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何意抬眸一错不错的盯着他们腰间的长刀, 生怕这些侍卫会当即发难对他们出手,他可就两个人,抵不过这些要人命的冷兵器。

  侍卫们先是盯着何意没做声, 片刻后拿出一张画像来上下比照了一番,像是有些不确定, 为首的侍卫问道:“可是防己堂何大夫?”

  不怪他怀疑, 画像中的人美则美, 可与眼前的人似乎还是有些出入, 至少画像并没有本人好看, 尽管是他们主子亲手画的, 却也可见此人美貌不足以用笔墨描摹。

  何意微微点头:“有何事?”

  “我们奉命请何大夫去给人看病, 请何大夫同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侍卫沉声说道。

  若是什么普通人请他去诊脉,他自然无不可, 只是眼下这些人的来历不明,且他还要去等谢潇澜出贡院,因此并不是很想跟他们走。

  “为谁治病?”何意继续问道。

  “我们主子说何大夫认得他,且先前曾说过许主子来请您治病的话。”像是早知道他会这般说,为首的侍卫回应的很快, 语气带着些祈求,将姿态放的很低。

  何意表情微变,原来是之前那个。

  他勾唇轻笑:“我如今有要紧事, 何况之前我同你家主子说过,等他走投无路时再来便可,继续赶车。”

  说罢, 何意放下轿帘示意车夫快些离开。

  到底也有赌的成分, 那位公子说每日都有人给他请平安脉, 可见地位不一般, 等了这些日子才找上他,无外乎是身边就有医术高明之人。

  可那些大夫连他脉搏有异常都把不出,自然也无法医治,所以会找上他。

  自然也会对他以礼相待,不敢发难。

  果然,车夫听他的驾着马车往前,原本围着的侍卫们迟疑片刻还是让了空隙出来,只是在马车即将加速时,为为首侍卫说话了。

  “不知何时才能请到何大夫?”

  何意并不想得罪那位身份不明的公子哥,虽说之前把脉时毒药还不曾渗进内里,却保不齐下毒之人不会暗中加重药量。

  他淡声:“尚不明确,若你无事,每日都来请我便是,切记不可放血治疗,莫要其让其他大夫给他用药,会死人。”

  “多谢何大夫。”

  何意到贡院时外面已经围着许多人了,他找了僻静的地方等着,到现在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的首选居然不是为病人看病,而是浪费时间在这里等着不知何时才会出来的人。

  这样的事对从前的他来说太离经叛道,但他似乎开始明白自己的导师曾经说的那些话。

  他不是只有医学。

  “意哥儿,你来这么早啊!”

  何意扭头:“你怎么也来了?”

  印商陆喘着气摆摆手:“先前他考秀才时我也有陪同,只是因着早些年的事我父兄不便出面,特意放我来等他。”

  “多谢。”何意眉眼弯弯,是真心实意的谢。

  印家能做到这般地步实属不易,朝廷不曾剥夺谢潇澜的功名,还由着他继续参加考试,估计也是知晓那些事其实同谢家并没有关系。

  印商陆摆摆手:“这算什么,若非朝廷盯得紧,会有不少人为他接风洗尘,京城都是人精,明里暗里不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两人闲聊着,号房里的谢潇澜心也跟着飘了起来,京城的贡院虽说大些,但里面的号房却依旧难以恭维,不由得感慨自己事事都要经历两回。

  会试有规定的交卷时间,到了时辰监考官员才会给考生们打开号房的锁让他们交卷,谢潇澜深吸一口气却被号房里的味道呛红了眼,强忍着呕吐感盯着木门望眼欲穿。

  许久过后,才听得一声锣声,外面响起监考官们的脚步声,谢潇澜唇边立刻挂起笑意。

  号房分远近,等在外面的人冷不丁瞧见有书生出来,恨不得冲上前扒着问问其他人怎么还没出来。

  只是出来的举人们面色各异,有欢喜的自然也有忧愁的。

  何意和印商陆死死盯着贡院的出口,生怕错过谢潇澜出来。

  “何大夫……我眼睛有些酸,我能眨眼吗?”印商陆瞪着通红的眼睛弱弱问。

  何意扭头看他一眼,就见对方的眼泪都快攒不住了,他扭头咧着嘴笑,再转头时依旧是一副清冷样子:“自然可以。”

  得了恩准,印商陆赶紧把眼泪眨出来,刚揉了揉眼睛,就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嗖的就离开了,他转身左看看右看看的,发现何意不见了!

  “何——”

  抬头就看见前面两人光天化日之下抱在一起,他不由得有些鄙夷,朗朗乾坤世风日下,竟然做出这般——

  “你怎么了?”谢潇澜揽着何意走到他面前,显然刚刚抱着的就是他俩。

  ——这般恩爱之事。

  印商陆赶紧揉了揉眼睛:“没事儿,走走走回去说!”

  “我没让其他车夫来,等等灵微他们。”他们进去时卧具都带的劣质的,用一次就不用了,直接丢掉也不占地方,何意便没让其他车夫来。

  片刻他们几个出来,但由于几个人凑到一起的味道实在难闻,印商陆硬把何意拽上了他的马车,而谢潇澜他们几个“腌菜”则乘坐一辆。

  宅子里的小厮早知道他们今日结束,早早就烧好了热水方便他们使用。

  洗过澡几个人才觉得活了过来。

  何意帮谢潇澜擦拭着头发,想到了先前发生的事,自顾自说道:“前几日我偶然见到曹管家,听着他们说了些话,和他一起的人我没看见,当时差点被发现是一个不认得的公子帮我解了围。”

  谢潇澜不疑有他,只当何意是去外面用食时在酒楼偶然听到的。

  只是还是蹙起眉:“京城不比府城和乡镇,这里鱼龙混杂,不经意间都有可能被什么人盯上。”

  听到最后一句,何意抿了抿唇沉默了。

  谢潇澜诡异的从他的沉默里咂摸出点东西,他一把抓住何意的手腕,将人拉到身前,抬头看他:“老实说,是不是又被欺负了?”

  “并未,就是那个公子很奇怪,他中了毒,今天还让侍卫来拦我去给他治病,我急着见你就拒绝了。”何意如实说道。

  “你胆子倒是不小。”谢潇澜叹气,“若对方是胡搅蛮缠不讲理之人如何是好?便是不能接,我就不能回来了?”

  何意咬咬牙,揪起他耳朵:“谢潇澜,不要逼着我生气,你再这样以后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谢某哪里敢,他抚上何意的手将自己的耳朵救出来,伸手将他抱住:“京城人心复杂,我怕你不经意便出了事,万一我鞭长莫及,岂非要我悔恨终生?”

  “我心中有数,就是知晓他们不会对我出手才强硬了几分,你每次都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我是傻子吗?”何意略有些不悦,却到底没地方撒气,对着他捶了两拳便算了。

  面对何意,谢潇澜总是控制不住情绪,他躺平任捶,等他消了气才接着哄。

  三月里天气渐暖,如今最要紧的事也没有了,印商陆来前就想着要和他们去郊外踏青,否则等放榜,这几人怕是真的没有功夫搭理他了。

  郊游一事对何意来说十分新鲜,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闲暇时间都用了打工了,唯一一次游玩,还是学院组织的。

  他想去,谢潇澜自然不会拒绝。

  “何时去,能否晚两天?”何意问道,虽说他今日拒绝了给那人看病,可若是拖下去指不定会有变数也未可知。

  “不急,若有事先忙就是,春日里郊外的景儿最是秀丽,可惜我京郊的那间宅子前阵子输出去了,否则还能住呢。”印商陆每每想起此事都恨得牙根痒痒,以后定要把自己的宅子给收回来!

  何意点点头:“如此也好。”

  何意先前同那些侍卫说每日都来请他,也只是随口说的罢了,只是没想到第二日上午确实在家中见到了人,还同谢潇澜相谈甚欢?

  他在门口站了半晌对方也没发现,何意有些不痛快,若是按照往常,他定然会有些娇纵的拿果子丢他,只是眼下有外人在,他还是要给谢潇澜留了面子的。

  何意轻咳一声,谢潇澜瞬间扭头并朝他走来:“小厨房里还有早食,我去给你拿。”

  “我自己去便是。”

  何意说着顺着厨房的方向走,谢潇澜却是如何都不肯的,丢下那侍卫便跟了上去,看在他人眼中便是赤条条的惧内了。

  侍卫有些尴尬的的摸了摸腰间的长刀,希望日后主子莫要再派他来做事了,他还没娶到媳妇呢。

  厨房留的是蔬菜包和米粥,还有一碟小咸菜,晨起吃这些很爽口,何意吃完后才想起外面还有人等着,忙和谢潇澜出去了。

  “走吧。”何意看向那侍卫,面色平和。

  虽不知对方到底是何身份,但谢潇澜并未表露出不喜,他自然也不必再拿乔,去屋里拎出自己先前做的小药箱就要走。

  侍卫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又赶紧看向谢潇澜同他确认,看到对方点头后立刻扬起笑脸做出手势请何意。

  何意却狐疑转身:“你不同我去?”

  “此去不便,我在宅子里等你回来。”谢潇澜有些无奈,“早去早回。”

  那男人的身份何意没问,心中却隐约有些猜测,可一想到谢潇澜都从考场出来了,都不能成日里陪着自己,心情立刻从云端跌落泥地里,对着侍卫也没了温和神色。

  直到看到“楚王府”的门匾才稍稍愣了神,府邸单是从外面瞧都能想到里面是如何光景,对他来说只会出现在历史和电视剧里的王府,跃然眼前,那种不真实感十分强烈,强烈到他有些不适。

  他好像无法融入这里。

  “何大夫,您请。”侍卫欲将他扶下马车,可何意看都没看他手臂一眼便直接跳了下来。

  楚王府很大,从正门进去能瞧见漂亮流水的假山,以及侧面的荷花池和湖心亭,简直像是独立的庄园,奢靡的不像话。

  一路上遇见无数婢女小厮,直到更往里面的院子守着不少侍卫,见何意来立刻迎了上去。

  “何大夫来了,快请进。”

  何意微微点头,面色有些凉的拎着药箱进去了,寝殿很大,他穿过了一道门才走到正屋,里面还有几个大夫模样的老头围着床榻上的楚王转悠,焦头烂额的模样看的何意都有点心疼了。

  他走过去:“楚王爷好,几位前辈好。”

  很敷衍的参见,若是放在其他时候,第一次正式见面,何意是要对他行跪拜礼的。

  只是此时的夜楚渊完全没这个想法,他已经浑身疼了好几日了,偏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床榻上挺着,实在让他慌乱不已。

  “你快些给我治!”夜楚渊急的厉害,说话时的语气却有气无力,如今他式微,怕是朝中风向又要有变动。

  旁边的几位御医在何意来之前便听说王爷要找个外面的大夫来给他瞧病,他们心中虽有些忿忿,但到底是王爷钦点的,若真有本事能治好就是,可谁能想到竟是这般年轻面嫩的,比太医院的小徒弟们都年轻。

  实在是让他们这些老胡子们汗颜且不屑,并不认为他能治好王爷的病。

  何意稍稍往前凑了凑,随意坐在床榻上给他把脉,旁边的几位御医瞧见他这副尊卑不分的模样头都跟着疼。

  “毒素蔓延的不深,王爷眼下这种情况并不是最严重的,还能再拖些日子。”何意把完脉不咸不淡的说着,伸手去掰他眼皮。

  一旁的御医又恼又惧:“大胆!竟敢这般同王爷说话!果真是乡下来的,这般尊卑不分!”

  “那不然诸位前辈治吧,我还是先走了。”何意说着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夜楚渊是王爷,还是出钱的,要是训斥他两句就算了,这群老家伙可不行。

  夜楚渊听着何意方才的话就知道他是故意报复自己,那日说了些高傲之言,竟被他记到今日,惹不起就算了,偏这群老东西还故意激怒他。

  夜楚渊真怕何意离开,只是他心急,没发现何意并不是真的在收拾东西,怒骂:“你们都给本王滚出去!治不好本王的病还敢打扰何大夫为本王医治,太医院净养你们这些废物!”

  几位太医哪里敢和夜楚渊叫嚣,麻溜的淋着拎着药箱就要走。

  何意忙叫住他们:“哪位太医可愿将针灸针借我使用?”

  “你要放血?”一位太医瞬间捕捉到他的意图,“你先前还不许我们为王爷放血医治,怎的自己要这般做了?”

  话里带着些试探,恨不得立刻发现何意别有用心,好将他除之后快。

  “你们不能,我能。”何意微微一笑,“劳烦将针灸针借王爷一用。”

  几位御医听着他的话立刻吹胡子瞪眼,方才问话的忍无可忍将自己的针灸包拿出来给他,几位太医匆匆出去了。

  何意十分满意,下一秒扭头看向夜楚渊:“可能要唐突王爷,希望王爷莫要怪罪。”

  说着何意便撩开被子去解他的衣裳,夜楚渊立刻惊的大喊大叫:“你做什么!何大夫你夫君同我是至交,若他知晓你这般,我便是有口都说不清了,朋友妻不可欺,你——”

  “王爷安静些,只是给你施针而已,且我夫君人间绝色,无人能比。”何意快速将针扎进他心口的穴位处,将心脏护好,防止毒素进入。

  夜楚渊只觉得胸口处又疼又热,像是被什么重物给压着,明明是那样细小的针,扎进皮肉却觉得疼痛难忍。

  何意见他强忍着,忍不住哼笑:“王爷与我夫君是至交?我当真未看出来,哪有王爷生病至交不上门探望的道理?”

  夜楚渊大惊,这是记着他不许谢潇澜在这个档口来探望。

  他大口喘着气:“弟媳,你且听我说,我与之淮身份特殊,若此时他贸然探望,被有心人瞧见怕是会做文章,我——来人!快来人!”

  屋外都是耳力极好的侍卫,侍卫首领直接破门而入,就瞧见主子双眼含泪,他大惊:“何大夫这是……”

  “去!快去将之淮请来,他夫郎要杀我……”

  话毕,夜楚渊失了力安静躺着,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毒医!

  何意微微一笑:“那就麻烦侍卫大哥去请我夫君了,王爷这里有我在,无需担心。”

  侍卫首领看了眼夜楚渊,见他没有反对,立刻转身离开了,出门时心里还慌慌的,以后绝不能得罪大夫!

  谢潇澜看着去而复返的侍卫,见他脸色惴惴不安,便知晓何意又闹了动静,他无奈:“我随你去便是。”

  走进屋内就瞧见何意的背影,以及夜楚渊空无一物的胸膛,谢潇澜眉头一皱,立刻上去捂住何意的眼睛:“这是做什么?”

  “给王爷针灸,不曾想王爷不耐痛,非要找你来聊天。”何意扬起笑脸,“那你在旁边瞧着可好,等我施完针就好。”

  将所有的事都推到夜楚渊身上,毕竟本就是他把谢潇澜喊来的,和何意有什么关系呢?

  夜楚渊动动嘴皮,很想爆粗口乱骂一通,可想到自己方才被针扎哭,实在丢人的厉害,不敢再同何意计较,倒真扭头同谢潇澜说起话,没想到接下来的施针竟真的不疼了。

  不仅不疼,还隐约觉得有了些力气。

  没想到这小毒医还有两副面孔!

  施针是力气活,要将纤细有弹性的软针扎进皮下较厚的穴位,也十分考验医者的力道,他曾经因为力气不足考试时吃过亏,后来潜心练习,绝不会错扎。

  将该扎的穴位扎完,何意刚抬手,额间的汗就被一方软帕给擦掉。

  夜楚渊无能狂怒:“给爷滚!”

  作者有话要说:

  印小六:狗男男!

  夜楚渊:狗男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