看得出来李乐儿哭肿了眼睛,连妆都顾不上化,略显憔悴。
不过她还是打起精神安慰褚素素,强颜欢笑:“吃包子不,我特意排队给你买的。”
褚素素顿了一下:“乐儿,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她想了一晚上,最终做下了这个抉择,虽然很不想把李乐儿扯进来,但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毕竟李乐儿已经知道韩璇异于常人这件事了。
“你说。”
“我和韩璇其实早就认识,只是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所以没有认出她。”
“据韩璇说,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我主动要求她拿走我的记忆。”
“她不愿透露更多,所以我想自己找回来。”
褚素素语气坚定,丝毫没有因为李乐儿惊异的眼神而停下。
“你愿意帮我吗?”她问。
【作话】
文案倒计时,依旧红包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