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看看伤口。”

  若是之前, 谢潇澜哪怕被磕碰一下都要对何意撒撒娇求安慰,但如今这么严重的伤势,他反而不想让对方看到了。

  听着何意这样说, 他下意识拒绝:“倒是不曾感觉到痛,你别是在这里守了一夜?”

  他语音有些不善, 虽然处境有些狼狈, 但气势还是很足。

  这话可不能轻易回应, 何意立即摇头:“我没……”

  “竟是学会说假话哄骗我了, 我这副模样你若是不守着, 谁信?”谢大人说完还重重呵了一声, 他不信!

  在他醒之前, 何意还颇为心疼,想着待他醒了定不和他闹脾气了, 先让他把伤养养,但如今谢潇澜这一连串的反应倒反倒是让他拳头都硬了。

  想邦邦给他两拳。

  但何大夫人美心善懒得和他计较,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倒腾自己的药箱,默不作声从立刻拿出药和新纱布,他淡淡道:“劳驾, 把被子掀开,我给你换药。”

  谢大人不敢多言,立刻听他的指示做事。

  何意将纱布拆下, 上面已经印出了血渍,但好在谢潇澜睡觉很踏实,缝合的伤口并没有被崩开, 何况烧也烧过了, 是该好了。

  “你倒是厉害, 这种刀伤都敢帮他接, 先前猎场的事,倒像我猜错似的。”何意冷不丁出声嘲讽,主动提及了那件事。

  那时所有人都已认定是林铸所为,在都知晓林铸不是幕后真凶的情况下依旧处罚了他,但凡心思转的快的都会以为是夜霆渊做的。

  但事实又真是那般吗?

  起初何意也怀疑是夜霆渊,但夜楚渊的伤口又着实假的可以,他便认为是他们故意做戏,可没想到越是往下探知便偏偏坐实了是夜霆渊主使。

  这其实很离谱,怕是连夜霆渊自己都以为是那些刺客无意间掉落腰牌,没有办好差事,而正好将刺客全部剿灭的谢潇澜他们,则为他毁灭了人证。

  被耍的团团转罢了。

  那样精心的刺杀才刚过不久,居然就为他挡真正的刺杀了?

  被他察觉到真相谢潇澜也不着急,他只是轻挑眉梢,笑道:“那不同,此次确实没料到会有刺客,何况圣上相约,岂有不去的道理?”

  “我是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但这样的事如果还有下次,咱们合离。”何意盯着他的眼睛,“之淮,我无意拘束你的行动,但你该为我考虑,当然,你甚至可以不为我们,也该为娘和潇潇想想,他们能否承受你一次次的伤痛。”

  “抱歉。”谢潇澜突然抬手抱住他,将脸埋在何意肩颈,“抱歉我无意这般,我知道是我冲动了,但我需要他对我的信任,你不能这样伤我的心,怎么能将合离挂在唇畔?”

  何意回抱住他,轻声道:“谢潇澜,你不能这样耍赖,再没有下次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谢潇澜此次受伤确实严重,圣上特命他养好伤再上朝,且看对方的意思,想来官职还有得升,估计是还未想好给个什么官职。

  但无论如何给,谢潇澜此次的举动却是深得所有人的心,如何嘉奖都不为过。

  京兆尹得了命令调查此事,偏偏他那时下了雨,街道上除了更夫便再无其他人,夜色暗沉,便是连谢潇澜都不曾看到刺客们的模样。

  他急的睡不着,头发都大把大把的掉,如果再查不到,怕是改日圣上的雷霆之怒就要落到他头上了。

  “大人何不再去问问谢大人?”下属给他出着主意,“虽然谢大人说不曾见到刺客的模样,但属下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刻意不告诉您。”

  尹蠹鸣蹙眉:“本官与他并未仇怨,他为何要刻意害我?”

  “大人糊涂,若是谢大人知晓刺客可是谁派来,却不能说出口呢?”

  “你的意思是谢潇澜知道刺客是谁,但因为没有证据只能默默忍受?”尹蠹鸣觉得有些奇怪,按照他对谢潇澜的了解,对方绝对不是会吃亏的人,除非对方是他也得罪不起的。

  朝中大臣他都不放在眼里,若说能让他忌惮的,便只有那些王亲贵族,但太子和五爷向来受圣上重用,不可能是他们。

  那便……只有那位了?

  尹蠹鸣一拂袖匆匆离开:“本官去谢府亲自问问。”

  谢府。

  谢潇澜靠坐在床榻上看着画本,旁边是正在玩闹的夫郎和儿子,这般滋润生活,可是他前世想都不敢想的。

  正这般念叨着,宋元来敲门:“主子,京兆尹大人求见,说有些话想问您。”

  “请他进来。”谢潇澜知道对方猜到他的意思了。

  尹蠹鸣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温馨的一幕,他扬起笑:“谢老弟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大人关怀,伤筋动骨,需得再养养,大人来可是刺客查到些眉目了?”谢潇澜故作疑惑,甚至还将手里的画本子给放下了,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说来惭愧,数日过去依旧查不到元凶,所以特意来问问,你当真不知刺客是谁?还是说知道却——”尹蠹鸣话未说完便听到了婴儿的哼哼声,他立刻收住话口扭头看向角落处的何意,话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事说来也算朝政,就是不知这些能不能说给这谢正君听?

  谢潇澜微微摆手:“无妨,下官知道尹大人想问什么,只是我没有证据,不能轻易开口断定,否则怕是要被扣上死罪了。”

  “可是他所为?”尹蠹鸣说着对谢潇澜比了三根手指。

  谢潇澜大惊,拔高音量:“尹大人怎知?”

  说完,他像是知道自己说错话一般,立刻找补:“下官的意思是,尹大人为何会这般猜想?”

  他这番自我找补的模样反而让尹蠹鸣更加认定心中所想,他倒是不知这三爷已经这般按耐不住了,谁不知圣上已经没几日可活,他竟是连短短数年都等不得。

  尹蠹鸣拍拍他肩膀:“本官明白了,此事定会给你个交代,你且好生养身体,说来我还未仔细瞧你家小哥儿——”

  听他这般说,何意便抱着谢卿卿走上前了,小婴儿吐着奶泡泡时不时就要哼唧两声,粉嫩的小拳头还举不起来,只能微微动动,却也足够惹人喜欢了。

  尹蠹鸣最喜欢小哥儿,奈何他家三胎都是儿子,每每瞧见别人家的小哥儿或是女儿,他都喜欢的不得了。

  “好!好啊!倒真是个嫩白胖乎的奶娃娃,当真是有福气了,着实让人羡慕。”他说着欲用手指碰他攥着的小拳头,但又想到自己的手掌常年握兵器,怕是会将他嫩嫩的皮肤给磨伤,便作罢了。

  何意见状,捏起谢卿卿的小胳膊对着尹蠹鸣的手指碰了一下,并笑道:“没有那般娇气,他只当您在和他玩闹。”

  “惹人怜爱的小家伙。”尹蠹鸣愉悦笑了几声,“行了,你们好生待着,本官先走了,外面有凉风,不用送了。”

  何意对他微微点头,不消他多说,宋元都紧着去送客了。

  待他离开,何意轻啧一声:“你如何确定他会怀疑夜霆渊?”

  “每每与他交谈,我总是有所保留,时日一长,他自然知晓我是为何藏着掖着。”谢潇澜道,“且不管真凶到底是否是他,当年王家之事,段家定然也没少掺和,况且他也不是没有动过刺杀圣上的心思,此罪名扣在他头上着实不算冤。”

  何意点头:“这倒是没错。”

  朝堂本就风波诡谲,要处处留意小心,今日谢潇澜不主动出击,明日便是其他人害他,再说那夜霆渊也没少害人。

  此次回击,也无错。

  谢潇澜道:“既说是他,我倒是有些把握,今年冬地方王侯都要回京述职,其中亦有圣上的胞兄弟们,想来夜霆渊是和哪位王侯暗中有了联系。”

  “他们准备先下手为强。”何意蹙眉,“一把龙椅,倒是引得所有人前仆后继,可见上面的风景不错。”

  “所以我必须获得圣上全部信任,也得扶他们登上皇位,夜霆渊早就对谢家恨之入骨,如果他继位,谢家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谢潇澜不得不早做打算。

  何意默然,他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只是没想到这代价着实有些大。

  大腿上的刀伤已然伤到动脉,如果他再晚去片刻,怕是救都救不回,纵然他天纵奇才,怕是也无力回天。

  待谢潇澜能下地时,朝中赏赐的圣旨也到了府上。

  因他救驾有功,圣上直接抬高他的官职为督察院左副都御史,赏了免死金牌谢家三代可用,黄马褂一件,金缕衣一件,其余珠宝更是数不胜数。

  其余都可忽略不计,唯有“免死金牌”在何意看来是含金量最高的,这意味着保全谢家在大渊的地位屹立不倒,是最让人安心的存在。

  “升官已然,加爵怕是还要再等等了。”谢潇澜不免有些感叹。

  “这有什么,来日你若真能有爵位,也不知能不能让孩子承袭,是不能吗?”何意不懂这些制度,如果能继承,谢卿卿便又多了一重保障。

  谢潇澜挑眉:“倒是不知,我还未封爵,你倒是先想着你儿子了,真是不将夫君放在眼里。”

  “你已然在我心里竟还是不满足,谢大人,做人不能太贪心。”何意轻笑,将谢卿卿放到他怀里,“你对他说吧,我不听你那些酸话。”

  骤然被儿子塞了一怀,谢大人呼吸都放轻了些,哪里还敢再叫嚣?

  十一月底,谢潇澜伤势好转,正值圣上五十大寿和外官述职,他便回朝堂当吉祥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思深沉的谢某人,苦肉计用的扎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