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让关容翎即刻就随我走。

  回极意阁,回到我身边。至于他所说的私事究竟如何重要,我从前不在乎,如今更不想要在乎。

  我道:“你现在就随我走。”

  江巳尘正被我单手用剑鞘压在地上不能动弹。

  没有用剑,只因为关容翎将剑先抽了出来——他大抵怕我用江巳尘的剑一剑将江巳尘给刺死,所以就先这般抢走了剑,剩下一支剑鞘供我取用。

  但这也足够了。

  江巳尘不是我的一合之敌。

  天下间没有谁能成为我的敌人。

  秦横波是,单古艾是,皇帝是,武林盟主亦是。

  从无例外。

  贰、

  关容翎却不愿同我走。

  他言说自己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这桩事他不打算同我说是甚么,我问了亦无答案,不问更无答案。他找这个理由,三番两次,我已着实给他面子。

  我说:“我给过你一次机会,关容翎,我让你离开极意阁,你不告而别,隐瞒下落。我没有见到你时就取走你的性命,足可证明我对你十分宽宥。”

  关容翎咳嗽两声,他颔首道:“是,阁主对我可谓宽容。”

  “那你还有甚么不能随我走?”

  “事未做完,属下不安心这样就走。”

  我嗤道:“你说的事情,难道与他有关?”

  我借着剑鞘点了点江巳尘的身体。

  “甚么重要的事情教你要离开极意阁,离开我,跑来这种地界见这样的人?”

  “我怎么了!”江巳尘倒在地上还能嘴硬,“我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我觉得我这样的人就是很好,不然师父怎么会选我做他的徒弟,而不选别人?”

  我垂下眼帘与江巳尘对视了片晌。

  握住剑鞘,我手下用力,以剑鞘给了他一巴掌:“什么叫不选别人?”

  江巳尘被我打得偏过头去。

  他咬紧牙,狠狠瞪我一眼,转头又对着关容翎十分委屈地开口:“师父,他打我。”

  我冷笑道:“我不仅可以打你,我还可以要你的命。”

  “阁主——”

  关容翎在一侧急急唤我:“我、我可以随阁主走。但……我也想带着巳尘回极意阁。”

  “他凭什么?”我淡淡反问。

  关容翎答:“他颇有悟性,若能多加培养,一定能为阁主做许多事。”

  我偏头看向他。

  我道:“我不缺人为我做事,我也不需要多少人为我做事,如果非要做事,我找你不就够了?”

  闻言,关容翎脸色有些发白,他像是突然痛苦了起来,别过头不再看我:“……但、要是能多一个人……那也很好,不是吗?阁主,您以前想要天意楼成为四大盟之一,后来您也苦心建立了极意阁……为此您还与朝廷谈说合作,如果能多一个人……”

  “没有这个如果,”我打断他的话语,将剑鞘随手扔在一旁,“即刻随我回去。”

  叁、

  江巳尘跟着我们回到了极意阁。

  冀昭见到他的第一眼就颇感震惊:“阁主,您怎么出一趟门,就带回来个这么——呃……”

  我道他是关容翎带回来的人,与我没有甚么关系。

  也不知是我的脸色太不好,还是冀昭突然懂得看人眼色,他立即道:“阁主这是说的什么话,关容翎的不就是您的,和关容翎有关系,那就是和您有关系。”

  我微笑道:“你说得却也有些道理。”

  冀昭挺胸抬头:“那是当然。”

  “那你问一问关容翎罢。”

  “啊?”

  “问一问他为什么执意要带回来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

  “我不是废物!”江巳尘几乎要跳起来,“师父说过,我是个练武奇才!”

  我懒怠看他:“你算甚么练武奇才?就算你是,难道天底下还缺了你这样的练武奇才?”

  “……师父?”冀昭来回看了我们几眼,福至心灵道:“他是关护法收的徒弟不成?”

  “没错,就是我,”江巳尘无不自豪,“我师父是关容翎。听说他是这极意阁的护法,请问你是……?”

  倒还莫名其妙有了礼貌。

  冀昭道:“我是极意阁的大夫。”

  “啊?!”江巳尘道,“那您赶紧为我师父治一治他体内的蛊毒!”

  冀昭愣了一会儿。

  我亦有些怔愣。

  奇哉怪也。

  这江巳尘怎么与我初见他时全然不同?

  肆、

  我在夜深时踏入了关容翎的房间。

  他身有毒蛊,却还能安然入睡。只可惜见到了我,他想要安眠便成了个难事。

  我坐在桌前,慢斟一杯茶,问他:“你就如此欣赏江巳尘吗?”

  关容翎不得不坐起身来答话:“……属下只是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

  “天下间的可塑之才何其之多,”我语声淡淡,“难道你关容翎要将所有人都收成弟子?”

  “巳尘……巳尘不一样,”关容翎说,“我和巳尘其实结识已久,以前我还在凌波宫的时候,就与巳尘相识,我们——”

  “认识得比我更久?”我道。

  关容翎一怔,他不明所以:“确然如此,阁主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有任何问题。

  我起身走到他床边,就着烛光端详了一会儿关容翎茫然的神情。

  “阁主?”

  他压低声音唤我。

  我抬手捏住他的下颌,俯身凑近,几乎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见我的身影。

  “关容翎,你告诉我,江巳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关容翎的下颌处红了一片,他睁大眼睛看我,好半晌才答:“我、我——“

  “比我更重要吗?”我语调平静地追问。

  关容翎抖颤着双唇,他大抵有话想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迫切地想要偏过头避开我的视线。

  我用足力道不许他躲,于是得以看见他有些仓皇的神色。

  “我——”

  “如果我要杀了他,”我凑得更近,“你会怎么做?”

  关容翎抿了下唇。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谈说不了自己究竟是个甚么心情。既觉得恨他,又觉得恨不了他。

  “你打算甚么也不说?关容翎,我问你问题,你却一字不答,天下间有你我这样的主人和狗吗?”

  关容翎说:“……阁主,求你,求你别问了。”

  他眼里隐隐有几分泪意,不真切,且与他毫不相像。

  于是我觉得那大抵不是眼泪。

  我松开他的下颌,转而按上他的胸膛,顿了顿,我将他按倒在床上,趁势压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