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容爽对谁来敲门这件事并没有太多执念,开了门,就回身坐到沙发上——周泽文昨天晚上就帮他请过今天的假了,说是要去医院检查的,但赵容爽没有去上学的欲望,更没有去医院的欲望。

  “容哥你怎么还没起床?早读都上课了!”章若若见赵容爽还穿着一身睡衣,脸色也不太好,自作主张地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发觉他正烧得厉害,惊呼一声:“呀!好烫!”

  赵容爽瞥她一眼,轻蔑于她的大惊小怪,身子往后一仰,闷声道:“发烧而已,又死不了。”

  “是死不了,但是会傻啊!容哥你现在已经够傻的了,不能再傻下去了。”章若若如是安慰,但赵容爽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并没有被安慰到。

  “是泽文让你来的吗?他自己都没来。”

  赵容爽想到周泽文昨天是答应了要陪他去医院的,但是却因为自己的一句赌气的话没有过来。他又开始生自己的气——明明做错了事的人是他自己,怎么还有理跟泽文赌气了呢?

  难怪泽文不喜欢我。

  赵容爽意识到自身的缺陷,更加懒得动弹了。

  “容哥,咱有病就得治——听说你是胃疼啊,胃疼可难受了,你是不是没有规律饮食?”章若若轻轻地拉一拉赵容爽的衣袖,示意他去洗漱换衣。

  赵容爽把手往里一缩,避开了章若若的触碰,低声说:“你去上课吧,不要因为我耽误了学习,不值得。”

  他这么说,心里认定了自己在周泽文心中“不值得”的地位。

  章若若当然知道他这话里有话的意思,埋怨道:“哎呦——我要是真走了,不知道某人背地里是不是又要哭鼻子了?男人呵,就是矫情。”

  “你去上课吧,待会我自己去医院就是了。”赵容爽这么应付一句,就开始去洗漱了。

  自己的命还是得自己珍重着,留着命才能讲以后的事。赵容爽心神有些恍惚,站着的时候差点昏倒。但他只是在心底暗暗嘲讽自己一句“油尽灯枯”,也就没在意什么。

  章若若还是不肯走,非要和赵容爽一起看到检查结果才罢休。

  “等我回来把单子拍给你看还不成吗?晚自习还想不想多考点分了?快去复习!”赵容爽不胜其烦地把章若若拉到门外,又迅速地把门锁上,这才得了个清净。

  这嘴碎的,比闹钟还烦。

  赵容爽弯身把闹钟从地板上捡起来,检查了一遍,最后诊断它以后是不能用了。

  这闹钟买来没多久,最开始的时候他是用手机闹铃,自从和周泽文住在一起,就是周泽文每天叫他起床——那种不同于闹铃的温柔又谦和的方式,即便每天晚睡早起,但只要睁开眼,见到的是自己心爱之人,哪怕困顿,也觉得幸福。

  但那之后再没有哪一次起床,不是让人心惊肉跳的。手机闹铃赵容爽选的是最刺耳的,不这样不足以在早晨5点55分吵醒一个两三个小时前才睡着的人。

  但后来他买了一个价值38人民币的闹钟来代替,原因是他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而且他极度怀疑罪魁祸首是手机辐射。但即便如此,他的睡眠质量依旧没有得到改善。

  他算了算,38块钱,用了不到一个星期。他又琢磨了一下,如果要去医院体检的话,不花个大几百一小千恐怕不行。脑子昏昏沉沉的,赵容爽下意识觉得这笔买卖不合算,于是换上校服就背着书包到班上去了。

  上了没几节课,老王注意到他脸色有些不对,课间探手一摸他额头,才发觉赵容爽体温高得吓人,赶紧让洛书景带着他去学校医务室。

  赵容爽在里面吃了一剂退烧药,正打着点滴,王一一就由着0班班主任给带进来了。

  “你在这坐好!别乱跑!你这一天天的,尽给我惹事!”0班班主任这么交代一句,转身就出去给王一一妈妈打了电话,他还没走远时,一句话飘进医务室众人的耳朵,“你说这算个什么事?课不上爬到树上去睡觉?简直……懒得出奇!”

  赵容爽瞥一眼王一一,只见白色校服已经沾上了不少污泥,天气还有点凉,王一一袖子和裤腿都撸上去一大截,露出一大块皮肤擦伤。

  “啧,有前途。”

  赵容爽这么感叹一句,要不是医师已经过来给王一一上药了,他非得又讨得一顿好打。

  0班班主任电话刚打出去没多久,王一一妈妈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了。

  “抱歉抱歉,魏老师,我家一一又给您添麻烦了……”

  赵容爽听着外面王一一妈妈和她班主任的谈话,打趣一句:“呵,你妈这是在一中门口买了房吗?来得这么快?”

  说到这个,王一一脸色沉下来,“实不相瞒,她在门口租了一套房。”

  正说着,王一一妈妈就进来了。

  “妈呀……”王一一想拔腿就跑,却硬生生被医护人员按住,“别动,上着药呢!”

  不过,王阿姨倒也没有像王一一想象中的那么凶悍,也没在这里教训王一一。她一进来看见赵容爽也在,有些惊讶,同时又关心地问了问赵容爽的身体。

  “没什么大事,就是感冒发烧而已。”赵容爽话题一转,又说到王一一身上,“阿姨,一一是个好苗子,您也不用过于担心。”

  “好苗子是好苗子,但是架不住她懒啊!”王阿姨愁眉不展的,说:“以前在11班的时候,老王还只是说她‘奇懒无比’,那她懒倒也没有超出‘奇’这个范畴吧?现在倒好,这个班主任直接说她‘懒得出奇’了!”

  此言一出,一旁帮王一一上药的医护人员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连忙说声抱歉,加快了上药的进程。王一一的脸差点没红得滴出血来。

  “妈……”

  “别!你可别在外面说我是你妈啊!还有你今天又是搞什么鬼?跑到树上去做什么?”

  王阿姨这句话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赵容爽也想不明白,王一一这家伙自高二以来,就一直以“高贵优雅”来约束自己,好端端的去树上睡觉?疯了?

  医务室的人都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她。

  王一一使劲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既然如此,王阿姨也没扯着这事一直追究,王一一上好了药,王阿姨转头跟赵容爽说:“容爽,以后我们家一一还拜托你多劝劝,这孩子,就听帅哥的话。”

  赵容爽:……

  王一一:……

  三四月Y市,总是喜欢飘飘扬扬地下着些雨。赵容爽本来在医务室打过点滴之后,烧已经退了。但回到班上上了一下午的课,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只好又向老王请了假,说是回去休息休息,但回去休息和在教室休息又有什么区别?

  赵容爽出了校园,一个人沿路走着,但不知怎么回事,竟是拐进了郑越凡住的弄堂里。这时候是饭点,弄堂里住了许多户人家,尽管空气潮湿,周遭依旧弥漫了饭菜的香味——那是真正的家才会有的味道。

  他想到郑阿姨做的饭菜,好久没吃过了。

  就这样,赵容爽迷迷糊糊地敲响了郑越凡的家门。