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推开小小的缝隙。
顾以柠顿住,眼前闪过人影，一重接着一重，却没有声音。
她豁然将门推开,人声鼎沸，拖着行李箱的行人脚步匆匆，形色各异的人，来回跑动。
顾以柠紧皱眉头,回头看过去，办公室不见了。
自己赫然站在飞机等候大厅。
她紧张地迈出一步，脚踩在了地砖上，眼前浮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纪华清。
纪华清坐在长椅上,似乎在等着什么。
等飞机吗？
顾以柠走过去，仔细端详她的面容，同时,她抬起了头。
纪华清眼中闪过茫然，两人四目相对。
这一眼，跨越时空，将梦摆在了眼前。
顾以柠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没有关系，至少自己看到她了。
活生生的人啊。
顾以柠的眼泪忽而滚滚落下,“纪老师。”
纪华清站起来,似乎不认识眼前的人,顾以柠主动说：“别上飞机，好不好。”
“为什么？”纪华清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好听,听起来，温温凉凉。
顾以柠伸手，掌心贴在她的脸颊上。
温热的肌肤在她的掌心下,是那么鲜活。
“因为你上去了，就无法回来。”
“你是谁？你和我一个学生好像。”
“你有没有想过，我就是你的那个学生呢？”
顾以柠就这么看着她，身形轻颤，努力微笑，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和下来，“随我来，好不好？”
纪华清站着没有动，眼中带着疏离，顾以柠抬首，不想让眼泪流下来，这一刻，她梦了很多回。
为什么没有人在最后一刻拦住你呢。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这一场悲剧呢？
“纪老师，我是顾以柠。”
她看纪华清，依旧那么年轻，二十八岁，鲜花般的年岁。
纪华清说：“我知道你是顾以柠。”
“你信我吗？”
“信。”
“那随我走，好吗？”
纪华清摇首，眼中多了些笑，像是释怀，“不好。”
“纪华清！”顾以柠失声痛哭，“我想你，很想你。”
我不敢说喜欢你，但我可以说想你。学生想老师，天经地义，没有错。
“我回家而已。”纪华清轻描淡写，她伸手，指腹擦过顾以柠眼角的泪痕，“我带你回家，可以吗？”
顾以柠张了张嘴，纪华清伸手，拉着她往售票处走去，“我妈说也想你了，问你考试怎么样，和我回去。”
回去……
她抬首看向玻璃窗外的飞机，紧蹙的眉头徐徐松了下来，一种释然感，顷刻间将她包围。
“好，我和你回去，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纪华清拉着她的手，温柔如初，她们一起走向售票厅。
买了票，等候飞机起飞。
顾以柠始终看向窗外的飞机，碧空如洗，这时的蓝天白云，美得不像话。
她一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位大学生。她收回视线，浑身的血液冷却。
顾以柠徐徐闭上眼睛，伸手，抓住身侧纪华清的手，试图挣扎：“我们先回去，明天再走，好吗？”
“来都来了，票也买了，这个时候退票会很麻烦。”
顾以柠睁开眼睛，看她一眼，说：“好。”
我陪你。
哪里都去，此刻我没有羁绊，哪里不能去呢？
纪华清突然说：“你考完后，去见你妈妈了吗？”
“没有。”顾以柠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得一颤，可是很快，又不疼了。
还是有羁绊啊。
大厅里进入诡异般的寂静。
纪华清看着她：“你想你妈妈了吗？”
顾以柠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纪华清说：“该去看一看，不如你去看看，过几天你再飞过去，我等你。”
“可我就想飞这趟航班，和你一起。”顾以柠坚持，对上她温柔如水的眼睛，眼泪忍不住了，“纪老师，我想和你一起回家，你走，我就走。”
“你刚刚说上了飞机，就回不来了，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呢。”纪华清轻轻叹气，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明知道结局，还要去，何苦呢。”
“我很累。”顾以柠蹭了蹭她的掌心，努力贴近她，“对不起、对不起。”
纪华清说：“你没有对不起谁，命运如此。回去吧，继续你的人生。”
“我们一起。”顾以柠哭道。
纪华清平静地摇首，面容如旧，眼里只有顾以柠：“我不想带你走、不想带你回家。”
“我无数次想过早点酒醒，拦住你……”
“顾以柠，不止我一个呀，你救了我有什么用呢。”纪华清惋惜，语气淡淡，“回去吧。何苦搭上自己的命呢。”
“不，我们一起回去。”顾以柠猛地伸手，拉她往外跑。
穿过人群，穿过检票口，就快要出去的时候，纪华清停了下来。
“顾以柠，出不去的。”
顾以柠听后，有一丝不解，“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出去。”
“是吗？”纪华清怅然所失，然后，她走向门口，试图走回去。
然后，无论她这么走，那道门槛都离她一步之遥。
走不出去。
顾以柠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那道门，她试着走过去，轻易地走了出去。
回身看过去，纪华清朝她浅浅地笑了，好像在说：你瞧，我出不去了。
顾以柠深吸一口气，泪水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我的命啊，哪里有那么多逆转时空，顾以柠，你很优秀呀。”
纪华清转身走了回去，背对着顾以柠，一步步朝里面走出去。
顾以柠朝她冲过去，门突然关了。
关上了……
“纪华清、纪老师、纪老师……”
她拼命喊着，那人怎么都不肯回头看她一眼。
没有回头。
那架飞机照旧起飞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飞机飞入空中，什么都做不了。
“顾总、顾总。”
顾以柠蓦然回头，副总站在她的身后，而她，早已泪流满面。
“您怎么了？”副总担忧地看着她，劝她去医院，嘴巴动了动，最后没有开口。
“出去。”顾以柠反应过来了，回身关上休息的门。
她走过去，转身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活着。
好好的活着。
顾以柠躺平后，努力缓和清晰，让自己平静下来，几个呼吸后，呼吸平和了。
很快，她走出休息室，落地窗前的阳光，依旧是那么明媚。
她略眯了眯眼睛，坐下来，享受着寂静、闲散的时光。
办公室内寂静无声，外面的下属们忙得热火朝天，她懒散了休息了会儿，副总送了一杯咖啡进来。
“顾总。”
“刚刚的事情，过去了。”顾以柠抿了口咖啡，有些苦，但能提神。
她抬首，朝着自己的副总笑了笑，对方笑不出来，“顾总，你现在有哪里不完美吗？”
“很完美，我的名字挂在母校的校友榜上呢，有什么不完美。”顾以柠浅笑。
很完美，自己的生活，比起普通人，完美很多。
副总担心地看着她，总觉得她的情绪不稳定，“是啊，您很完美。”
“好了，你出去吧。”顾以柠摆摆手，示意副总出去。
副总不放心地又看她一眼，慢慢地走了出去。顾以柠神色如常，并没有异色。
副总放心不下，转道去找宋明瑶，在八卦的咖啡机前将人拖了出来。
“顾总最近心情不好？”
“这是六月，往年你六月底的时候看到她了吗？今年算好的，人回来了呢，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宋明瑶不以为然。
副总怔然。
办公室里的顾以柠歪头看着外面的阳光，眯了眯眼睛，转头将精力放在工作上。
下班后，她去了古街蟹楼。
秀风尘请她喝酒，推开窗户，满园景色，落入眼帘。
熟悉的一幕，让顾以柠陷入恍惚中，总觉得纪华清就站在她的身后，时刻看着她，说不定会说一句，顾以柠，这里的风景很美。
顾以柠站在窗前，不敢回头，仰首呼吸绿植间的新鲜空气。
“顾总，心情不好吗？”秀风尘提了一坛酒进来，仿造的古代酒坛，瓶身像是青花瓷。
顾以柠阖眸，想在房间里找出第三人的呼吸声。
没有、找不到。
顾以柠回头，唇角翘了起来，“找你喝酒，心情自然很好。”
“你这单身，让我馋得很。”秀风尘上下打量顾以柠，秀丽的外貌，冰冷的侧颜，让人垂涎三尺。她叹气：“我也喜欢你呀。”
“是吗？我就是一块石头。”顾以柠委婉地拒绝，笑看对方：“你也很优秀，王桂芳。”
秀风尘笑不出来了。
顾以柠笑了起来，“喝酒吗？不醉不归的那种。”
“不喝了，自己喝。”秀风尘生气地走了。
顾以柠回身看着窗外的园林景色，仿若身边站着人，她说：“园子里的温泉被拆了，这些年经过改造，我记得我们一起去里面泡过泉水，你还记得吗？”
“有空我不忙的时候，我带你去里面玩儿，里面的景色现在也不错，游客多，外地游客来这里玩的时候，都想进去看看。现在都是售票，不能随便进去。”
“纪老师，你记得那年泡泉水的时候，周荟埋怨你，说这里太费钱了，两个人就是半月的工资。你还记得吗？”
“我觉得你应该记得，我也会记得，忘不了。”
顾以柠顿了顿，神色呆滞，很快，她走回屋里，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人站在窗下肚饮。
天色黑了，园子里的红灯笼亮了，古典的美，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她抿了口酒，说：“我明天带你去玩自由落体，现在还有蹦极，可刺激了，你喜欢吗？”
“你想玩什么，都可以去，我陪你，去哪里都陪着你。”
我觉得你在，你永远都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