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靳蛇所说, 金矿真正的拥有者并非杨华忠,而是京城的某位官员,百姓们口中的李三本名李山, 是那位发现金矿却因为嘴巴不严而被那个官员灭口的下人。

  原以为此事过去十几年已经彻底结束,却没想到今时今日又会闹出这样的传闻。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何况李三死时都不曾闹出这样的动静, 十几年过去反倒是热闹起来, 显然是有什么人在引导他们。

  百姓们对这些神鬼之说最是推崇, 因此说起来也没什么顾及, 倒是便宜了何意, 听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他只面带微笑听他们说, 偶尔附和几句就勾的那些妇人们表达欲更加强烈。

  此时在县衙的谢潇澜自然也听到了传言,不禁冷笑:“前些天还说自我管辖后便不曾发生怪异之事, 今日就传到了耳朵里。”

  宋元也有些无奈:“百姓们最是相信鬼神之说,如今传言愈烈且找不到源头,且法不责众……”

  自然也无法揪出藏在其中的人杀鸡儆猴。

  “谁说我要责怪他们?”谢潇澜眼底闪着寒意,“虽不知其中究竟如何,但死去十几年的人都能拿出来做文章, 可见有猫腻,自然是要好好查探一番。”

  听他这么说宋元就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对策,便也这般问出声, 哪知得到的回复却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夜访?”宋元恨不得惊掉下巴,这竟是县令能说出来的话?

  何况,谢潇澜在他眼中, 面对正事永远都是严肃冰冷的, 不曾想竟还有这般“活泼”的想法?

  当年李三因为“口无遮拦”被杀, 对外的理由却是为主家做事发生了意外, 厚葬了李三不说,还给了李家一大笔银子。

  但李三是独子,李家两个老人家难以承受打击也双双辞世,只剩李三的妻女,守寡三年后就带着孩子嫁了出去,再没回过临洋县,李家仅数日就再也无人提及。

  身后事做完,镇上百姓们的嘴巴却是管不住的,好端端的就出了事,不由得让百姓们怀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才惨遭杀害,否则怎会连全尸都没有?

  百姓最忌讳“死无全尸”,但因为李三当年死的蹊跷,且那位老爷也城中,他们都不敢胡乱攀扯。

  如今此事一出,可不是更加管不住百姓的嘴了?

  各个都猜测着当年李三的死因,但不论如何猜测都认为他的死定然充满冤屈,否则也不会变成鬼魂还要回来闹事了!

  何意从百姓病患这边听了一耳朵的闲话,和金四江打过招呼就起身去了县衙,李虎见他来立刻小心迎上去:“正君好,小的即刻带您进去。”

  他神情间还有些自责,想来即便是被谢潇澜宽恕了,却依旧觉得是自己掉以轻心没有跟紧何意,才导致他掉进墓穴里。

  虽说他们也受到了惩罚,但也只是皮外伤,不禁让他觉得远远不够,甚至有随时会被谢潇澜抛弃的不安。

  “我嫌少来县衙,偶尔来一次也见不到你和王震。”何意神色依旧有些淡,但语气却极为缓和,“那日之事本就是我不小心,怪不到你们,你们也莫要放在心上,好好做事便是。”

  李虎听到这番冷淡却充满安慰之言,不禁有些感动,一米九的糙汉子抬起比何意腿都粗的胳膊狂野的抹了把眼泪,严肃保证:“是,小的会认真做事,不让正君失望。”

  “像之前叫我何大夫就好。”何意简单安抚,便示意李虎带他去找谢潇澜。

  恰好碰到从后院走出来的宋元,他见到何意眼睛都亮了:“何大夫,来的巧,我刚要去安保堂找您!”

  何意只眨眨眼睛就知道谢潇澜也准备和他说传言之事,便快速朝里面走去了。

  只是冷静如他,听到谢潇澜的意思都有些诧异:“为何要去夜访李家?”

  “说不定真的闹鬼。”谢潇澜笑说,“我还不曾见过鬼宅,自然是想去瞧瞧。”

  何意立刻会意,看闹鬼是假,看搞鬼是真。

  他便也跟着附和:“那我也要去,宋师爷同去?”

  “……不、不了吧?我今日有些疲惫,准备早些回家休息,夜里就不能跟着同去了。”宋元扯着嘴角笑,只是笑中带着苦涩,都要吓坏了。

  何意笑笑没多说什么,便想着带上靳蛇,左右他每日都闲的无聊,在医馆做事也总马虎,带他去玩玩。

  深夜。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镇上街巷一片安静祥和,只有更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几道人影在街头巷尾一闪而过,恰逢更夫要小做休憩,他们挑得空隙便悄悄往反方向去了。

  这几道人影自然就是何意他们。

  原本是只想带白洛邑,但苏合得知要去做这么有趣的事,便将覃子襄也给喊上了,到了才知道还有个靳蛇也跟着。

  话痨加话痨,即便不能发出动静,也要低声用气音说话。

  这个时辰只有打更人会在街巷,如今更夫已经拎着铜锣走远只见白白一点,他们只需稍稍控制声音便好。

  苏合激动不已:“一炷香后他就会回来,咱们快些去,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急着见鬼?”靳蛇贱兮兮的回嘴。

  这话放在眼下的语境本就有歧义,偏苏合他俩不觉,又是一番小声探讨,在谢潇澜的轻咳下才闭上嘴巴。

  李家原本只是普通百姓,也不住镇上,只是李三去那位老爷府上差事做得好,得了月钱和赏银便攒着给家中用,再加上李三死后李家得了不少银子,李三的妻子不愿家里老人孩子跟着吃苦就咬牙在镇上买了座小院子。

  只是此事过去十数年,李家的小院若是不曾发生这些事还能卖些银两,但李家接连死人,这院子就是砸在了伢人手中。

  放着放着,就放的闹起了鬼。

  李宅从外面看只会让人觉得是间破旧小院,但爬墙进去后才觉得压根不能用“破旧”二字来形容。

  脚踩到地上时何意就忍不住脊背发凉,眼前的景象荒凉归荒凉,腐朽也是事实,却归置整齐,全然不像是荒废十数年的样子。

  而且李家早就无人,又怎会有人来这里归置摆放这些家具,竟还保留着从前的模样。

  不禁让人觉得这里也许真的有他们看不见的东西,因为忘记自己已然去世,因此一直留在这里居住。

  也许他们现在正死死盯着他们,企图想办法把他们赶走或是杀掉,毕竟在那些东西眼中,他们才是私闯民宅的坏人……

  何意被自己的想象吓到打了个寒颤,谢潇澜当即将他揽在怀里安抚:“不怕,只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何意这才看到地面上已经铺上了一层不知道从哪来的纸钱,他抿紧唇瓣,从地上捡起一张仔细端详着,总觉得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是城南一间白事铺子里的,那铺子远离集市,人烟稀少,我之前办完事就从那条路走。”靳蛇小声说道。

  其他人自然不会认为他口中的“办事”,办的是什么利民利己的好事。

  何意突然发现暗处的地上有一些奇怪的痕迹,他蹲下.身子准备用手指探取一些,却被谢潇澜严肃抓住,他安抚道:“我心中有数。”

  “只是普通的香油,但这种香油平日里都是用来梳头,而且如今细细闻着,已经有些变质了。”何意轻声说着,“有人在这里藏着。”

  “什么人!”

  突然苏合低喊一声追着旁边的人影迅速跟了上去。

  白洛邑见状连忙去帮忙,覃子襄和靳蛇则是赶紧挡在他们两个面前,警惕的查看着四周,生怕再冲出来什么人。

  何意与谢潇澜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有了猜想。

  何意笑道:“别紧张,只有一个人,咱们先找地方坐下。”

  靳蛇一听就知道表现的机会来了,他赶紧从拽着自己的衣袍一角去擦拭那些椅子,然后谄媚不已的把他俩请到座位上。

  覃子襄见他这般狗腿子十分嫌弃的撇开头不看他,就听得靳蛇一声惊呼:“竟这般干净,没什么尘土,老覃你看!”

  覃子襄立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确实见那片布料上只有一层薄薄的尘土,全然不像是十数年不曾住人。

  “说来,我总觉得这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覃子襄抱剑说道,“大人可曾察觉到?”

  谢潇澜轻挑眉梢,淡定自若:“等抓到人,自然就知道是谁在搞鬼。”

  “是人?”靳蛇有些失望,“不是鬼吗?”

  谢潇澜烦他烦的厉害:“神鬼之说自在人心,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再多话就回安保堂!”

  靳蛇立刻噤声,覃子襄仰头偷着乐了一会,后背换来他不甘心的拳头。

  可他们等了片刻,只见白洛邑与苏合空手而归,两人神情懊恼并未抓到人。

  靳蛇见他们这副模样,神色由方才的吊儿郎当变为阴狠,他从腰间抽出刀,轻笑:“我去杀了他!”

  “不用,若他此时不出,明日便会派衙役直接上门拿人。”谢潇澜神色镇定,安抚他们,“夜深了,回家。”

  藏在暗处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谢潇澜的话,他不只对方是诈他,还是当真知晓他的身份,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被抓到,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他无法承受的。

  他有些痛苦地捂住脸,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他毫无选择的余地。

  随后他便听到了众人离去的声音,他警惕小心,直到外面再没有任何一丁点动静,就连草丛里的虫叫声都十分清晰,他这才偷偷从暗格里钻出来。

  “好巧,你也来夜探鬼宅吗?”何意看着面前吓破胆的男人,缓缓扬起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李San:“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死八百年了,还要拿我我说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