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的同学聚会,带着疯狂与压抑,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欲望。

  顾以柠醉得不轻,往日皎白的脸色,泛着嫣红,一双眼睛泛着琉璃光泽,微红的眼尾染上笑容,她痴痴地看着纪华清。

  “纪老师。”

  看着她的傻样,纪华清眼中的无奈渐深,“喝那么多干什么。”

  “纪华清、我喜欢你……”

  嘈杂的包间里因这句话而突然安静下来。

  众人定定地看着她们。

  纪华清脸上的表情,带着羞涩与不可置信,仿若听到了什么震惊的事情。

  顾以柠说喜欢她。

  纪华清下意识后退一步,带着心理上的愧疚和恐惧。

  萧名虹走过去,抱着晕乎乎的死党,心虚地不敢看纪老师。

  “她喝多了。”纪华清主动安慰一句,像是在安慰自己,伸手接过顾以柠,“我要回去了,顺便带她回去,你们也要早点回去,父母会担心你们的。”

  “知道了、纪老师。”

  “纪老师,你也注意安全。”

  其他人一口一句关切,纪华清将脸隐于黑暗中,表情僵硬,似乎每一道眼光落在她的身上,都是一种嘲讽。

  学生对老师的嘲讽。

  纪华清扶着昏昏沉沉的人走出酒店,夜风一吹,她被吹得头晕脑胀,叫了出租车,两人坐上了车。

  顾以柠酒醉后很乖,没有闹人,习惯性将肩膀搭在她的身上,还是和以往一样,喜欢黏着她。

  纪华清想要离她远一些,保持师生之间的距离,双手托着她的脑袋,可自己往旁边一靠,她的身子就歪倒了。

  远离的谋算,不成功。顾以柠揉着脑袋,循着她的肩膀靠了过去,口中嘟囔一句:“纪老师。”

  小醉鬼身体前倾,不断靠近纪华清,直到她贴着她的侧颈。

  纪华清大脑一片空白,试图用手推开她,可对方的脸颊蹭着自己的脖颈。

  少女的脸颊,柔嫩而滑腻。

  纪华清拒绝失败,叹气,将人搂入怀里,醉鬼啊。

  车子在楼下停下来,纪华清付了钱,扶着醉鬼上楼。

  纪华清的钥匙串上是有顾以柠家的钥匙,打开门,将醉鬼放在沙发上。

  回身去厨房拿水,醉鬼醒了,怔怔地看着她,双眸淡淡如水,蕴着澄澈的笑容,眼睫轻颤一下,好似有什么刷过心坎里。

  十八岁,美丽的年岁,青春、美好。

  纪华清给她递了一杯水,坐下来,感觉到少女身上干净的气息。

  醉鬼喝了水,蜷曲在沙发上,纪华清去卧房给她拿了毯子。

  她对顾家很熟悉,就像顾以柠对她的租房,也是很熟悉。

  顾以柠睡着了,乖乖巧巧,两年来,她收敛了身上叛逆的心思,恢复以往乖巧的模样。

  顾以柠,本就是一个乖乖女,三好学生,是父母那场争执,改变了她。

  但她改了。

  还是好孩子。

  纪华清开了小夜灯,看着沙发上的少女,轻轻地关上门。

  她打开了对门,走进去,无力的躺在床上。

  那一声声‘纪老师,我喜欢’,像是魔音,在她耳边不断旋绕。

  成年的人了,谈恋爱,有喜欢的人,属实正常。

  当顾以柠考过试,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她就不是她的学生了。

  她对她,就没有了教育的责任。

  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顾以柠有喜欢她的权力,没有人可以剥夺她的权力。

  但自己有拒绝的权力。

  怎么拒绝呢?

  纪华清闭上眼睛,想起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睛,心沉了下去,没有办法拒绝。

  她半夜坐了起来,打开电脑,查询明天回杭城的飞机航班。

  还有机票。

  屏幕里的光透进眼里,击碎了她眼底的黑暗。

  烦躁、犹豫。

  她起身,走到对面,用自己的钥匙打开顾家的门。

  小小的夜灯笼罩着酒醉的人,她热得踢了毯子,整个人仰面躺在沙发上。

  纪华清找来了小电风扇,放在茶几上,呼啦呼啦地开始转起来。

  毯子盖在醉鬼身上,纪华清的眼皮跳了下,醉鬼嘟着嘴,似乎有什么不满,额头上都是汗水。

  是她的疏忽了,这么热的天没有电风扇,应该扶进卧室里,开空调更舒服。

  纪华清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后,想要将醉鬼扶起来,略一迟缓,又放弃想法。

  回去了。

  门关上。

  纪华清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夜无眠。

  早起收拾行李,临走前,她看着对面的门,想了想,还是没有开门。

  来日方长呢。

  此刻,她想回家了,想父母,想弟弟。

  电梯来了,她走进电梯里,一瞬间失重,让她有些晕眩。

  她走出电梯里,夏日早晨的阳光很烈,她想了想,给顾以柠发了消息,【我先回杭城了,自己照顾自己。】

  她搭出租车走了。

  ****

  沙发上的人惊坐起来,大汗淋漓,青涩的眉眼紧皱,汗水滑过脸颊,她转身去找手机。

  手机显示八点多了,还有一条信息。

  纪华清:【我先回杭城,自己照顾自己。】

  顾以柠揉着眼睛,头昏脑涨,放下手机,躺了回去。宿醉后,脑袋难受,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她跑去卫生间,直接吐了出来。

  胃里舒服后,昨晚的一幕映入脑海。

  “纪华清、我喜欢你……”

  她豁然清醒了,下意识跑出去,拿起手机,去拨打对方的号码。

  无人接通。

  自己做了些什么?

  说了混账话。

  她抓起手机,迅速出了门。

  说错话了。

  她喜欢纪华清,但不可以说。至少现在不可以说,她是老师,为人师表。

  “去机场。”顾以柠拦了出租车,“快点。”

  她试图再度拨打对方的号码,依旧没有人接听。

  纪老师生气了。

  她给萧名虹拨通了号码。

  “我昨晚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萧名虹呵呵地笑了,“你真勇,当着全班那么多人在直接表白,不过,你是女孩子,她是女老师,其他人应该没往那个地方想。”

  顾以柠:“纪老师回杭城了,我打电话,她不接,你试试?”

  萧名虹的笑声停了下来,“你完蛋了,不是说好大学毕业再说吗?酒真不该给你喝,我给你试试。”

  车子穿梭在马路上,一路疾驰,顾以柠依旧觉得车太慢了。

  说了不该说的话,做错了事情,该怎么弥补。

  简单的几分钟里,顾以柠感觉度日如年,从未觉得一分钟如此漫长,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点怎么都不肯跳动。

  手机突然响了。

  萧名虹难过地提醒她:“纪老师说她要回家,过几天就回来,让我带你去我家玩几天。你现在在哪里?”

  “车上,去机场。”顾以柠的声音沉了下来,“我的错,我得说清楚。”

  萧名虹:“你去机场干嘛,她又不是不回来,再说了,你这么追过去,上演偶像剧呢?又不是没有手机,电话解释清楚。”

  顾以柠:“她不接我电话,你说我怎么办?”

  萧名虹叹气,“要不你去说清楚,你就说酒后乱说话,太兴奋了,你不喜欢她。”

  顾以柠说:“可我就是喜欢她。”

  萧名虹:“藏着,说好等你大学毕业的,你现在像个累赘,懂吗?”

  顾以柠失落:“我知道了。”

  看着窗外的景色,她歪头闭上眼,胃口翻涌,酒醉后的后遗症,让人很不舒服。

  她在想,以后再也不碰酒了。

  不喝了。

  车子停在了机场门口,她几乎飞奔出去,询问地乘,飞往杭城最近的航班。

  “已经起飞了、你看,在飞着呢。”地乘指着外面起飞的飞机,“都飞走了。”

  顾以柠震惊,双手握拳,胸口微微起伏,起飞了、她还是飞走了。

  她呆呆看着空中的飞机,追了两步,跑到玻璃窗前,费劲地仰首看着飞机。

  走了、纪老师走了。

  她拿起手机,深深呼吸,指尖费力地按住屏幕,想要打出道歉的话。

  【对不起、昨晚喝多了、我不喜欢你,你别有负担……】

  删了。

  重新想。

  顾以柠感觉浑身抖得厉害,拿着手机的手抖,就连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错了,怎么改。

  她浑然无力,惊慌无措的无力感再度将自己包裹起来。两年前父母出事的那天,她觉得天塌下来了,今天还是一样。

  不接电话。

  是生气了。

  怎么改?

  顾以柠彷徨不安,手机反复按出一句话,反反复复删除。

  再度抬首,空中的飞机不见了,她将她的纪老师,弄丢了。

  顾以柠努力深吸一口气,装作无事发生,仰首看着浮云,看着蓝天,看着早就消失飞机。

  扪心自问,纪华清待她很好,无论是老师,亦或是邻居、朋友,都做到了极致。

  可她们之间相隔一道鸿沟,怎么都跨越不了。

  十岁之差,十年之隔。

  她握着手机,迟迟不肯收回目光,不肯离去,哪怕空中什么都没有了。

  地乘看着她:“小姑娘,飞机飞走了,你要不先回家等?”

  顾以柠点头,不想给地乘添麻烦,转身之际,余光瞥见一角,下意识抬头,对面的容貌,闯入眼睛里。

  “纪老师。”顾以柠震惊,又看向空中,“不是、飞、走了吗?”

  “我觉得有些事情要说清楚得好。”纪华清推着行李箱,眉梢眼角都是无奈。

  “你听我说。”顾以柠抢过话,“我昨晚喝醉了,说的话别当真……”声音越发小,说到最后,又在反省:“我以后不喝酒了,你放心,保证滴酒不碰。”

  她耷拉着脑袋,双手紧紧扣着,一脸诚恳道歉的模样。

  纪华清揣摩她的话,“你是来道歉说错话?”

  “对对对、你别生气,我对你,绝不敢生亵渎的心思。”顾以柠红着脸,违心地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纪华清沉默。

  顾以柠当她信了,悄悄地问她:“那你还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