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些衙役都是按命令做事, 可谢潇澜听在耳朵里依旧嫌弃,不管如何,既然是来报官, 便说明确有其事,怎能不问清楚缘由就把人给赶走?

  他态度骤然变冷, 衙役们也不敢随便说话, 不由得羡慕起方才去做事的两波人, 不用像他们似的承受怒火。

  这些衙役平时看着高大威武, 但也都是唬人的货色, 谢潇澜知道他们是被先前的贾启镶和马师爷给带坏了, 不由担心外出做事那几个能不能办好事。

  “待他们都回来再好好教训你们!”谢潇澜颇有些嫌弃的甩了甩袖子, “你们就在此地,将卷宗晾晒, 扫去尘土,一个时辰后放到屋里去。”

  “是,大人!”

  衙役们哪里还敢不听,若是没了衙役的身份,他们也就是被其他衙役打压的普通百姓, 自是不愿意失了这份指望的。

  谢潇澜的担心并非多余,这些衙役平日里嚣张惯了,镇上百姓瞧见都是能避多远避多远, 如今领了份正经任务,开心的不得了。

  李虎带着王武和王震去镇上的书院蹲书生,当然, 镇上能找到秀才的地方也就只有书院了, 只是这次他们不敢放肆, 只能蹲着, 看看能不能找到合眼缘的……

  “怎么回事啊?”

  “也太可怕了,难不成有人犯事了?”

  “不会吧,总不至于要保护费……”

  “你们窃窃私语什么呢?在书院要安静,莫要打扰里面正在上课的学生!”

  宋元正在巡视书院,走到正门口便瞧见在书院做事的杂役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着,瞧着实在不大气,不由得有些心烦。

  几个杂役忙把他招呼到门前,指了指书院外墙边蹲着的三个衙役。

  就连宋元看到都咽了咽唾沫,书院向来管束严格,不曾听闻书院的学生在外面惹了麻烦,怎会招来衙役?

  只是,若是真的犯了事,衙役早该冲进来拿人才是,怎么可能就这样蹲着?

  杂役突然面露惊慌:“怎么办,他们过来了……”

  “别慌,我们又不曾犯事,他们是抓不着咱们的。”宋元虽这般说,心里也跟着打起鼓,实在是镇上这些衙役太狂妄,先前的县令根本不管束他们。

  李虎他们等了半晌也等不到学生们出来,只瞧见那几个杂役对他们指指点点,要不是怕事情办砸被谢大人指责,早就冲进来要人了。

  等了这一会,好不容易看到个能主事儿的,自然得赶紧过来问问,否则这事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办完。

  “几位官爷……可是有什么事?”宋元问的战战兢兢,若不是碍于面子,怕是也早就跑了。

  李虎虎着一张脸盯着他,就在宋元思考着要不要赶紧跑路时,对方说话了:“找秀才,书院里的秀才多,找几个用用。”

  “什么?”宋元傻眼了。

  什么叫找几个秀才用用?

  怎么用?

  用什么?

  不会是要带着秀才去做坏事吧?

  一旁的王武赶紧笑眯眯接话:“李哥的意思是找几个秀才,我们大人要的,去县衙做事呢!”

  这话宋元听明白了:“可是谢大人找有秀才功名的帮忙?不知是何事?学生们如今正在上学,一时是挪不开身的。”

  “做师爷,大人说马师爷一个人忙不过来,要找人帮他。”

  宋元也是秀才功名,只是他家境不好,也深知自己天资不足,很难再继续往上考,所以只能在书院里做个主事的,能拿点月银,在书院做事说出去也体面。

  只是最近家中要为大哥说亲,需要银子,从前大哥一直供着他读书,如今他自然是要为大哥的事上心,也一直想着找个能赚钱的营生,不曾想今儿还真让他给遇到了。

  在县衙做事有多赚钱,光是看那些衙役成日里吃酒吃肉就能看出来,更别提是做师爷了。

  他是读书人,脑子比这些人转的快,分明就是谢大人不喜这马师爷,明面上说是帮马师爷做事,实际上就是想找人顶替。

  他赶紧道:“我可以,我也是秀才,若是几位官爷不嫌弃,我可以随您走一趟。”

  “谢大人说多找几个,就你一个不晓得够不够,你再去找找其他秀才,大人要的,必须得带去。”李虎蹙眉说道。

  宋元眼珠子转了转:“我平时就总做杂活,我一个人就能做大人安排的活儿,如若不然,到时我直接给你们再领个秀才来也不迟。”

  本来因为先前的疫病和水患就有许多书生想赚银子,说来说去他自己都不会亏。

  王武一听觉得也行,再说他们都出来好一会了,要是再耽搁,大人怕是要生气了,便干脆先带着宋元去,若是人手不够再找便是。

  三人一合计便带着宋元往县衙去。

  安保堂里没什么事,何意叮嘱了孔作和金四江一番,带着谢潇潇往县衙去了,路上经过点心铺子买了点吃食,拐弯就瞧见几个衙役带着一书生模样的人。

  知道如今的县令是谢潇澜,若是没有他的授意,这些衙役自然是不敢在街上乱转悠的,他们便也跟了上去。

  “官爷,你们这是做什么?”谢潇潇得了何意的指示,故作天真的问道。

  衙役本来想驱赶他们,哪知一扭头就瞧见神情冷淡的冷艳夫郎和一个模样漂亮的小哥儿,赶人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都没说出来。

  王武赶紧笑应:“县令大人交给的差事,要新的师爷呢!”

  “先前的马师爷呢?”何意淡声问。

  “马师爷做事不利索,大人生气了。”

  何意适时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怪不得谢潇澜上午去了医馆,想必是那时马师爷不配合他无事可做,否则早就该查看卷宗了。

  不过眼下能把这些衙役驯服,还能快速找到新的师爷人选,可见谢潇澜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了。

  见何意一直和他们同路,王武问道:“夫郎也是去县衙?可是亲戚朋友家丢了孩子?还是有什么冤情要大人做主?”

  “那倒不是,听你们这么问,最近有丢孩子的?”何意问的轻悄,也是试探这些衙役。

  果然,话说完就见他们脸色变了变,笑嘻嘻的打着哈哈不愿再继续说了,否则被大人知道他们乱说话,肯定要挨教训。

  好差事,不能丢!

  何意跟着他们走到县衙,还欲继续往里面去,就被同路的衙役给拦住了。

  王武笑道:“这位夫郎,若是没有案子,里面是不能再进的。”

  “有,我找我夫君。”何意微笑。

  “你夫君不见了?”李虎蹙眉说道,“那你得先击鼓,我们才能去向大人陈述,瞧你这瘦弱样子怕是也敲不响那鼓,你家住何处?夫君叫什么?何时不见的?”

  何意抿了抿唇一时有些无言,谢潇潇觉得有意思,立刻接话:“我大哥叫谢潇澜,上午不见的,住在离此处不远的长街上。”

  “真巧,我们大人也姓谢,你们且等等!”

  宋元跟着他们进去时,还不忘扭头看何意一眼,这几个衙役真是够蠢的,新县令都来了,也不知道将其打听清楚,哪来那么多的巧事?

  “蠢货!”

  谢潇澜听了李虎的复述,登时气的脑仁疼,当即丢下他们急匆匆的快步往外走,走到门前就见何意和谢潇潇一人拿着一只鼓槌,举都举不起来。

  他赶紧上前接过,轻声斥责:“拿这做什么,仔细伤着。”

  “可算出来了,你刚来便把他们给镇住了,倒是真厉害。”何意想到方才被问的问题忍不住笑出声,“那个大高个看着唬人,倒是挺认真。”

  谢潇澜轻嗤一声:“你倒是给他们脸面,各个蠢笨如猪,还需好好调教一番。”

  “不曾在你手上惹出事端还算不错。”何意将点心递给他,“顺路买的,可忙得过来?方才我听他们的意思,镇上总有丢孩子的?”

  谢潇澜忍不住笑:“三言两语竟还能套出话,可见他们是真蠢笨。”

  过后便将卷宗的事说给何意听,何意觉得蹊跷,这些卷案常年都是马师爷收着写,最好的法子还是把人给唤回来,仔细问问他。

  可那马师爷显然不和谢潇澜一条心,想必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何意想到什么,问谢潇潇:“你之前在酒楼看见的那个是小姑娘?”

  “是,七八岁左右,穿的鹅黄色的裳裙。”谢潇潇十分确定的点头,他不曾看到那小姑娘的孕痣,而且哥儿的裳裙和姑娘的不一样,因此他很确定。

  何意便没再多问,想来做坏事的人也不会这般大胆才对。

  李虎几人看到谢潇澜领着何意进来,人都傻了,见他们举止亲密,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谢大人就是那夫郎的夫君……

  他们虽行事粗鄙,但格外会看人脸色,赶紧对着何意就是一通认错道歉。

  何意嗓音寡淡:“无事。”

  谢潇澜将目光落在跟着李虎他们来的宋元身上,见他确实是一副书生模样的装扮,就知道这人是从哪捞来的。

  他便也没多说其他,只问道:“可熟悉大渊律法,精通算数?”

  “律法倒是熟悉,学生是秀才功名,从前想着若是日后做官定造福百姓,因此对律法还算熟悉,只是算数不知何为精通?”宋元有些忐忑,珠算他倒是用的顺溜,就是不知对方是如何觉得。

  何意立即问道:“米铺有三百六十五斤大米,运走了七筐,每筐重三十四斤,还剩多少斤?”

  “一百二十七斤。”宋元略停顿片刻脱口而出。

  只是非常简单的一道运算题,听他回答上来,何意也只轻轻应了一声,扭头就见旁边站着的几个衙役掰着手指头在那数,数来数去几十根手指也是不够的。

  何意一时有些头疼,确实有点蠢笨。

  得了何意首肯,谢潇澜便留下他了,能在这几个大块头面前站稳脚跟也算是有一定胆量的。

  衙役们便将他带去整理那些卷宗了,宋元倒是不觉得这些卷案枯燥,反而能从中得知很多民生问题。

  就见旁边还单独放着一份不算太旧的,刚看了几眼便蹙起眉了。

  “怎么?”何意站在他身后问。

  “有些奇怪,丢了这些孩子,怎的都是家中老人或是亲朋来报官,孩子双亲却不曾出面?”宋元有些纳闷,“虽说是小哥儿,但也不至于这般冷漠。”

  谢潇澜先前看到这卷宗时不曾注意报官人,这才想到衙役们说“那些老家伙”。

  他赶紧拿起卷案细看,果真如宋元说的那般。

  何意心里骤然生出点不安来,将谢潇潇牢牢置于自己身前,他看向谢潇澜,不怪他往坏处想,若是他没有想错,孩子的丢失或许都不是意外。

  果然。

  正当他们拿着卷案看时,外出去找报官者的几位衙役回来了,气喘吁吁的,身后还跟着几个老人家。

  “谢大人,可是孩子找到了?”

  “虽说是个小哥儿,可听话懂事能做活,哪能丢了就不找呢?”

  谢潇澜听他们这么说,就知道孩子不曾找回,目光掠过谢潇潇时,心里稍微安心了些。

  他安抚几位老者:“本官新上任,想着着手查一查这些案子,请诸位与师爷说说,孩子是何时走丢的?”

  宋元立刻适时站出来,笑道:“您几位与我说便是,我稍后会记下。”

  见不是从前的马师爷,他们这才敢畅所欲言。

  谢潇澜给宋元找了纸笔让他记录,只是记了几个之后便发现,他们每个人说的都实在相似。

  农家人都要做活,不会成日都看顾着孩子,再者乡下七八岁的孩子略早熟些的,就已经会帮着做事了,根本不会乱跑。

  但这些孩子都是他们从田里回来就突然不见的,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孩子双亲也跟着急了几日,然后就没动静了。

  谢潇澜突然问道:“孩子丢失前几日,他们双亲可有见过什么人?”

  “这我们也不知道啊,村子里少有外人来,偶尔去弄些山货或是家里的青菜到镇上卖,哪能认识什么人还和人结怨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孩子无故丢失本就可疑,双亲竟丝毫不着急,也显得太过无情。

  谢潇澜当即蹙眉:“把几位老人家送回去,王武你带几个人去找马坚,一定要把他带回来,活着就行。”

  “得嘞!”

  王武他们是知道马坚住处的,得了命令便立刻去找人了,只是没想到把他家找了个遍都没见着人,只能让王震先在那蹲着,他和李虎回来禀告。

  谢潇澜倒是不认为他会跑,但此事和他定也脱不了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

  是啊,不是意外是什么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