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钻出来的影子听到这话立刻着急忙慌的要往回钻, 但早就守在旁边的靳蛇立刻抽出腰间的匕首架在他脖颈上。

  靳蛇平日里虽不着调,总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但若是因此忘记他曾是杀手, 那可是要吃大亏的。

  他像是丛林深处骤然窜出的靳蛇,死死缠在那男人身上, 锋利的毒牙跃跃欲试, 只待一声令下便会狠狠咬下, 他声音狠厉:“别动, 你知道后果, 转过来。”

  男子被威胁, 浑身颤栗的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 那张苍白的脸便被月光照亮,嘴里还说着求饶的话:“大侠饶命, 谢大人饶命……”

  “他不是那更夫吗?”苏合有些诧异,他们来时分明瞧见这更夫去小憩了,怎么这会早早藏在这里?

  何意勾唇冷笑:“当然是他,偷盗被发现,便装神弄鬼把一切都推到李三身上, 瞧这李家空荡荡的,你还小心翼翼偷什么?怎么不干脆把这搬空?”

  何意一想到自己刚进院子时被那副凄凉诡异的景象吓到,就不由得有些烦, 这番话倒是引的他们四个都看向他,像是不曾发觉他竟也有这毒舌的一面。

  反倒是谢潇澜见怪不怪,他轻咳一声拽回他们的视线, 淡声道:“时辰已晚, 先把他带回去关着, 白日再好好审问。”

  夜探鬼宅便到此结束。

  李家本也不是什么大宅院, 一进出的小院子堪堪住下他们四口人罢了,也亏得李三从前的媳妇儿一直操持家里,才添了些像样的物件。

  孤儿寡母的在李家守了三年,走时匆匆出嫁,只带了些现银,估计她也不会想到,会有人来这“鬼宅”里偷盗,遑论是那些百姓,无非也是人云亦云。

  靳蛇到底不是谢潇澜的亲信,此事让他跟着也只是因为无伤大雅,权当是去做件趣事,因此押着更夫回去的人自然就换成了白洛邑。

  听到这话时,何意发现靳蛇神情有些低落,不由得看向谢潇澜,就见他也刚好收回目光,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心知肚明。

  覃子襄察觉到气氛微妙,便只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也算是变相盯着靳蛇,倒是苏合一直问是如何知道是更夫所为的。

  谢潇澜不喜吵闹,尤其是在深夜这般静谧的气氛里,总让人觉得苏合十分聒噪,他便开口解释:“安保堂那些病人每每提及总是说‘更夫亲眼所见’,可除了那更夫,便再无任何一人瞧见所谓的‘鬼’,这便是第一疑点。”

  “那第二呢?”

  “第二便是打更声。”何意语气清幽,“你可还记得来时他是如何喊的?”

  苏合捏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当时喊的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可这有何蹊跷?”

  这才是最蹊跷的。

  何意之前曾翻阅过大渊书籍,知道打更人所喊的口号是有相对应的时辰,更夫喊哪句,百姓便知此时大概是何时。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对应的时辰该是戌时一更。

  可他们出门时为不打草惊蛇,也为不惊扰百姓,特意在二更天时出门,此时若喊号子,也该是那句“防贼防盗,闭门关窗”。

  而且,更夫是夜间行动做事,手中拎铜锣身穿白衣,就是为了警醒百姓。

  何意问苏合:“你可记得流言说,那鬼是何模样?”

  “记得,说是行迹匆匆摇摇晃晃且身着……白衣!”苏合瞬间顿悟,“也许曾有深夜外出,恰好看到更夫,他怕对方知晓他偷盗,便干脆混淆视听,说自己见了鬼!”

  何意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苏合眼睛都瞪大了:“这老匹夫想的倒是挺严谨,差点就被他蒙混过去!”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苏合知道他们必定是早已确定,才来此瓮中捉鳖。

  不由得对读书人更加敬畏,这些读书的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就是比别人多!

  谢潇澜危险的看他一眼,苏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紧张兮兮的收敛自己的表情,生怕被他的上峰呵斥。

  折腾这半夜,覃子襄几人把他们两位送到谢府便离开了。

  靳蛇站在紧闭的红门前有些低落,他觉得自己不该跟着去,否则也就不会察觉到那种落差,但他又并不后悔跟着去,和他们一起做事,自己全然没有刀尖舔血过活的杀戮和紧张,是很放松的。

  走出去没多远的覃子襄若有所思的停下脚步,苏合蹙眉:“何事?老白在等我了,快些!”

  “他……”覃子襄有些不忍,他能感觉到靳蛇在试图靠近他们。

  “他如何?”苏合不以为意,那张娃娃脸此刻神色冰冷,说出的话也十分冷淡,“他本就是局外人,若主子将他收入麾下那便是自己人,可若不然,那便是随时都可能反咬一口的敌人。”

  覃子襄突然扭头看向他,失笑:“还是这样的你亲切,我也只是随便感慨,万事皆听主子的便是。”

  苏合扭头随意看了一眼,这样曾经背主的人,谢潇澜根本不会用,正君虽看似对他温和几分,却也不曾重用。

  是非对错,他们虽心中有数,但猜忌和信任却是横亘其中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谢潇澜虽对靳蛇态度尚可,但从不曾让他真的加入自己,能背叛先前有知遇之恩的主子,即便如今忠心对他,来日也未必不会背叛。

  靳蛇充满不确定性,他不会轻易松口。

  何意之所以让他在医馆做事,无非也是觉得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何况还有金四江那个眼神毒辣的人看着,闹不出花样来。

  翌日。

  谢潇澜早早去了衙门,将更夫带到县衙前跪着,旁边孔武有力的衙役们将百姓们隔开,只是百姓本就害怕衙役,也不会莽撞推挤,只等着听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宋元跟着谢潇澜久了,也学了点“装腔作势”,他手里拿着薄薄张纸,从背面可以瞧见上面是写了东西的,他将更夫吴柱做的事念出来。

  念完后,他又接着说道:“按照大渊律法,多次盗窃以及入户盗窃是要关三年的,且吴柱偷盗的李家宅院是在县衙登记过的,是公家财产,要关三到十年不等,还要将变卖之物全都返还!”

  这次只是要百姓们看着偷盗会如何处理。

  吴柱听着这刑罚人都傻了,他忙跪着哭喊:“小的知错了,小的一定会返还,别让小的坐牢啊大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要照顾,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吴柱,需要本官提醒你,你是屡次三番去李家偷盗吗?”谢潇澜神情冰冷,“若一次两次本官自可网开一面,可你不仅不知悔改还得寸进尺,将李家洗劫一空!桩桩件件可曾冤了你?”

  他当然知道百姓日子普通,但凡有个病痛都是开销,可总有那么多的活计能做,偏要屡次偷盗,可见并无半点本事!

  说完这些,谢潇澜示意衙役将他带进牢里,自然也没忘了赏他一顿板子,毕竟还有造谣生事的罪名,不能便宜了他。

  百姓们见他这般雷厉风行,不出两日便将此事解决,不由得鼓掌呐喊,显然深入民心。

  镇上再次安宁下来。

  恰时京城又来书信,看到上面的内容谢潇澜面露喜色,却稍微带着些嘲讽:“京城来信,许我们中秋回京。”

  “那便是好消息了,要告诉娘。”何意说着。

  他说完就发现谢潇澜的神色有些怪异,便再次问:“发生何事了?”

  谢潇澜挑眉:“信上说要我们小心些,想必会有人借此机会动手,毕竟回京之路山高路远,若真死在路上,也只会以为是劫匪所为。”

  何意有些厌烦的皱了皱眉,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那些不愿让谢潇澜回京的人自然会极力阻挠,只是如今阻挠不得,定然会想一些其他的方法。

  刺杀,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距离中秋还有三个月,也有充足时间让他们去做些防护。

  “对了,小书斋做的如何了?”何意问他,“章程可给娘看过了?”

  谢潇澜伸手揽住他,轻嗅着他身上的药草香,十分惬意:“自然,已经在准备了,这些你不用担心,我也会找好合适的人看管,介时回京可不会带着它。”

  提到“合适的人”,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片刻,显然是一同想到了靳蛇。

  此人本事足够,但忠心实在让人不敢轻易下决断,更要紧的是,他们一时没办法好好安排他。

  咚咚。

  何意抬头看向药室门:“谁?”

  “我,金大夫找。”靳蛇在外站着,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模样,他倒是想认真起来让他们刮目相看,但实在为难自己,而且太假,反而会被怀疑是别有用心。

  “就来。”何意应了一声,对谢潇澜笑笑便欲起身起来,若真这么单相处着,他们自然不觉得靳蛇不好。

  谢潇澜却拽着他不愿松手,药室本就密不透风,虽说也阴凉,但还是有些闷热,拉扯之下两人的掌心便擦出了汗。

  何意抬起另一只手握成拳捶到他后背:“松手,很热。”

  “这般不给你夫君面子?”谢潇澜忍不住笑,语气全是揶揄,“还殴打夫君,该不该罚?”

  “罚”字被谢潇澜含糊说出,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何意紧跟着红了耳廓,有时他都不明白,怎的这人能这般浪荡?

  但输人不输阵,他便也跟着翘起唇角,借着姿势优势微微弯腰,轻佻的挑起谢潇澜下巴,在他唇上轻碰,在对方追上来要加深时立刻后退。

  他眉眼俱笑:“夫君便在此处静坐消火吧?”

  说完便施施然离开。

  谢潇澜扯了扯衣摆,靠着椅背长叹一声。

  夫郎总是不听话,该罚。

  作者有话要说:

  苏合嘿嘿笑:“你看我娃娃脸可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