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坚对他们找自己的事全然不知, 但听谢潇澜让衙役去寻新的师爷,就知道自己怕是要遭殃,因此早早从县衙出来找人庇护自己。

  谢潇澜要卷宗, 势必要查曾经的案子,他若是给了, 岂不是要将自己置于险地, 倒不如快些来通风报信, 介时也能有人护住自己。

  “爷如何能护你?谢潇澜的手段你我不是不知, 贾启镶那样的老东西都被他给糊弄了, 这师爷你若是做不成, 嘴巴也最好闭严实。”男子躺在贵妃榻上, 挺着大腹便便,手里抱着一盆小巧的富贵竹, 鲜嫩青翠。

  马坚听他这么说有些着急,但也没敢慌不择言的威胁他,只求道:“您也知道,那卷宗里不少案子,若是真查起来, 岂不是对您也不利?”

  “他还能真把我捉牢里?”男子对此十分不屑,“你也该想想怎么取得他的信任,只不过是去了新师爷, 他做的不好,到头来谢潇澜不还是要用你?”

  “爷的意思是?”

  男子嗤笑:“眼看着他新官上任,小心敷衍就是了, 他要卷案你便给他看, 若他真能查出来, 算他本事。”

  马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见对方这般胸有成竹,他也跟着松了口气,左右许多事也碍不着他,他就是个按命令做事的,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呢。

  只是他得回去敷衍谢潇澜,心里不免也有些打退堂鼓,想着对方最好好骗些,能搪塞过去才是最好的。

  男子不愿多理会马坚,从前都是贾启镶亲自和他说话,这马坚就是个来往传话的,登不得台面的东西,竟还能被一个初入官场的给唬住。

  实在没用。

  马坚也不敢多留,毕竟如今他的顶头上级已经换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回去讨好谢潇澜,便匆匆离开了。

  不管如何他也是在县衙当差,出来这半天自然是要先回衙门,没成想一脚踏进去,就被衙役给包围了。

  “怎么回事?李虎你们做什么!”马坚又惊又怒,“我可是师爷!谢大人不曾让我离开,你们就不许这样对我!”

  宋元恰好抱着一摞卷案经过,他故作诧异:“马师爷回来了?我这正需要您帮我一起整理卷宗呢。”

  “你是谁?”马坚看着他蹙眉,“谁准你随意进库房的!”

  “马师爷这是去何处了?”

  谢潇澜适时出现,站在檐下看着他,一个中午过去,两人之间的气势反倒是更不一样了。

  马坚有些忐忑,他谄媚一笑:“小的晌午回了趟家,大人可是有事寻小的?库房的钥匙就在小的这呢!”

  他说着从自己身上挂着的荷包里拿出一枚老旧的钥匙,讨好般递给一旁的李虎,心里却是骂骂咧咧,这才一个中午过去,李虎都敢对他这般不尊重了!

  谢潇澜神情有些讥讽,轻挑唇角:“难为马师爷还记着,不过那库房我已经找人破开了,新锁都挂上去了,这把钥匙已经无用了。”

  马坚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虽然谢潇澜是说钥匙无用,可他知道,对方是在说他无用了……

  他一时有些心慌,不知道该如何,从前有贾启镶在,他只需要说好话讨好即可,如今对上谢潇澜,倒是踢到铁板了。

  “大人……”

  “马师爷回来的巧,正好有些事要问问你。”谢潇澜骤然冷下脸,“带进来!”

  李虎和王震立刻架着他进了后院,像丢脏东西一般把他扔在地上。

  马坚跪在地上哀求:“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本官今日整理卷宗,发现一起有意思的案子,前几年丢过不少孩子,想问问马师爷,此案是如何处理的?”谢潇澜说着押了口茶,撩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

  果然问到案件了。

  马坚先是慌了一瞬,旋即想到那人跟他说的,敷衍过去便是,他只是个做记档的师爷,顶上要做的事,他又怎能置喙?

  他立刻苦着张脸哀嚎:“大人恕罪啊!这都是先前的贾县令要求的,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奉命行事啊!求大人明查!”

  “你竟半点不知?”谢潇澜沉声问道。

  他当然知道若是马坚咬死不认,自己是查不出东西的,但该给的教训自然也不能少。

  “奴才当真不知,都是从前贾启镶告诉小的,随便写写案子便是,小的就照做了。”马坚边说边磕头,嘴巴严实的厉害。

  他自是认定谢潇澜拿他没办法,且一时半刻也不能发落了他,心里不禁得意起来,不过就是个面嫩的,能有什么本事?

  谢潇澜自然没错过他脸上的得意,放下茶杯冷笑:“来人!马坚行事不当,助纣为虐,且当值期间玩忽职守,打四十大板!”

  “是!”

  李虎几人得了命令,不顾他的求饶,立刻拽着他往木凳子上压,紧接着就是板子落在后腰下,每一下都是使了力道的,疼的马坚哭爹喊娘。

  谢潇澜冷眼看着他受罚,哪怕是昏过去,这四十大板都一下没少,打完便让人把他拖下去了。

  手段之狠辣,也算是给县衙里的人都提了个醒,谁也不要妄想如马坚一般做那些登不得台面的事,否则绝不手软。

  惩治了马坚,谢潇澜又叮嘱宋元早些将这些卷宗整理好,如今镇上水患解决,疫病也早已过去,该是处理这镇上这些蛀虫的时候了。

  “之前从未听说镇上有拍花子,孩子们的丢失定然不是意外,我观马坚神情有异,肯定知道内情。”何意想到马坚那时得意的神情就有些不舒服,分明就是知道什么却不愿意说。

  想到前世曾看到的那些孩童丢失的新闻,无一不是下场凄惨,有些即便找到,也不是全须全尾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何意只希望那些丢失的孩子不要比他想的还糟糕。

  谢潇澜抬手在谢潇潇脸上捏了一把:“我会让人盯着他,叮嘱的话都说了数次,你万不能失了警惕,若是敢独自出门,我就让娘来看着你。”

  “我会听话的。”谢潇潇严肃保证。

  如今跟着嫂嫂,他还能时常出门,若是娘得知镇上发生的事,定会恨不得把他栓家里,那还有何乐趣?

  此事一时半会无从下手,到时只能先盯着马坚,谢潇澜给衙门的人都分配了任务,便带着何意他们回家了。

  趁着时日尚早,谢潇澜还是决定把谢母接到镇上来,否则他终究是难以安心。

  马坚被打之后就一直在家中修养,查案的事便暂时中断,只是依旧派人盯着他,免得被其钻了空子。

  何意在给病人看诊时,也是想到便提醒一句,这种丢孩子的事,自然是越少越好。

  “说来也是怪,之前丢孩子那家,我还见他们来镇上给孩子置办新衣裳呢?”说这话的是成衣铺子的掌柜,说完还咳嗽了几声,“上年纪了身子就虚,天气还没变,身子就感觉到寒气儿了。”

  “略养养喝几贴药便好了。”金四江平时沉默寡言,但给病人看诊时倒是没什么负担,偶尔还能冷着脸说几句有意思的,反倒是让病人不怕他的脸了。

  衣裳铺子的掌柜忙点点头,复看向何意:“那时做的衣裳都是顶好的,说是家中丰收给孩子做身好的,能穿许久。”

  这话实在不能细想言寓兎,听在何意耳朵里着实让人难受。

  他清了清嗓子,牵起唇角:“可见真是丰收了。”

  “这谁知道呢?”掌柜轻叹,“后来就听说孩子丢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做这种折寿的事。”

  何意垂眸有些嘲讽的勾了勾唇,是啊,明明就是折寿损阴德的事。

  聊了半晌,孔作突然想起件事:“刚才周府来人请,说周老爷子身子不适,要何大夫去瞧瞧。”

  “好,我即刻去。”何意同衣铺掌柜告了一声,便带着谢潇潇一同去了。

  如今有谢潇澜的掌管,镇上倒是没了那些杂乱无章的风气,热闹了许多。

  周老爷子年事已高,如今躺在床榻也是动不得了,只能拿药引子吊着,哪日他撑不过,便也就是命了。

  先前去过一次,何意就知道对方若是能撑过今秋就已经不错了,没想到周老爷倒是有孝心。

  “嫂嫂,人就不能胜过天命多活几个年岁吗?”谢潇潇不理解,“不都说人定胜天?”

  何意沉吟片刻,答道:“人定胜天意思很多,一是人能通过自身力量战胜自然,也指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可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哪能说变就变。”

  “那我也会突然死掉吗?”谢潇潇问。

  “怎么会?”何意轻弹他额头,“你年岁还小,是要长命百岁的。”

  谢潇潇仰头傻乐:“那嫂嫂也跟我长命百岁,若是有了小侄儿,也跟咱们长命百岁。”

  “好,那你可要——”

  “何大夫!”

  何意与谢潇潇一同转身,就瞧见一辆马车停在身侧,紧接着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难以形容的脸。

  何意微微点头:“周老爷。”

  “何大夫可是要去府上给我爹看病,不如同行,也省了这几步路?”周德禄笑问。

  “多谢周老爷,每日步行有益于身体康健,我们兄弟二人走着便是,周老爷请。”

  何意始终神情淡淡,倒不是这周德禄做了得罪他的事,只是人都有奇怪的第六感,从前第一次见周德禄时就对他印象不好。

  模样不行,身条也不行,肥胖的很,走两步都要喘,每次出门都要坐马车或者轿子,也是难为给他抬轿的。

  周德禄听他这么说也没坚持,只是看向他身边的谢潇潇:“这是何大夫的弟弟?从前并未见过。”

  “是我夫君的幼弟。”何意微笑,“周老爷请。”

  周德禄没再多说什么,放下帘子示意车夫继续赶车了。

  到周府时门房已经等在门口,见他们来,赶紧将人请进去。

  周老爷子的病也确实如何意预料的那般,只能吊着一口气,也实在是痛苦。

  “竟没有旁的办法吗?”周德禄重重叹息,“我爹苦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让我们子孙过上好日子。”

  何意不知他话中的悲伤和感慨有几分真,只稍作劝慰:“生老病死本就是命数,周老爷勿要伤心过度。”

  “多谢何大夫,辛苦写份药方,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看着父亲死去。”

  听他这般说,何意便立即示意谢潇潇,如今他也知晓医理,便是何意不说,也知道该用什么药材了,何意一直看他写完最后一味药,这才将方子给周德禄。

  周德禄接过药方笑了:“幼弟真是聪慧,小小年纪便能写得一手好字,倒是比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强多了。”

  “周老爷过奖,既无事,我们便先告辞了。”

  何意说罢便带着谢潇潇离开了,只是走出去很远,依旧能感觉到身后那怪异的目光,如影随形。

  面上倒是瞧不出这周老爷有什么问题,但言语间也能知觉这人虚假的很,若真不想他爹受苦,把那苦涩难忍的汤药停了,日日陪着他便是。

  何苦还要这般惺惺作态,还要给自己留什么贤名不成?

  走出周府很远,谢潇潇突然道:“嫂嫂,我不喜欢他,以后让孔爷爷他们来吧?”

  “以后也无需来了,周老爷子没几日活的了。”根据脉象来看,那老爷子早就不行了,用药吊也吊不了多久。

  且那周德禄日日去外面荒唐,周老爷子怕是自己都要被气死。

  谢潇潇板着脸点头:“那就好。”

  到安保堂,就见谢母拎着食盒上门了,何意这才知道到了午食时辰,赶紧将人带到后院去。

  谢母知道他们晌午不回宅子用午食,总在外吃,一来总归是开销,二来也着实犯不着,且她闲着无事,日日给他们送就是了。

  何况,得知镇上有丢孩子的事,她不瞧着谢潇潇,心里总是不安稳。

  “潇澜还未过来,再等等他吧。”何意没急着用,“娘偶尔也歇歇,不愿做饭,咱们一家人在外面吃也是一样的。”

  谢母倒也没嫌他费银子,只笑:“我本也闲着,最近听说镇郊有座寺庙,左右无事准备去拜拜,我虽不急着抱孙子,但该求也得顺带求求,你也别有压力。”

  谢潇潇还记得他大哥的话,听娘这么说有些不赞同:“娘,您话赶话都说到这了,还不让嫂嫂有压力,这不是不讲理吗?”

  “不许胡说。”谢母戳戳他额头,看向何意,“我不嫌这些,我求,是让心中有指望,子嗣讲究缘分,你莫往心里去。”

  何意自是不会放在心上,谢母能与他说清楚这些已经不易,对方想求指望,他也不能拒绝的。

  “潇潇说笑,娘别介意。”何意笑笑。

  “那过几日我便带着潇潇去,不在眼皮子底下放着,我也是不放心的。”

  “娘要带潇潇去哪?”谢潇澜姗姗来迟,“下次不用等我,娘可熬山药板栗鸡汤了?秋日里喝最好了。”

  谢母忙给他们盛:“熬了,意哥儿身子虚,多喝两碗,我说带潇潇去郊外的寺庙烧香,过几年该说亲了,也该稳重些了。”

  “到时我派几个衙役跟着。”

  谢母来前便用过午食了,陪他们喝了碗汤,略坐坐便带着食盒离开了。

  说起烧香的事,以及谢母所求,谢潇澜亦是怕何意吃心,赶走谢潇潇好生同他说话,生怕他恼了。

  只是如今时局不安稳,并不是好时机。

  “你我身体无恙,只是时间问题,急是急不来的。”何意给谢潇澜吃了定心丸,省的他着急。

  三日后。

  谢母带着谢潇潇赶去郊外的寺庙,入秋天气清爽,一路上倒是见不少人都往寺庙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评论都失踪了吗?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