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桃村先前出过不少事, 每次听到或看到马蹄声总会下意识把心提到嗓子眼,先前陶正做里正时干的糊涂事,可没少让村里人跟着吃挂落。

  这会子又听说是找谢家的, 各个都慌的不得了,立刻去找现在的村长李富贵了。

  听说有人骑着马气势汹汹的找谢家, 李富贵也是慌的不得了, 只是碍于和谢家的交情, 他硬是哆嗦着去见了骑马的人。

  报子见乌泱泱围着一群人, 无奈下马问:“谢家人可在?谢潇澜中举, 且是第一名解元!太守大人特派我前来报喜!”

  谢潇澜会中举是整个杏桃村早就预料到的事, 但没想到考中的居然是第一名!

  成为举人便有了做官的资质, 这可是杏桃村第一个举人,还是解元, 十里八乡传出去,他们村都是最有面子的。

  李富贵赶紧带着报子往谢家去,恰好有听到消息的混子跑去谢家说了这消息,还收了几文报喜钱,谢家母子刚出门就碰到了村长带着人来。

  报子从包袱里拿出中举文书给谢母, 恭敬笑道:“谢解元深得太守大人看重,夫人有解元这般儿子,实乃福气。”

  “劳你辛苦跑一趟。”谢母说着从袖口中取出荷包递给他, “天气渐凉,买些好酒暖暖身子。”

  “得嘞!我还得给镇上其他几户人家送,先行一步。”

  报子说完便迅速上马, 扯着缰绳就指挥着马离开, 马蹄在土道上掀起尘土, 李富贵这才边追边喊:“村子里老人多, 你跑慢些!”

  看着谢母手中拿着的文书,其他人这才彻底反应过来谢潇澜中举的事,嘴上的好话就没断过,就连何家族里的人都混在人群里说了好些祝贺的话。

  村民们此刻才明白谢潇澜到底如何出众,他们虽然不知道太守是什么职位,但府城里的官儿,肯定是要比县令还要大,比县令都厉害的人物都看中谢潇澜,谁还敢惹谢家?

  恭维起来没完没了,谢母笑着将村里人打发走,并告知他们等谢潇澜回来定会大摆宴席,这些人才渐渐散去。

  母子二人回到宅子里关上大门,盯着那文书看了又看,不禁都红了眼眶。

  谢潇潇抹了把眼泪,笑:“娘,日后我们定能再光明正大的回到京城里。”

  “好孩子。”谢母摸摸他脑袋。

  谢潇潇是个哥儿,如今才十岁就已经显出样貌了,此事一出,恐怕村里人的心里就活络起来了。

  何意两人放榜后数日未归,就在谢母觉得有些不妥时书信先送到了,看过之后才放心下来。

  如今谢潇澜在整个南峪镇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各个都等着在他面前讨好,只是谢潇澜却一直没有回来,那些人的心思才稍微淡些。

  与此同时,杏桃村何姓家族的人却有些不好过。

  先前一同科考,何江却在赶往府城的路上被灾民洗劫一空,就连文房四宝都没给留下,更别提藏在包袱里的银子。

  那日之事太突然且令人惊慌,何江浑身破烂的回到家后大病一场,如今还是虚弱不堪的躺在床上,得知谢潇澜中举,更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死了过去。

  村里人听说这事,脖子都恨不得抻到何家去看热闹。

  “这何江也是可怜,好端端的就被抢了!”

  “谁知道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何家从前那么对待意哥儿,如今嫁到谢家,你看人谢家日子过的多红火,卖药草不说,都能和大医馆认识!”

  “就是,谢秀才,不是……谢举人都中举了,可不都是意哥儿去谢家之后的事,我看他是个好福气的,就旺夫!”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

  她们似乎都忘了从前是怎么看不起何意和谢家的,现如今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生怕别人误会她们。

  会试在乡试过后的第二年春,谢潇澜本意是中举后陪同何意在府城玩几日便启程返回,奈何因为先前曲家事,府城商户或小官员都对他十分好奇,日日都举办宴会请他前去。

  再加上太守大人曾出面帮他教训曲家,跟是让这些人看到了苗头。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谢潇澜中解元,其他几人也丝毫不逊色,李鹤中第五名经魁,南灵微第六名亚魁,翟子桥排名虽说稍微往后,却也是十八的名次。

  排名这般好看,人人都迫不及待的要结交他们,宴会办了一日又一日,如今谢潇澜还未达到前世高度,推脱不了的宴会便只能去,成日里都带着酒气回宅子。

  何意便是再好脾气,也被那些酒气给冲散了,到底还是没忍住恼火了。

  “我要回村里。”

  将煮好的醒酒药看着他喝掉,见他神色清明才道出自己的心事。

  他们出来数月,九月里天气已经渐凉了,就算再乐不思蜀也该回去了,剩孤儿寡母在家,他是如何也放心不下。

  谢潇澜难得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说话时都小心看着他的表情:“太守……”

  话未说完就见何意变了脸色,他还没来得及哄,何意便开口了。

  “这些时日,你哪日不是和太守吃酒?你还要和他一起不醉不归到什么时候?刚放完榜那些日子吃喝玩乐就算了,这都快半月了,怎么还是这样!我就问你一句,明日回不回?”

  “回回回!我现在便收拾东西,稍后就去太守府赔罪,顺便买马车,咱们明日一早就往回赶,我错了,别气。”

  谢潇澜心慌慌的哄着,何意脾气好,从来没发过这样的火,就是连大声说话都没有,突然来这一下真把谢潇澜给吓着了。

  委屈时没人哄还好,一旦被人轻声细语安抚着,让眼泪掉出来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何意咬牙忍着鼻尖酸涩指使他:“你现在就去,半个时辰内回不来,我……就自己回。”

  “好好好,我这就去!”谢潇澜深知最后那句话绝对是被润色过的。

  和“我就自己回”比起来更为吓人的话,可能是“再也不理人”或是“合离”。

  他光是想想那两个字心头就咯噔的厉害,他一瞬间不敢去找马车,生怕路上会被耽搁,满脑子都是要快些去太守府的念头。

  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太守府前喘着粗气敲门了。

  门房对他可谓是熟悉至极,见他来忙将他迎进去,嘴上还说着好听的话:“您可算是来了,大人念叨您好一会了,厨房那边都备好了……”

  谢潇澜全程微笑点头,却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进府后立刻找到太守说明情况。

  太守错愕不已。

  谢潇澜此人在他看来智多近妖却总是有所收敛,不曾想是个惧内的……

  太守是见过何意的,他先前只觉得那哥儿漂亮的过分,说话时清清冷冷的却很好脾气,没看出来是个能压制谢潇澜的。

  人都找上门了,酒是不能再喝了。

  他颇为惋惜的拍拍谢潇澜肩膀:“那便算了,待日后有机会再一同吃酒便是,既然给你定下了时间,那我让马车送你,快些回去哄人罢。”

  “多谢!”

  谢潇澜也顾不得礼仪,道谢过后便立即离开了,一旁听着的管家颇有些暗示性的说道:“这谢解元倒是个真性情的。”

  “他自然真性情,惧内到他这份上,装是装不出来的,此子前途不可估量,且瞧着便是。”

  谢潇澜比预计的时辰早很多回去,路上更是买了好些东西讨何意欢心,只是他不知何意是真恼了,待他出门就将屋门反锁了。

  谢潇澜回来后人都傻了,却倔的不听劝,绝不去其他屋将就。

  “少爷,我买了好些你爱吃的点心还有医书,就是不让我进去,你说句话理理我也行啊?”谢潇澜轻敲着屋门,恨不得将窗纸舔破个洞偷偷瞧瞧里面的人。

  “放在门口,你去找灵微他们同住吧,我今日不想看见你。”

  能说不想见他这种话可见是真的气的不轻,谢潇澜哪里真敢去其他屋里,将东西放在屋前假意离开了,等他再回来时东西已经不见了。

  他无奈莞尔,去南灵微屋里要了床被子,抱着继续坐在门前了。

  翌日。

  何意早就养成习惯,昨日床上只有他自己,翻来覆去的一夜没睡好,天不亮就起床了,刚一推开门就发现了倚着门墙睡着的谢潇澜。

  他赶紧蹲下去摸对方额头,幸好没有发烧。

  “……夫郎。”

  “我都说让你去灵微屋里睡一夜了。”因为靠坐着睡,屁股到腿根处酥麻无力,只能靠何意的搀扶起身。

  他失笑:“气头上说的话哪里能信,我怕你起夜看不见我在屋外,又要生闷气。”

  “我不会,我说让你去便是真的,如今九月中旬,白日和晚间气候差的有些大,你这样睡一夜生病了不还是我照顾?”

  何意无奈将他扶进屋里,去厨房熬了些药草给他喝,预防着总归是好些。

  日出后,宅子里的书生们陆续醒来,来时一同来,走时自然要一起走,昨日他们都听了两人争吵,只是人小两口的事,外人实在不便插手,劝了谢潇澜几句无果,便由着他们去了。

  赵夫郎知道他们要走,不冷不淡的叮嘱了几句便回了屋,他这里本就是书生学子们的临时之所,萍水相逢,无情才是最好的。

  大宝却是红眼挂着泪珠:“我们主子会很难过的,常写信啊!”

  “好,好好照顾你们夫郎。”何意笑说。

  先前谢潇澜在和太守吃酒时也听得了些消息,灾民多数都得到了控制,回程也能放心些。

  到城门口时被守卫拦住了,对方恭敬笑道:“是太守大人那里传的信儿,让您几位稍等片刻。”

  倒是没让他们等太久,太守姗姗来迟,身后的仆从手里拎着些礼品,看模样就知道是要送给他们几个的。

  太守见到何意先是有些无奈的同他道歉,并为谢潇澜说些开脱的话,后又叮嘱他们好好准备明年开春的会试。

  在他看来这些书生都前途无量,很难保证他们之中日后不会有人比他的品阶要高,所以言辞之间多了些善意的恳切和看重。

  谢潇澜几人都是识好歹的,简单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等济世堂的人出来追时,马车早就出城跑没影了。

  出来的时日太多,终于踏上归程后才惊觉归心似箭,一路上几人换着赶马车,不出十日便到了镇上。

  几人都有些疲倦,谢潇澜将他们送至便驾着马车回村了。

  杏桃村如今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可看到谢潇澜驾着华丽的马车回村里,还是不免有些惊叹。

  “谢解元回来了!”

  “可得赶紧告诉谢氏去!她是不是还在山上呢?”

  “这个时辰早回来了,赶紧去说一声!”

  前面马车跑,后面人群跟着,手里像之前他们赶往府城时一般,拎着不少东西。

  村里的人想的多些,都觉得如果提前拎着东西上门了,谢潇澜没回来看不见,还怎么记着他们的好?

  这不,如今人回来了,他们也好有得脸的机会。

  “娘!我们回来了!”

  见到谢母后,心中的愧疚悉数涌出,他不该在府城逗留那些时日,惹得夫郎生气,还让母亲弟弟着急。

  谢母笑弯眼睛:“回来就好,路上可吃苦了?意哥儿瘦了些,一会就给你熬鸡汤,还想吃什么?”

  “都好。”

  谢母把村里人的德行看的透透的,早就说了要准备宴席,怕是这些人已经都等着了,她收东西,并告知村民后日便开始宴席,聊了几句便都被李婶子给招呼走了。

  人家一家团聚,这些人上赶着凑做什么?

  谢潇澜虽说重活了一回,但有些事实难改变,于是府城之行便全由何意说给他们听,在听到太守惩治曲家时,谢潇潇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与此同时,何家的气氛却显得尤为沉闷。

  “要不然,咱们也拎着东西上门,好歹是咱们何家的女婿……”何茂犹豫不决。

  先前他们丑话也说了,人也得罪了,如今再舔着脸去,脸上实在是有些挂不住。

  何氏眼睛一瞪:“你也说了是女婿,还拿东西干嘛?我可告诉你,他们中了举是吃官家粮的,用不着你操心!”

  “你当这是去聊闲啊?要是把他们惹不高兴了,不愿意答应怎么办!你难道要看着咱们礼哥当一辈子童生啊!”何老太气的直拍桌子。

  分明岁数相当,谢潇澜都是举人了,何礼还是童生,脸上无光不说,脸都快挂不住了!

  何曼还记着何意明知道陶双双和王全的事,却没有提前诉她,心里恨的不得了,她笑道:“咱们一家一起去,他们谢家还能把亲家轰出来?他们要是敢,奶奶您就躺地上装病,到时候他们肯定先害怕,自然什么要求都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稍微长点,明天回再长点,如此勤奋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