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

  “怎么了?”何意骤然回神, 茫然看向一旁同他说话的印商陆,“抱歉,我走神了。”

  印商陆略有些无语:“走神都能配制药草, 我说的话你却是一句都听不进去,真不知该不该夸你。”

  何意垂眸看了眼手上的药草, 幸而印商陆不懂这些, 否则他就会发现其实早就配错了。

  从前总是孤身一人, 自从与谢潇澜在一起, 每次外出都是两人作伴, 即便有时对方不在, 他只要想到对方在家中等着便觉得心安许多。

  将药草重新配制, 何意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印商陆浅聊着,许是谢潇澜给他下了什么命令, 这人每日都要来防己堂陪着自己,就算是多年好友能做到这般地步也实属不易。

  “只是有些累。”他低声说道,眉宇间透着一股无精打采。

  印商陆也有些无奈,京城有趣的地方太多,但他虽说同谢潇澜交好, 也不能趁对方不在时带着他夫郎独自出门,到底于名声有碍。

  何况,何意需要的也不是游山玩水。

  他撑着下巴懒懒打了个哈欠:“瞧你这幅没精神的样儿, 倒不如回去睡个痛快,之淮还有好些日子才能考完,你也不能总这样。”

  何意被他传染也打了个哈欠, 他眨眨眼睛:“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好玩?”

  许是被何意的言外之意给惊着, 印商陆硬是愣了半晌才缓慢又复杂的重复着他的话。

  看向何意时神情纠结, 他想到了之前何意同封大夫说的那番话, 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何意肚子上,至今都没有动静,说不定真是之淮不行……

  何意没注意他的神情,微不可察的点点头:“怎么,我不能去吗?”

  虽说哥儿被默认为是嫁人的一方,却并不是所有哥儿都会嫁人,除了能生育他们其实和男子并无太大区别,那种地方自然也是能去的,要是玩痛快了,有的哥儿还会纳一个。

  印商陆倒是想拒绝,奈何对方神色无辜,看向他时带着诸多期许,让他无法拒绝!

  幸好谢潇澜一时半会不在,否则此事传到他耳朵里,自己怕是不死也得被扒层皮了。

  他立刻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能去!当然能去!咱们又不是不给银子!晚上我就带你去,但是你不能告诉之淮,他会杀了我的!”

  “我办事,你放心。”

  何意傻了才会想着告诉谢潇澜,他若是敢说,床榻三日游就送给自己了,损人不利己的事,他才不会做。

  两人一拍即合,何意觉得做事都有精神了。

  印商陆算不得是万花楼的常客,但到底是男子,平日里免不得来这种地方,自然也只限于吃吃酒听听曲,其他事他是万不敢做的,即便如此也不妨碍花妈妈把他当祖宗供着。

  夜晚的万花楼烛光摇曳,妓儿门有的站在楼前揽客,有的则是在里面,但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般夸张,她们不会没皮没脸的凑上去,只是接待。

  见印商陆来,花妈妈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小手绢一甩就凑上来了:“哎呦印公子来了,这位贵客是哪家公子,模样真是俊俏!”

  “乃我故交好友,快些带我们去厢房。”印商陆将一锭银子塞进她手里,摆摆手不愿在门前和她有过多的交谈。

  初次来这种地方,何意只觉得样样新奇,但也怕看见些不该看的,一直目不斜视的跟着进了厢房。

  花妈妈十分上道,这些公子哥们不一定都是来寻乐子的,她便识趣的带着去了略清净些的厢房,还特意叫了两个伶人进去吹拉弹唱。

  进了厢房就没有外人了,何意打量着屋内的设施,无一处不精致,楼下正厅里还有展示才艺的,他便趴在窗前看了起来。

  “果真才艺双全。”何意虽听不懂那些词曲,但能弹能唱的,光是看着就觉得厉害。

  印商陆哭笑不得:“若无半点本事,如何能在此处立足?”

  花楼不像何意想象中那般颓靡,至少一路走上楼都不曾瞧见过分的行为,至于关起门来的事,那自然就不同了。

  何意饶有兴致的撑着下巴,目光在对面的厢房一一掠过,冷不丁就瞧见花妈妈带着几个人进了厢房,他撩起眼皮看了看,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只是下一秒就和另一个厢房的人对上了视线,男人穿着月白锦袍手持折扇,周身气度不凡,眼神却冷的可怕。

  见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何意也神色淡淡的回看过去,直到对方先关上窗子,他才收回视线。

  只是面上虽毫无波澜,内里却有些疑惑,他今日可是换了男子装束出来的,总不会这般也被认出是哥儿吧?

  “印公子,曲绡来了,我让她给您二位唱曲作乐如何?”花妈妈敲了敲门问道。

  印商陆没应声,而是看向何意:“如何?曲字的姑娘们只卖艺。”

  “好啊。”

  曲绡抱着琴进了厢房,对两人柔柔行了一礼,放好琴试了试音:“两位公子可有想听的?”

  “弹你拿手的便是。”

  何意看了片刻就关上了窗子,目光落在曲绡身上不由得感慨万千,怪不得古书里那些老爷总爱娶楼里的姑娘,漂亮又风情。

  印商陆见他盯着那姑娘瞧,赶紧扯了扯他衣裳,低声提醒:“你可记着你已经嫁人了,若是你带个人回去,之淮会杀了我!”

  “只是欣赏罢了,并无其他意思。”何意抿了抿唇,“那我们吃些酒?也不知这花楼里的酒如何,我方才还瞧见对面厢房有公子哥也在吃酒。”

  说着他就去拿酒壶。

  印商陆又又拦住了他,再次低声提醒:“花楼里的酒都放了助兴的东西,你要是喝了这些,之淮会杀了我!”

  说罢,他赶紧叫人进来。

  婢子推门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送两壶清酒来!”

  清酒就是不加东西的,婢子恭敬应了一声便又退了出去,不消片刻端着酒壶进来了。

  何意曾某些地方打工,并非是滴酒不沾,他倒了两杯,端起一杯同印商陆碰了一下,面上带着笑:“干杯。”

  而后一饮而尽。

  印商陆见他这般豪迈,自然也跟着豪气干云,佐着些点心和小菜,两壶清酒就下了肚,酒劲不大,但脸却烧了起来。

  何意拍了拍脸:“不能再喝了,酒最是伤肝胃,小酌怡情,大酌伤身。”

  “弹的真好。”他微微叹息,眸光有些涣散的看着那姑娘……手里的琴。

  印商陆笑:“这算什么,之淮盛名便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是不曾发生那种事,名冠天下都轻而易举,只是我也许久不见他弹琴了,甚是想念。”

  “他……还会弹琴啊。”

  真厉害。

  何意撑着下巴,因吃了酒浑身都暖乎乎的,估计是后劲上来了,总觉得有些困倦。

  曲绡见他们面带疲惫,换了首和缓些的曲子轻轻弹着,目光落在何意身上时带着丝缕缱绻。

  撑着下巴迷瞪的打了几个哈欠依旧睡不着,不是习惯的环境,周身也没有依赖的人,困倦的厉害都不敢合上眼睛。

  他扭头却瞧见印商陆已经趴着桌子睡着了。

  “曲绡姑娘,我出去片刻,劳烦看顾着他些。”杯酒下肚,其他的感觉就有些明显了。

  曲绡点点头:“公子可从对面的楼梯下去,那里离偏门近些。”

  “多谢。”

  何意开窗吹了吹凉风,待思绪清明才推门出去,按照曲绡说的路线走,而他先前看见的人也在这边的厢房。

  他边走边揉着脑袋,脚步有些虚浮踉跄,路过那些厢房时更是难受的厉害,步子更缓慢了些。

  “……若是……谢家……岂不是要被发现,谢…澜……中,那得……除……”

  丝竹声夹杂着靡靡之音,何意听的并不真切,但也能从只字片语里大致听出对方的意思,他们不敢看着谢潇澜成长,欲除之。

  何意原本还有些残存的酒意都被那些话冲散,方才还有些暖意的身子已经冷下来,后背更是潮湿一片。

  “若非养精蓄锐,此事怎会轮到他来办!”

  伴随着恼怒的声音而出来的是一道挺拔的身影,身影停在何意面前,眉心紧蹙,显然在疑惑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何意微微瞪大眼睛,这不是刚才那个公子哥么,他佯装迷糊醉酒,眨眼间眸子便变得涣散,仿佛那一瞬的清明只是错觉。

  锦袍男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何意总觉得这些人的身份不简单,就想着蒙混过关,恰好隔壁的厢房也被打开,看着眼前的一幕将眼底的杀意掩去,面上一副茫然。

  “这是……”隔壁厢房出来的中年男子眯了眯眼。

  何意背对着他疲倦的看向锦袍男子,若是这人道出他方才偷听的事,他今日怕是得交代在这里。

  “本公子友人有些薄醉。”锦袍男子说着将假装的何意扶起来带回了厢房里。

  何意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他进屋就站在桌子面前警惕的看着他们:“为什么帮我?”

  “做任何事前都要先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若非本公子相助,下场如何想必你心中有数。”锦袍男颇为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心中实在是有诸多不解。

  答非所问,便是不想答。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帮助自己,但眼下瞧着并没有恶意,何意却也不敢松懈,他微微点头:“多谢,先告辞了。”

  锦袍男子拿着折扇轻轻挥了挥,示意他赶快离开。

  何意出来时隔壁已经没了动静,花楼的伙计们正在打扫那间屋子,距离他们进去到离开并没有太多玩乐时间,可见对方只是为了说那几句话。

  可惜他刚开被拽走了,只看到了曹管家。

  但他也没时间想太多,步伐匆匆的下楼找茅房了。

  厢房内的几人似乎还有些没缓过劲来,一人轻笑:“好歹也是名满天下的谢之淮,怎么就娶了这样的夫郎?唯有那张脸能看些。”

  “话多。”锦袍男子轻声斥责,显然也是没把何意放在眼里。

  何意刚走到厢房门口,门瞬间就被拉开了,他盯着印商陆那通红的眼眶愣愣道:“你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就在桌上小憩一会,怎么醒来你就不见踪影,曲绡说你去如厕,这么久都不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你要真出事,之淮会杀了我的!”

  “不会,我们回去吧。”这地方何意是不想继续待了,免得回头再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印商陆找他也就是为着此事,给了赏钱两人便出了花楼。

  虽说何意并未全然开心,但酒精作祟,他疲惫头晕,竟真的没空出多余的心思给谢潇澜,倒在床榻上便沉沉睡去了。

  虽说不是彻夜宿醉,但醉酒入睡还吹了凉风,何意清晨起床便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堵,也不敢多耽搁,忙将先前买的药材挑挑拣拣的给自己熬了锅治风寒的。

  印商陆也没来,八成是还睡着,要不然就是同他一样有点小风寒。

  何意将自己收拾好又去了防己堂,成日里闲着总爱胡思乱想,还不如让自己忙碌起来,也是赶得巧,今日刚好是防己堂义诊一日,他进去去时医馆里已经排满了人。

  药童伙计们也顾不得他来的这般晚,人一进来就被拽着去坐堂了。

  见防己堂突然拽了个年轻人坐堂,百姓们还以为是防己堂不乐意给他们治,故意找了个年轻的打发他们,可这想法到底架不住人多,胆子大且等不及的自然就去了何意那里,一番望闻问切成功将这些百姓拿捏住了。

  “给我也把把脉。”

  略有些熟悉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何意抬头看去,就发现是昨晚那个锦袍男子,他点点头:“请坐。”

  何意缓缓搭到他手腕上,他倏然看向男人:“最近可有不适?”

  “你什么意思?”男人眯了眯眼,“我的脉象如何?”

  何意看了眼后面还在排着的队伍,放低嗓音:“劳烦公子先起来,待我将眼下的事做完,再重新为你请一次脉。”

  男人没再多说起身走到不起眼的地方,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脉搏有问题,但他不确定,到底是何意的功夫没到家,还是病况太浅不易察觉。

  可若是说身体不适,近日确实总觉得四肢乏力,但每日请脉之人从未说过脉象问题。

  直到过了晌午,防己堂才彻底清闲下来,还有些大夫更是直接离开了。

  何意走到男人面前,见他悠哉喝茶,坏心思起来,直白道:“公子体内有一种慢性毒,此毒会逐渐侵蚀公子的气血和心脉,长此以往必死无疑。”

  “……本公子的身体并无大碍,日日都有人请脉,从未说过有任何不适。”夜楚渊摇摇头,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那公子每日晨起可会觉得头晕脑胀,四肢和双腿无力,需静坐片刻才能缓神?”何意见自己都将话说到这份上对方依旧无动于衷,牵着唇角笑了,“那便等公子走投无路再来吧。”

  夜楚渊本就不是来瞧病的,只是知晓何意在这小破医馆里坐堂,所以特意来看看,只是这话他眼下不能直接说,不曾想真给自己诊出毛病了。

  他悄悄紧了紧拳头,面上不动声色:“日后若有机会会来的。”

  何意轻轻挑眉,笑了笑没再多理会对方。

  忙活一上午,何意闲暇后便领了银子回宅子里了,刚走进院子,不经意抬眼就瞧见主家程夫人坐在屋顶,青天白日的手里还拎着一坛酒。

  何意敏感,早在第一日见时就知晓这位寡妇是个有故事的,当然明眼人都瞧得出她的故事从何而来,因何而起。

  他微微扬声提醒:“程夫人,乘着冷风喝热酒,伤身。”

  “你个小毛孩懂什么,我如你一般大的时候,比你过的可痛快多了。”程夫人轻嗤一声,抱着坛子又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何意瞧着她一身红衣飒爽的模样,淡声问道:“那您如今,痛快吗?”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越界,说罢便回了屋里,他本也不是要等回答,可人不能总困在过去出不来。

  何意却不知,后来自己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也算是痛快玩了一日,何意再没颓丧着,印商陆来的不如之前勤快,但每每来总会给何意带许多吃食,省去了他和其他人一起吃饭的尴尬。

  印商陆仰躺在椅子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幸好之淮他们还有两日便结束了,这几日家中管束严格,我都不能在外玩的痛快。”

  “为何?”何意随口问道。

  “我爹说这几日朝廷出了大事,有几位皇子病了,他怕我在此时惹是生非,不许我在外招摇过市。”印商陆叹了口气,“可那些官员不照样每日都去花楼吗?”

  何意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你便在家待着便是,届时等谢潇澜考完,再来也不迟。”

  印商陆无奈应声:“瞧着皇室战争一触即发,这紧要关头竟有皇子生病,朝廷的风向又要变了。”

  “万变不离其宗。”

  何意将药草配制好包起来,上面特意贴着红纸做好记号,免得被药童不小心弄混,如今只等着那人来送钱就好。

  印商陆果然没有多留,同他抱怨了一会便离开了。

  临近科考结束,何意也不觉得累了,每日起早贪黑的去医馆做事都充满了动力。

  京城不歧视哥儿,防己堂的大夫们都喜欢聪慧有本事的,再加上何意本就长得好,平时看着清清冷冷的,但接触起来总归是温和的,医馆里的人也都对他改观了。

  可算是过到了科考结束这日,何意心里藏着事睡不安稳,大早上就起来准备去贡院前等着了。

  哪知他刚坐上马车就被拦住了。

  何意掀开轿帘便发现马车被一群孔武有力的侍卫给包围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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