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急似箭, 沉重的雨幕将京城遮的漆黑,何意庆幸他之前跟着谢潇澜学会了骑马,否则他今日怕是连赶都赶不及。

  宋元急匆匆来报, 说圣上乔装打扮在宫外的一处酒楼内和谢潇澜共用晚食,可两人刚走出酒楼不久, 就受到了伏击, 为了保护圣上, 谢潇澜身中数刀, 圣上虽然也受了伤, 却远不如谢潇澜重。

  何意不懂这俩人好端端的在外面吃什么饭, 但眼下显然也不是该在意这些的事, 所幸受伤不远处就是酒楼,京兆尹赶去时, 管事已经将他们带进酒楼照看着了。

  金四江与他同行,看到前面的亮光时立刻抽了马一鞭,快速骑马过去:“就是这里!你小心点!”

  何意利索翻身下马,将斗笠扔到旁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跟着他冲了进去。

  酒楼内气氛有些凝重, 何意进去时一群大夫围着手臂受伤的夜辛,谢潇澜床榻便却只有几个人,他听夜辛呵斥:“都围着朕做什么!还不快去看他!”

  谢潇澜倒在血泊里的时候, 他着实慌了,如果连他也出事,他就真的没办法交代了。

  何意急冲冲快步走到床榻边, 盯着对方因失血过多而变苍白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口, 心跳如雷。

  谢潇澜的伤有很多处,最要紧的一处在大腿上,鲜血汩汩流着,那些御医却颇有点束手无策的样子。

  “何大夫来了!你快来看!”

  发现他的身影,有几位太医瞬间松了口气,赶紧凑到他身边,想让他亲自处理谢潇澜的伤口。

  何意忍着怒火,他扭头看向金四江:“把药箱打开,里面有我做的羊肠线,把针拿去处理一下。”

  他曾经和孔作和金四江探讨过很多医术方面的知识,金四江瞬间就明白了他所说的意思,立刻将里面的针放到蜡烛上炙烤,做简单的消毒。

  何意将已经破烂的布料剪掉,露出里面格外狰狞的伤口,他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这些庸医庸医庸医!

  金四江很快将东西都递到他面前,何意用自制提纯的酒精在伤口周围消毒,连带着针也擦拭一番。

  谢潇澜虽重伤昏迷,但何意还是为他撒了些麻粉,血液立刻将药粉浸成红色,他拿着针线准备开始缝合伤口。

  “这、这可是闻所未闻的……”

  “滚出去!”何意咬紧牙关呵斥,他扭头瞪着那些太医,眼底一片通红,“一群没用的东西!”

  诸位太医被呵斥了个没脸,连圣上都没有这样斥责,何意又算什么?

  几位太医脸上有些挂不住,但碍于圣上在不敢发怒,只好拂袖离去。

  何意看着昏迷的男人,轻声道:“你别怕,我给你撒了止疼药粉,你相信我的医术,羊肠线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他说着将周围的污血全都清理干净,而后开始缝合。

  说来好笑,他为伤口的缝合技术若是能分一点到缝制新衣上,都不至于连件肚兜都没办法给卿卿做。

  他缝合的十分精细,针脚细密,如果被府上绣娘看到,怕是还会夸他一番。

  金四江立刻拿出一方帕子给他擦汗,何意接过道谢:“辛苦了,其他伤口我自己来就好。”

  金四江闻言便退了出去。

  外面大雨滂沱,他身穿黑色衣裳站在门前的阴影里,丝毫不起眼,却存在感十足。

  夜辛看了他一眼,沉声问道:“你是何人,朕先前从未见过。”

  “草民只是一介游医,曾受谢大人恩惠,此次特意进京照顾谢正君。”金四江故作惶恐地跪在地上,低着头连动都不敢动。

  夜辛看见这种怯懦之人便心烦,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了,金四江便再次退到了阴影中。

  何意包扎的仔细,不再流血后谢潇澜的脸有了些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他小心翼翼将对方的一切都规整好,这才出门去见夜辛。

  讲道理,他现在真的没有耐心和对方心平静气地说话。

  “他如何了?”夜辛见他出来,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神情焦急,“都怪朕,待他无事朕自会好好赏他。”

  何意闻言撩起眼皮看他:“圣上以为我夫君是为了所谓的赏赐才豁出性命救您?那我宁可不要您的赏赐,那太贵重,我们要不起。”

  夜辛被他这一嘴的嘲讽给怼了个彻底,他神情讪讪:“朕不是那个意思,待他醒了想要什么都可,朕都允准!”

  “只求圣上早日查出幕后黑手,微臣和夫君什么都不要。”何意脸色微冷,最好别让他知道是谁。

  “这是自然。”夜辛从他言行中察觉到,谢潇澜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情况依旧不好,他便又安抚道,“这些太医都留在此处,爱卿轻易不能挪动,在此处的耗费都走朕的私库。”

  大赏赐不要,小心意总该领了吧?

  何意突然笑出声,淡淡提醒道:“圣上留着这些庸医有何用?此次刀剑无眼都是我夫君所挡,可若真是圣上遭此罪,他们怕是也只能看着您流血而亡了。”

  闻言,夜辛愣了片刻,眼底突然闪过一丝狠辣,他并未作答,只叮嘱道:“好生照看他,朕先回宫了。”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其实什么都说了。

  夜辛眼底的杀意明显,何意自然察觉到了,亏这些人还自诩为杏林圣手,却是连为伤口止血都做不到。

  夜辛那样爱惜性命之人,怎么可能允许他们这般无能?

  一太医道:“你竟教唆圣上斩杀我等?何意,叫你一声大夫,你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吗?”

  “当然。”何意下巴微抬,精致清冷的面容却因为昏黄烛光的照射平添了一些温和,他嗤笑,“那一刀已然伤到动脉,药粉和穴位止血早就不管用,只能采取一些特殊手段,可你们,自以为饱读医术,自以为天下无人能及你等,便沾沾自喜,可笑!”

  “别以为你是左神医的徒弟,就可以教训我们了,到底长幼有序,你说话也该懂了礼数!”另一位太乙呵斥着。

  “我只知道有能者,才有绝对话语权,你们今日蠢笨所为,我甚至可以怀疑你们合伙谋杀我夫君,别在我跟前晃悠,滚吧。”何意嫌弃道,“让你们留在此处,只会添乱。”

  他今夜心气不顺,从头到尾没有对这些人说过一句好话,将这些太医贬了个一文不值然后赶走了。

  实际上他是真的不敢让这些太医留在这里,不是自己人他万万不敢用,万一这些人趁他不备给谢潇澜的伤口下药,他怕是要悔恨终生了。

  屋内便只剩他和金四江了,何意还记着他刚才对上夜辛的事,轻声询问:“还能应对吗?”

  “本也无事,今晚我守夜便是,你去楼上厢房休息。”金四江直接替他做了决定。

  何意摇头拒绝:“还是我守着好了,你回府上说一声吧,我怕娘和潇潇担心。”

  “也好。”

  何意将他送走,便将屋内窗户边的贵妃榻搬到床边,而后自己躺了上去,他将手轻轻放在谢潇澜手背上,只要对方有任何动静他都能察觉到。

  他原以为自己困倦的厉害肯定能轻易入睡,但事实是,谢潇澜因为伤口曾被雨水浸湿,夜里高热不断,他不敢耽搁,只能用最有效的物理降温。

  一盆盆冷水敷到他额头上,折腾了一夜,直至远处鱼肚泛白,谢潇澜高热才退,而他则是爬在床沿沉沉睡去。

  谢母赶到酒楼时就瞧见何意姿势别扭的趴着,不由得有些心疼,轻拍着他肩膀:“意哥儿,回家休息吧,这里我来瞧着。”

  “眼下确实困得厉害,但他今日便会醒,我在软踏上休息一会儿便可。”何意眼底泛着红血丝,脸蛋也有些浮肿,只一夜之间他的唇边便起了几个燎泡,疼的厉害。

  宋元立刻将贵妃榻搬到旁边,将上面的毯子收拾好,搀扶着何意躺下,他没拒绝,自家人守着终归是安心的。

  圣上乔装外出之事是瞒不住的,毕竟谢潇澜是为了救他才受此灾祸,他如果再藏着掖着便真有些难以服众了。

  朝臣们得知此事难免心惊担颤,毕竟圣上能在京城内遇刺,可见那些凶手狼子野心!

  “圣上!臣以为此事务必要彻查到底!今时圣上身侧有谢大人挡刀,来日若是真伤到圣上,如何是好?”

  “李爱卿所言甚是,此事朕已经命京兆尹彻查,一旦查到绝不姑息!”夜辛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且此次谢爱卿救驾有功,朕打算待他好些便为他加官进爵,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这谁敢有?

  护驾有功却不被赏赐,岂不是要天下百姓都去戳圣上的脊梁骨?

  而且,此时谢潇澜风头无几,谁敢提一句反驳的话,怕不是傻的要把自己的头拿去给人当球踢!

  “臣等谨遵圣上所言。”

  第一次见朝臣一条舌头,夜辛心情还算不错,下朝后便命周福去库房挑拣,什么千年紫参,百年老参的都一并送去谢府,他要谢潇澜活着。

  不管是宫内还是各个府上都送来了好些东西,无一例外都是滋养的补品,何意没客气通通收下,可都是好东西。

  谢潇澜也确实如期醒来,他醒来时没见到何意还松了口气,但想到自己一夜未归对方怕是早就知道了,不免又有些着急,当然是怕对方着急。

  “伤口可是我昨晚一针一线缝合的,如果崩开了,我绝对不会管你!”何意端着水推门进来,就见他赤剌剌地露着修长有力的双腿……

  嗯,虽然受伤了,但依旧秀色可餐。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