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夜楚渊是王爷, 谢潇澜便是同他交情再好也不敢过分,拉着何意同他和和气气的道了歉。

  夜楚渊反而不适应,瞧着如今谢潇澜一副稳重书生样, 心里其实怅然若失,从前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郎, 竟变成这样, 可见在偏远山村的日子并不好过。

  尤其是娶了这样的毒医!

  这般想着带有怨念的目光便落在了何意身上, 之淮从前何等潇洒, 可近日听侍卫来报, 之淮被他的夫郎吃的死死的, 连用早食这样的小事都得陪着, 实在娇纵!

  何意眨巴着眼睛看向他:“王爷可是何处不适?”

  总盯着我做什么!

  “我这心疼的厉害,之淮从前都是被人伺候着用膳的。”夜楚渊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如今竟是全然变了,可见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瞎感慨什么呢?

  何意心中嫌弃,可面上却不敢,他微笑:“王爷既是心口疼,那我便重新为王爷施针, 势必要为王爷削除病灶。”

  “免了免了!”夜楚渊赶紧扬声拒绝,“何大夫你好生歇着!”

  谢潇澜见夜楚渊并没有真的生气,便也纵着两人偶尔逗嘴, 至于夜楚渊中毒是前世不曾发生的事,他虽不知晓是谁,但无外乎就是那些人。

  夜楚渊显然也知晓, 所以目前没有大动干戈的去查证, 总会露出马脚的人, 想解决也不急于一时。

  历来争夺皇位总是要血流成河, 中毒这样的小牺牲对夜楚渊来说不值一提。

  谢潇澜突然问道:“可能知晓是何时中毒的?”

  “这毒并不算狠烈,甚至算得上平和,毒发前身体不会有丝毫异样,所以其他太医并不能察觉到,但此毒极其折磨人心智,能让他毒发至这般,至少半年。”

  每每想到这毒,何意总觉得不寒而栗,如今大渊的圣上正处壮年,可他的儿子们已经蠢蠢欲动了。

  按照何意学过的历史知识,皇子封亲王后迁出皇宫居住,基本上是没有资格继承皇位了,除非此时的太子薨了或是被废黜,可如今的太子可活的好好的。

  何意又想起先前谢潇澜同他说的站队一事,他们可能就要站在夜楚渊这边了,这样不显山水的王爷,真的能成为日后的圣人吗?

  回程时,何意将自己的疑问表明,他并不想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看起来十分不着调的人。

  这是人之常情。

  谢潇澜并未因为他的疑心不悦,他解释道:“先前同你说过,京城诡谲多变,你以为的也不一定就是你以为的,有我一日在,便不会让你走到那般境地。”

  何意听着他的话有些茫然,明明字句皆认识,可组成话听进耳朵里就那般让人费解。

  他又想到从前导师说他聪明,在医学方面有着天然造诣,他无法融入这时的朝廷政策,从前那些阴谋阳略都只在历史书上听到过,从未切身体验过。

  所以,即便他不懂,只要相信谢潇澜就不会有问题吧。

  “那我便不想这些了。”这些都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他只需要做好医者本分。

  再无其他。

  何意一时半会不能不去楚王府,每日都要为他施针,就连熬煮药材这样的事情都得亲力亲为,合离怀疑是夜楚渊刻意针对他,明明有上百的小厮婢女使唤。

  “过几日我有事,为王爷施针的事便交给几位太医了。”何意惦记着要去郊外踏青的事,不愿在这里逗留浪费时间。

  几位太医面面相觑,他们不仅不知晓此病灶如何去除,更别提施针一事了,可若是当众承认,岂非是要将自己无能公之于众了?

  像是知晓他们的难处,何意淡声:“无需担心,人体穴位我已悉数画下,也会告知几位前辈如何施针。”

  几位都是太医院翘楚,人体穴位自然是熟之又熟,因此并未将何意所说的图放在心上。

  一太医傲慢说道:“你只需将穴位说清便是,我们几位会看着办的。”

  何意并不理会他,自己明明有更加简便的方法,自然不会浪费时间讲与他们听,他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用炭笔画好的人体穴位,上面连每个穴位的顺序和功效都注的清清楚楚。

  “图在这里,几位太医自行观看便是,切记眼下不能服用解药。”何意沉声叮嘱着,今日的施针也没有避着他们,再加上有这幅图,他自然相信这些太医不会有苦难。

  出乎意料的是,几位太医看过穴位图便开始围着他转。

  “何大夫,这图画的当真不错,是用炭笔所作,怪不得这般流畅!”

  “正是,这穴位极其明白,竟是要比太医院的医书都要精巧许多!”

  “何大夫师承何人?可能帮我们引荐你的师父?”

  何意在心中冷笑,果真是一群善变之人,先前连他的名字都不愿叫,如今倒是一口一个何大夫叫的顺畅。

  想见他师父,他自己现在都见不到呢。

  可面对这几双“求贤若渴”的目光,何意不得已编了个离谱又神秘的故事,更是直接将传闻中的“左神医”给拉出来了。

  “何大夫当真气运好,竟然有此机遇,那你师父临终可有为你留些许医书?”太医们各个眼冒精光,就等着何意点头。

  何意也确实点了点头,只是口中的话与他的行为没有半毛钱关系:“师父留的书籍在乡下,进京时赶,便一切从简了。”

  “实在可惜。”太医们谄笑,“左右日后谢举人都要在京城,何大夫届时可要将好东西分享与我们啊!”

  “好说好说。”何意微笑。

  真当他年轻好糊弄呢?

  将事情交代清楚,何意便没再多留,同等在偏屋的谢潇澜一同离开了。

  翌日,他们便整装待发去了郊外,自然,此去前行并非是商议朝政的要紧事,因此印商陆特意喊上了其他的世家子弟,皆是从前与谢潇澜相交甚笃的友人。

  晨起时几位在城门相遇,见着谢潇澜那一刻都有几位红了眼,可见先前关系亲密。

  京郊的宅子虽说赌出去了,好在赢了宅子的人也在游玩人群中,虽然是厚着脸皮跟着的,但印商陆也没拒绝。

  三月中旬里,开的稍早的花已经在路边摇曳了,尽管只是野花,仿佛间好似也能闻到些花香。

  何意掀起帘子瞧着,道路两旁有半人高的野草,长的十分茂盛,再往远处看,便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你从前也与他们游玩过吗?你们平时都玩些什么?吟诗作对吗?会不会烧烤?”何意扭头问谢潇澜,眼底闪着不同平常的光。

  “游玩只是散心,吟诗作对有何乐?再者商陆没读过几本书,若是吟诗作对他会闹脾气,吵起来没完没了的。”谢潇澜见他这般感兴趣,猛然想到何意的身份,他垂下眼睑不经意问道,“你先前可有外出游玩?”

  何意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加上还在兴头上,回答也失了警惕:“我不曾外出游玩,每日都只顾着学习了,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玩?”

  而且他还要打工呢。

  谢潇澜眸色深沉的看着他,果然吧。

  何意见他不说话,稍稍诧异的看向他,对上那双眼睛时才恍然自己说了什么,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他咽了咽唾沫干笑:“我的意思是,只顾着做农活方便大哥读书……”

  “我自是知晓你在何家辛苦,日后每年春日都可带你外出踏青,吃喝玩乐全都有我负责。”谢潇澜装作听进去了他的解释,可不管解释与否他都心疼何意从前的日子。

  但,大概是要比在何家时好很多的,他还能读书,大概也是学些药理知识,所以才会有如今这番成就。

  “那你可好好科考,我且等着呢。”

  “好。”

  京郊的风景是要比城内四四方方的天要好看很多,也是鲜少出来的缘故,到了宅子,平日里那些矜贵的公子哥们便撒丫子往外跑。

  如今三月里,阳光正好,若是再待些时日,怕是都热的不敢轻易出门了。

  “之淮!咱们去山里捉鸟,小六说这时节野鸡子可多了!”

  “之淮之淮……”

  其他公子哥叫他叫的欢,谢潇澜自然无法拒绝,稍微知会了一声便有小厮进来收拾东西,他们两个就没在屋里继续藏着。

  公子哥们见到何意笑着打招呼:“嫂子好!”

  “不用客气,叫我名字就好。”何意依旧觉得“嫂子”二字很奇怪,他又不是女人。

  “那咱们一同进山里玩?这时节蚊虫不多,拿着棍子就成。”

  盛情邀请,自然却之不恭。

  一群人便顺着小路往山里走,这里先前是印商陆的宅子,他们自然是来过几次的,因此驾轻就熟的往前冲着。

  虽说如今三月中旬不算太热,但也怕真有不得了的东西咬到人,何意便四处观察着草丛,想着能不能瞧见防虫的药草,总归是有备无患。

  见他们人人都拿着根木棍打来打去的,何意悄悄和谢潇澜说话:“你怎么不和他们一样?”

  “我如何好同他们一样,我可是成家之人,若像他们那般,夫郎岂不是要嫌我不够成熟稳重了?”若是从前,谢潇澜确实会同他们一起打闹,可曾历经沧桑,如何还能像他们那般活泼。

  “你说的不无道理,可姻亲也并不是要束缚彼此,你若想,大胆去便是,我再嫌你,也不能合离不是?若离了你,谁带我吃喝玩乐,谁让我做官夫郎?”何意故意打趣他,说着竟将自己给逗笑了。

  谢潇澜早知他私下性子格外开朗,如今真是什么打趣的话都敢说了,他也不遑多让:“那我也不去,若是被蛇虫咬了,我夫郎可要心疼的。”

  何意突然紧张起来:“若你夫郎知晓我与你一同玩乐,他会生气吗?”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你一个夫郎!”谢潇澜拧眉。

  “我知道,陪我玩会!”

  谢潇澜全然不知乐趣在何处,但何意要求他自然是要配合的,面色有些咸:“他不敢生气,若是敢生气我便不带他吃喝玩乐。”

  “之淮哥哥你真好!”何意捏着嗓子抱着他手臂黏糊糊的晃了晃,心里有点呕的其实。

  谢潇澜却被这一句“之淮哥哥”给叫的浑身舒畅了,他好像体会到其中的乐趣了。

  两人走在最后,他仗着后面无人,伸出胳膊揽在何意腰间,不动声色的拍了拍他挺翘的部分,笑道:“那你该如何答谢我?”

  “之淮哥哥想让我如何答谢?晚上为之淮哥哥查看身体可好?”何意说着踮脚在他耳垂轻一下。

  谢潇澜瞬间明白,此“查看身体”非彼“查看身体”,当即呼吸稍稍急促起来:“哪里学的这些花招?”

  “无师自通!”何意神情自豪。

  前面跑的都有些远了,两人赶紧追着快步走,路上还真让何意瞧见了几从紫花地丁,他忙折了几枝拿在手里,冷不丁就听见前面大喊了一声,何意心里一咯噔,不会真这么点背吧?

  他牵着谢潇澜匆匆跑上前,就见穆云连的手背上有个双洞小口,他顾不得其他,从谢潇澜怀里掏出帕子绑他手腕阻止血液流通。

  “什么样的蛇咬的?”他急忙问道。

  一直护着印商陆的褚决明道:“一条有红色花纹的——云连的手!”

  才这么一会就红肿热痛起来,何意咬牙:“是毒蛇,谁带匕首了?暂时不能移动,需要将毒先挤出来。”

  “这个可行?”印商陆颤巍巍的从头上拔下支素色银簪,“我还未及冠不能束冠,就用簪子盘发了。”

  “可以,帮我按住他。”

  何意捧着他的手轻声安抚:“可能会有些疼,但不会有事的,别害怕。”

  “嫂、嫂子……疼的厉害……”

  “别怕,很快就不疼了。”何意用簪戳破肿胀的脓包,边和他说话,“你这般好颜色,我自然不会让你出事,云连可有心悦的姑娘了?是哪家小姐,若真喜欢表明心意便可……”

  脓包破裂,从里面流出汩汩黑血,何意挤了好一会里面的液·体才变成带着血丝的脓水,将方才折来的紫花地丁放进嘴里嚼碎,直到挤出来的完全是鲜红的血液,他才赶紧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而后将苦涩的药草糊到伤口处。

  又借了方帕子给他包扎好。

  穆云连疼的额头直冒汗,何意让人扶着他:“别让他躺下,把胳膊举起来别动,我去找找药草。”

  “我跟你去。”谢潇澜忙拽住他。

  他之前看过那本左神医写的医书,凡是有毒蛇在的地方就会有七叶一枝花,他虽然不知道真假,但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应该不会有错。

  七叶一枝花又叫重楼,这个时节的重楼并未生长成熟,但有汁液也是足够的,得先找到再说。

  重楼喜阴喜湿,两人向前走了半坡才瞧见一株嫩株,何意是中医学生,对药草有着天然的欢喜,要他破坏一株未长成的药草实在有些不忍,但没办法。

  他毫不留情的使劲儿将嫩株给拔出来,脸上带笑:“走!”

  重楼苦寒且有小毒,何意不敢直接上嘴嚼,便借了帕子包住根茎,用石头砸碎挤出汁液滴到他伤口处,再次包扎好。

  一番折腾下来,其他人硬是连呼吸都放缓了,见他终于弄好,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何意也跟着抹了把汗,柔声安慰:“已经好了,回去再喝几贴药就没事了。”

  “嫂子,多谢你。”穆云连吓的眼睛都红了。

  这些世家公子哥,成日里吃喝玩乐,虽不学无术,却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眼下碰到这种事,各个心有余悸,都没了继续打野鸡子的心思,何况还拖着病患,得快些去宅子才行。

  许是知晓此地近山,宅子里倒是备着些药材,何意命人去熬煮了给穆云连喝,毕竟身体内还有些余毒,得快些清理。

  原本刚到京郊就该歇息会的,只是各个都急着玩才跑出去,眼下却是能好好休息一会了。

  何意叹了口气:“没想到只是随口一说,竟真的有。”

  “虽未到盛夏,天儿却已经暖和起来,有蛇虫也是应该的,这几日多防范着吧。”谢潇澜见他神情低落,安抚着,“若日后有机会,带你去南方瞧瞧,据说那里养人,可也好散散心。”

  “你若在朝为官,去南方得猴年马月了。”何意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欢喜的,“猴年满月我也等。”

  谢潇澜被他的直白逗笑,却不知南方一行早就天注定。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掉落红包(每天都是dai款写文哈哈哈哈哈哈哈)

  过几章开抽奖哈!评论或者订阅都会开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